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和乔末离开落凤山的前夕,永乌把乔末单独叫到一边,神神秘秘地拿出一柄剑来。
那剑鞘普普通通,剑柄是暗红色的,乔末攥上去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贴合手感。
他握着剑柄,将剑慢慢从剑鞘中抽出。
在剑完全脱离剑鞘的一刹那,乔末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灵魂深处震颤了一下。
乔末不由得低下头细细观察,这剑不止剑柄是红色,连剑身也是红的。
和剑柄的暗红不同,剑身的红色更正,其中还中掺杂着若隐若现的金色,在光线的照耀下偶有金色流光划过。
乔末对这红金二色十分眼熟,然后他猛然看向永乌:“爷爷……您,您是用了……”
永乌有些自豪地点点头:“对,就是用了我的命羽!好看吧!”
乔末顿时放下了剑,他抓着永乌的手,脸上神色焦急:“可那是您的命羽啊!”
永乌有着凤族的血统,自然也继承了凤凰的命门——命羽。
那是有凤族血统妖兽身上最重要的羽毛,同时也是集结了妖兽的毕生修为才催生而出的羽毛。
乔末看着那红色的剑,永乌将剑拿起来,拉起他的手,再次把剑放到乔末的手里。
乔末突然觉得这剑有些沉。
“永乌爷爷,”乔末有些不知所措地抱着剑,“这把剑……我不能收……”
永乌摸摸他的脑袋,看着小猫的眼神温和:“末末,这是爷爷专门给你打造的。”
“可是,”乔末有些难过,“它用了您的命羽。”
失去命羽,那就意味着本来生命漫长的永乌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永乌作为拥有凤凰血脉的大妖,有着几千年的寿命,但现在命羽一失,他的寿命便只剩了几百年。
且再无继续修炼的可能。
对于凡人来说,几百年的寿命是一种不敢奢想的长寿之数。
但对于永乌来说,几百年不过是生命中的弹指一挥。
永乌看着乔末快哭出来的金色眼睛,他笑着摇头,然后把他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后背:“末末,不要难过,我们修道者,如果一直寻不到自己所追求的道,那就算永生不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乔末红着眼角抬起头:“那爷爷你找到了吗?”
永乌指了指它怀里的剑:“就是它呀。”
乔末看着这金红色的剑:“是它?”
永乌点头:“是。”
他拉着乔末相对而坐,伸手摸了摸乔末的眼角:“末末,你知道吗?爷爷的道一直就是锻造,打造出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灵武就是我一直追求的目标。但是,我能给谁打呢?人族不会信任一只妖打造出的东西,而妖族的武器都是自身的一部分,基本不用额外的灵武。直到你出现。”
永乌的手放在那剑刃之上:“那年你说要修剑道当剑修的时候,爷爷高兴坏了。因为爷爷终于可以倾尽心血打造出一把会被使用的灵武了。你上次出去之前,爷爷匆忙打造白牙,等你走后,爷爷潜心闭关,终于打造出了这把剑,这把只能由想当剑修的妖族使用的剑。当这把剑出炉的时候,爷爷突然觉得,哪怕这一刻死掉也无憾了。”
“所以末末,”永乌笑得十分轻松,“此剑一出,爷爷此生便没所求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将它作为本命剑,一直用下去。”
乔末攥紧了剑,这剑里不止有着永乌沉甸甸的修为和生命,还有着一个出身妖族的锻造大师一生所求之道。
他对着永乌承诺:“爷爷,我会的。”
永乌满意点头。
“对了,”乔末爱惜地摸着剑,“它叫什么名字?”
“红渊,”永乌回答道,“它叫红渊。”
乔末喃喃重复道:“红渊……”
叫出这名字的一刹那,剑身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他一般。
乔末的心莫名被安抚了,他勉强露出个笑,“那,爷爷,最后这段时间,您准备怎么度过?”
永乌神态轻松地对乔末眨眨眼:“我要用最后的修为,保持我最美丽的样子!”
“诶?”
永乌看向窗外,太阳已经落下,徒留一片烧得通红的云彩,这景色短暂却美丽,像极了生命最后燃烧的火焰。
“我们一族呀,就算是面对死亡,也要美美的!”
