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乌爷爷并没有找到解除孤怨锁的方法,但他努力帮乔末把孤怨锁换了个位置。
“末末,”永乌爷爷有些发愁,“你怎么会被绑上这个东西?谁给你绑的?这个东西只有给你绑的那个人才能解开,你说下来源爷爷去查查资料。”
乔末穿着一身青衣坐在台子上,左脚和右脚□□着晃悠,左边一个金色圆环,右边一个红色圆环,红配黄喜洋洋,看起来还挺和谐。
他有些心虚地摆摆手:“那个,解不开就算啦爷爷。这个就是之前和朋友一起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然后他去云游了,暂时回不来。没关系的永乌爷爷,等再遇到他就好啦。”
永乌抓住他右脚脚踝,摩挲着红色圆环,好像在感受什么,然后轻轻把手松开。
“红渊已经很久没有出鞘了吧。”永乌说道。
乔末点点头,他有些歉意:“我现在修为马上就快满了……”
永乌叹了口气,伸出素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乔末的脑袋,他有些心疼:“小末末,你为什么会惧怕飞升?”
乔末的眼睛垂下,没有说话。
永乌看向茅草屋外的陆纯,对乔末说道:“小末末,你还记得当初你作为一只猫妖却执意要入剑道时爷爷对你说的话吗?”
妖入道一般走的妖道,剑道是人入道之选,很少有妖放弃先天的妖道优势转而去修人道。
乔末低声说道:“我说谁规定的剑道只能人去修,我因此入道自然要走此道,哪怕此路不通,我走到头也要给它用剑劈出一条路。”
“所以我才会把那本妖剑谱给你,”永乌的眼睛看着乔末的头顶,伸手把掺杂在黑发里的那抹金色头发捋出来,“因为你是我见到的第一只如此坚定地要走剑道的妖,我听到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这本等了千年的剑谱终于盼来了它的修炼者。”
乔末的手指绞紧了,他闭了闭眼:“对不起,永乌爷爷。”
这天下绝大部分剑谱都是人类所著,但永乌有一本妖剑谱,那是专门根据妖兽的灵气运转方法研究出来的适合妖兽修剑道的剑谱。
永乌当年在看到乔末下定决心走剑道的时候,将它交给了他。
“爷爷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它的来历,对吧。”
乔末抬起头。
因为那本剑谱对妖兽十分了解,又对剑道造诣颇深,乔末曾经十分好奇它的作者,但永乌一直守口如瓶。
“那是凤凰留下来的剑谱,”永乌轻声说道,“是凤凰的恋人给他留下的剑谱,他的恋人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人类剑圣。”
剑圣,又是剑圣……
“人类飞升后进天殷境,妖兽飞升后入太虚山,”永乌娓娓道来,“所以人妖相恋后,如果他们飞升,就肯定会面临永远的分别,因为相传太虚山和天殷境之间隔着不可跨越的沟堑。当然,也可以通过婚契绑定彼此,但是——”
“但是因为婚契绑定的两人,另一方是因为契约的关系被带飞升的,所以本来平等的两个人会变成从属关系,”乔末说道,“两人一个剑圣一个凤凰,估计哪个也不愿意当别人的附属吧。”
永乌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点头:“对,所以剑圣为凤凰写了一本剑谱,如果凤凰能修入剑道,那他说不定会飞升到天殷境。”
人类因为身体限制不能去修炼妖道,凤凰虽被奉为神兽,却实际上入的是妖道。
但妖道却可以修人道。
“可是道哪是那么容易改的,能入道的生灵多半是对自己走的道有执念,如果单纯为了飞升而修炼,那他们一开始就不会入道。”
“对,他们认为他们追求的道高于一切,而且,凤凰对剑道真的毫无兴趣,”永乌也赞同,“所以凤凰和剑圣最后还是分开了,剑圣的这本妖剑谱也就留了下来。”
知道了那本剑谱来源的乔末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说道:“凤凰做得对。”
不因为一场爱情让自己变成附属,更不会因为爱情改变自己的道。
入道之人本就因“道”而入,如果背叛了自己的“道”,那修道还有什么意义。
“可你真觉得他们的选择正确吗?”永乌侧身坐到乔末的旁边,“你觉得,他们真的是为了追逐自己的道才分开的吗?”
乔末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小末末,”永乌问道,“你觉得飞升和求道,这两者是必然关联的吗?”
