“怎么会?”
司矍听到傅知微这样想,顿时也急了。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傅知微忍不住扑哧一笑,在他怀里面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靠着,细声细气地开口:“急什么,我逗你玩儿的。”
司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好好的气氛,就像肥皂泡一样,轻轻地突然就被少女戳破了。
“父皇给你说了什么。”傅知微用脑袋在他胸膛蹭了蹭,好奇地发问。
“皇上说……”想到皇上的话,司矍俊脸微红,一五一十地交代道。
他和公主私底下的关系只有湘云才能说得出一二,如今被摆在明面上说,让他心里面突然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和欣喜。
青年的声音在炎热的日头里面带着泉水奔流过礁石的清冽,傅知微听完后,反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双眸锃亮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个呆子。”
“父皇都这样说了,那他在心底其实也认可你了,不然对于那些不相干的人,父皇才不会废这么大的力气给他讲道理。”
“可是皇上说得对。”司矍低下头,“如今北方的异族蠢蠢欲动,大有伺机攫取之势,赤炎国表面风平浪静,但是一山难容二虎,近些年也是国力愈发昌盛,也许再过不久,我就要去边关了。”
“杳杳。”他语气里面带着犹疑,“倘若,倘若我两年内不能回来——”
两年怎么能够呢?他心里面其实比谁都清楚,只是心里面还留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怀中的这个少女,能够等一等他。
他太自私,自私地想要将那一轮明月从夜幕揽入怀中,据为己有。
只要是一想到以后公主会窝在别的男人怀中,牵着另外一个的人,对那个人巧笑嫣然,也同如今对他一般,私底下爱覆在他耳边隅隅私语,他就嫉妒得发狂。
傅知微娇气地哼了一声,伸手捏了捏青年的俊脸。
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呢。
“你嘴上说得才好听。”
青年的脸捏起来硬邦邦,黝黑的眸子里面带着罕见的迷茫。
她白皙的手掌伏在他胸前的黑衣上,带起蛛网般的褶皱,少女轻轻笑了起来,像是穿堂而过的凉风袭面,柔柔地铺洒在他的面上,不经意间趁他心神涣散的时刻撩拨他的心神。
“我才不要嫁给别人呢。”
“你若是三年没有回来,我就等你三年,若是五年没有回来,我就等你五年。”她的声音温柔而又清晰,少了往日里面漫不经心地调笑,“你若是……”
她后半句话语卡在喉咙里面,迟迟说不出口。
这让她想到了前世的八年。
他们好不容易有了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她云英未嫁,而他正当风华。
没有秦翊之,没有国仇家恨,没有其他的人。
眼睛里面倏忽间漫上一层薄薄的热雾,傅知微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要将眼里面的水汽挥散掉,可是喉咙里面嘶哑干涩得厉害,她怕自己一出声,就会被司矍觉察到她的难过。
没有如果。
他这么喜欢她,不会留她一个人的。
“反正,你若是不回来,”她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之间,小声呜咽,“那我就在宫里面陪父皇和母后陪一辈子。”
司矍听到公主的语调骤然跌落下去,少女的语气里面沾染上一丝被努力掩藏起来的哭腔,懊恼自己将她惹哭了,无措地将手放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慰着。
沉稳有力,宛若她小时候听母后在她耳边轻声哼唱的安神调,告诉她——
别害怕。
“我、”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觉得自己当真是该死,这些事情本就不应该摆出来让公主忧心,“我不过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侍卫罢了,不值得杳杳如此为我伤心。”
皇上同他说这番话,不过就是想要看他如何抉择。
因为同样皇上清楚,这个选择权摆在公主面前,公主只会拼尽全力护住他。
可是他生活在公主的羽翼之下,何谈有能力去爱她。
他早就知晓最完美的答案,应是他默默地在某一天,也许就在不远的数天后,接过皇上的旨意,悄无声息地随军远走边关。
也许,公主会恼恨自己很长一段时间。
毕竟他不辞而别,走得似乎没有带着一点留恋。
宫里面的侍卫一拨又一拨,若刚过去的春日里头新冒头的野草一样,一茬又一茬,总有一天,还会有个小侍卫能够得了公主的欢心,又或者公主哪日溜出宫去,瞧上了哪家的贵公子。
然后,在某个春风拂过杨柳,日光和煦的日子里面,公主提笔的刹那也许会突然想起,曾经有个小侍卫在京城的柳树下给她买过糖葫芦,偷偷溜到昭华宫迫不及待地给她精挑细选了许久的耳坠,在京城的街头给她赢下一匣子胭脂,陪她走过一段路。
然后少女会心一笑,将这些回忆淹没在往后的滚滚岁月之中。
这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他想要顺着皇上的心意走下去。
可是他又对公主说过,他不会骗她,不会瞒着她任何事。
“才不是。”傅知微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偷偷将眼眶里面自然而然、不受控制坠落的泪珠一股脑地抹在他的衣服上,“反正,你要好好地回来。”
“不就是几年么,本公主等便是了。”
“这是本公主给你下的命令,你难道想要不听吗?”