第二天,苏礼带着乔末准备离开落凤山。
一阵清脆的鸣叫传来,乔末回头看去,一只金红色的大鸟在落凤山最高的那棵树尖上,优雅地抖了抖修长的尾羽,围着树梢飞了一圈。
像极了已经绝迹的凤凰。
“红腹锦鸡,”苏礼有些惊讶,“而且是有着凤族血脉的红腹锦鸡。”
这是永乌在向他们告别。
他已经感受到苏礼那即将飞升的修为,同时也知道,乔末这一走,很可能不会再回来。
乔末把眼泪憋了回去,举着手里的剑向着太阳前的金红色身影晃了晃。
那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上落凤山的土地。
接下来的日子,苏礼带着乔末到处跑,他们踏遍修真界每一处传闻有厉害剑修的地方,探访了每一个有剑修传承的秘境,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他们彼此之间的切磋。
一直到某一天,他们从最后一个传闻和剑修有关的秘境出来,苏礼的脚步一顿。
乔末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他。
苏礼抬头望着天空,他仿佛若有所感。
“末末,我马上要飞升了。”
“马上?”
“对,大概只有几个月了。”
乔末想了想,问道:“人族飞升去天殷境,妖族飞升到太虚山。”
苏礼转过头,他拉起乔末的手攥着:“末末,你愿意跟我去天殷境吗?”
“我们不是有婚契吗?”乔末说道,“我跟你分不开的。而且,天殷境有很多厉害的剑修不是吗?我记得你告诉过我的。”
苏礼笑了,他点头:“对,天殷境有很多厉害的剑修,前几任剑圣都在天殷境。”
乔末回攥苏礼的手:“那我们就去天殷境。太虚山都是妖修,应该不会有用剑的,剑道是我要一直追逐的目标,既然它在天殷境,那我就去天殷境。”
听到乔末回答的苏礼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他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稍稍皱起:“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回一趟家。“
乔末伸手在他的眉心揉了揉:“如果不想回去,就不要回去。”
苏礼把他在自己脸上揉来揉去的手抓在手心。
乔末是妖兽,家族的观念感不强,没有人族的家族观念束缚,自然是想让苏礼怎么舒服怎么来。
苏礼把他的手捏着,轻轻吻了一下,重新扬起笑容:“虽然我很不想回去,但是我毕竟是苏家的剑圣,要担起责任。不过不用担心,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而且——”
苏礼的眼神渐渐地有些轻蔑:“那些废物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乔末不懂苏礼口中“苏家剑圣的责任”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苏礼对苏家如此不喜欢还要回去。
但等他跟着苏礼踏入苏家大门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极其不友好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和一只猫妖订契合籍……”
“简直自降身份。”
“太不像话了,我苏家剑圣之名都被他堕成什么样了?”
“怎么他就是剑圣呢?如此一个离经叛道的……”
“天道无眼啊……”
苏礼毫不避讳地拉着乔末的手,从苏家的大门跨入,仆人们不知道如何称呼乔末,只好视而不见,只低头问“少爷好”。
苏家的家主坐在正厅的主位之上,苏礼拉着乔末进来后站定,那家主视乔末如无物,主位旁边站着的青年人的视线不怀好意地在苏礼和乔末之间逡巡。
那家主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我马上就要飞升了,”苏礼平静地说道,“所以我回来了,我得履行剑圣责任。”
“剑圣责任?!”家主怒而拍桌,“你还知道剑圣职责!你还在乎剑圣职责!”
苏礼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我总比你了解剑圣职责。”
家主气结:“苏礼!你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你要记得剑圣职责,就不会把这妖修带入家门!”
那青年连忙上去为父亲顺气,转头嗔怪道:“阿礼哥哥,别气舅父了……”
苏礼直接打断他:“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苏言?”
苏言的脸一阵涨红,他有些委屈:“舅父,您看阿礼哥哥……”
家主的脸色阴沉:“苏礼,你现在是越发的目中无人了,阿言是你的表弟,是要代替你在我膝下尽孝道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他说话?”
苏礼却毫不在乎:“表弟?不是你的私生子吗?和我母亲那已经为人妇的亲妹妹私通生下来的废物,一个私生子,一个修为用丹药也只能堆到这等水平的私生子而已,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跟他说话?”
家主的脸愈发地挂不住,他伸出手,指了指乔末:“所以你就和一个妖修结契合籍来气我?!”
苏礼的脸色一沉,他把乔末拉到自己身后,眼睛里带着冷意:“把你的手放下,凭你也配指着我的道侣?”
眼看父子俩要打起来,那苏言又装模作样来当和事老:“阿礼哥哥,你怎么说言儿言儿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但是舅父他是你的父亲,你不应该……”
“苏言,”苏礼面带怜悯地看着他,“你以为他选你当苏家的继任者是因为那见不得人的血缘吗?他选你,是因为你够弱,你比他这个废物还弱,不会让他有危机感,能让他体会到大家长的权威和绝对服从,谁让他名正言顺却不怎么听话的的亲生儿子我,是一个他用尽办法都杀不掉的‘剑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