修炼必然要飞升,这几乎是修真界的共识。
好像只有飞升才算求道成功。
但是永乌这么问,乔末却有些不确定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永乌指向乔末脚踝上的红圈:“在飞升之前我就追求到了自己的道,所以我知道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飞升去太虚山,因为我没有必要去了,我的道已经达成了,哪怕我此刻死了也不会有遗憾。”
“但是修为……修为到了自然就会飞升啊。”
只要飞升,那凤凰和剑圣自然就会面临分别。
“他们之所以会飞升后就分别,”永乌叹道,“不止是因为他们对道的追求超越了他们之间的爱情,而是因为,他们追逐的道并不在对方身上。剑圣要追求的是极致剑道,可凤凰要追求的,是能震撼人心的竹笛清音,所以哪怕剑圣为了他撰写了剑谱,他也不会修炼,他们虽然彼此相爱,但他们的道不在对方身上。”
乔末怔怔地看着永乌。
永乌的眼神柔和:“太虚山没有会剑道的妖,所以小末末——”
永乌的手放在乔末头上,帮他把长发绾起,将那一缕金色的发丝编入发髻中,又用一根白玉发簪将头发固定住。
“——不要惧怕飞升到天殷境,人类的剑圣都飞升到了天殷境,他们都代表了各自时期的剑道巅峰,你追逐的剑道,能和你用剑切磋的人,在天殷境。”
永乌以为,乔末不敢飞升,是因为他修的是人类的剑道,怕会飞升到没有妖修同类的天殷境。
没想到乔末却缓缓地摇头,他看向永乌,金色的眼睛里慢慢涌上委屈的神情:“永乌爷爷,我知道我的道在天殷境,但是……但是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见到他了。”
这回轮到永乌茫然了:“为什么?”
乔末眼角漫出的泪珠大颗大颗地顺着他光滑的脸颊滑落,他哭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爷爷,我在天殷境闯祸了,我不能再去天殷境了。”
“在天殷境……闯祸?”永乌捕捉到了他话里的词,然后睁大了眼睛,“所以你……你之前和那个剑圣……?”
天殷境。
钱谆还在劝苏靖去见一见道尊,苏靖的忍耐值已经快到顶峰,突然,腰间挂着的琉璃珠一热,苏靖给钱谆作了个打住的手势,然后把琉璃珠捏在了手里。
是他的神使给他发来的信息。
“靖哥,乔前辈非要带我来栖凤岭的落凤山解孤怨锁,我没有办法,只能跟来。不过到这里我听到了一些信息,乔前辈以前好像和苏礼剑圣来过这。”
苏靖皱起眉,剑圣苏礼?
钱谆还在旁边念叨:“道尊召你,你却拒绝那么多次……“
“我去。”苏靖收起琉璃珠,打断了钱谆。
钱谆被他的回答一惊:“你说什么?”
苏靖越过他,看向紫霄殿的方向眯起眼睛:“我说,我去见苏城,听他有什么屁话要讲。”
不止是苏城,他还要去见见那剑圣苏礼。
既然苏礼和他的末末有过交集,那或许能从他那里打听出来一些,末末不愿意飞升的原因。
钱谆诚惶诚恐地把苏靖往紫霄殿带,一路上欲言又止。
苏靖大概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自从他飞升上来后,苏城召他他就从来没理过,后来这位苏家的祖先直接造访了他的洞府,上来没说几句话,就开始跟他谈什么苏家、剑道、剑圣责任。
苏靖直接一句“苏家对我没恩,有仇”就把苏城堵了回去。
身为道尊的苏城屈尊纡贵放下身段来见自己家飞升上来的后辈,本来想展现一下长辈对晚辈的关怀——毕竟苏家已经很久都没有人飞升了——但没想到这后辈如此叛逆。
于是苏城再也没有去过苏靖的洞府,只派钱谆来缠着苏城给他洗脑剑圣职责。
“你看够没有,再看我就不去了。”苏靖不耐烦地说道。
钱谆立马目不斜视,老老实实地把人带到了紫霄殿门口。
“道尊,弟子把苏靖小剑圣带来了。”
“弟子,”苏靖嗤笑,“他授过你道么你就自称弟子。”
钱谆当没听见。
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那浮在云端的紫霄殿中传来:“让他进来。”
一截又一截的七色琉璃阶从紫霄殿展开,直接落到苏靖脚下。
钱谆惊了一下,但一想到苏靖的身份,他便明白了,于是嫉妒慢慢啃噬上了他的心。
他们这些人只能在紫霄殿外听训,能有幸见到道尊的人少之又少。
更别提走这七色琉璃阶了,这是只有得到道尊嘉奖的人才能有的殊荣。
这七彩琉璃阶是道尊亲手制作,看起来只是个漂亮的小阶梯,实际上这上面有着磅礴的生气,从这走一遭生气能得到极大地弥补。
眼前这苏家的小剑圣,可真是受道尊重视,道尊亲自造访他的洞府,被忤逆后居然还能降下这阶梯来迎他,估计是长辈疼惜小辈总是乱来下凡,用来帮他弥补生气。
果然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哪怕入道成仙,人也是有亲疏远近的。
苏靖看钱谆脸上露出的表情翻了个白眼,青锋出鞘,足尖踏剑,别人巴不得一步一步慢慢走完的七彩琉璃阶他连沾都不沾,直接踩剑飞向了那在云中的紫霄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