日光透过枝叶的层层渲染,在老树下一方隐蔽的天地间轻车熟路地铺开,剪出了相拥的璧人的身影。
青年的身体凉凉的,即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面,温度也像是刚刚端出来不久消弭了凉气的酸梅汤,傅知微趴在他的身上,听着他沉稳有节奏的心跳,闻着青年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渐渐有了困意。
是午睡时刻。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司矍低沉的嗓音。
“卑职,遵旨。”
……
……
傅知微趴在司矍身上一睡就睡了一个时辰。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的胳膊有些酸,腿也在地上压麻了。看着怀里面的少女脸颊上晕散着浅浅的粉红,红唇微嘟,听着她猫儿似的呼吸声匀称绵长,他动也舍不得动。
日光被枝叶截住,削减了灼热的温度,看久了,青年也抵不过沉沉的睡意,不知道何时闭上了眼睛。
傅知微醒得时候,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一个劲往他身上蹭。
感受到公主在自己怀里面动来动去,还有少女口齿不清的说话声,司矍也立马睁开了双眼。
“司矍,我睡了多久。”
午觉睡太久了,傅知微整个人都是晕乎乎地,摸不着北,一边赖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说,是时候继续上山了,一边又赖在他身上不肯起来,不一会趁着他不注意就又阖上了眼睛。
司矍没有办法,幸而这片山林地处偏远,他们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便打横将她抱起,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旁人经过后,才慢慢地抱着她上山。
他走得很稳,一步一步,唯恐颠到了怀里面打着瞌睡的少女,等快到了山顶上,才将傅知微放了下来。
山风一吹,傅知微就清醒了。
夏日里面昼时长了许多,此时仍旧是碧蓝的晴空,山上有一处宽阔的观景平台,从平台上朝左边平行望去,便能窥见在百草树木掩映当中巍峨矗立的楼阁,楼身狭窄瘦长,缀饰及突起的刻纹繁复精雅,乍一见之,恍若一仙风道骨的老者立于云间,遗世独立。
这座山顶上的阁楼,名为鹤楼。
鹤楼其实是一座转为皇家开放的酒楼。每每到天子携诸臣和妃嫔前来避暑之际,内务府就会从京城内层层选拔出厨艺精湛的厨师,从擅长辣菜的厨师到擅长制甜食的厨师,均常驻在鹤楼,为上山的贵人提供各式菜品,偶尔皇上兴致到了,也会在鹤楼宴请几位朝中的心腹和重臣。
傅知微在鹤楼的顶楼要了个雅座,点了几个民间新奇的菜式,吩咐上完菜之后不许任何下人随意进来。
鹤楼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菜就上齐了。
桌子临窗而设,向窗外望去,就能看到玉麟山庄匍匐在平川之上。
今日新的菜式有糖醋鲤鱼,傅知微爱吃鱼,又嫌弃挑刺麻烦,司矍便坐在她的对座细心地一根一根地将鱼刺挑了出来。
鱼肉滑嫩鲜香,色泽呈现枣红,外焦里嫩,外覆的焙面金黄,酸甜适宜,傅知微吃得筷子都停不下来。
这些民间师傅的手艺同宫中的御厨相比,又多了几分别的味道
“司矍。”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这副样子,好像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被公主调笑的次数多了,对面青年的脸皮也被磨得厚了一些,面不改色地回道:“只要杳杳能够喜欢,有何不可。”
边说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
傅知微将鱼肉送入口中,咀嚼片刻,突然嘶了一声,眼睛里面随之冒出泪花。
司矍一见她这副模样,怕她被鱼刺卡住了,暗自责怪自己太不小心,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又觉得这法子不稳妥,起身想要去外面唤下人递一碗醋进来。
傅知微一边咳嗽一边将茶杯里面的水一口喝完,赶忙拉着他的衣角阻止他,磕磕绊绊地说:“别、咳咳、不碍事。”
“我、我就是,咳咳,吃得太急,被唾液给呛到了。“
听完这话,司矍放下心,又重新坐了下来。
坐下来后,他看着少女脸颊微红,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面的饭菜,又端着一副矜贵的样子,觉得公主当真是可爱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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