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曹阳的余光几次瞥到?夏柔用力搓揉自己的颈侧。然后手一直覆盖在那儿。
到?了家?下了车,夏柔的手还捂着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曹阳问。
夏柔没?吭声。
曹阳走过去,掰开她的手。撩起头发,凑近了看。借着庭院里幽昏的灯光,看到?夏柔雪白的脖颈上有一块红。
胡家?的小子啃出来的!
曹阳面色微冷,“哼”了一声,觉得给胡轩的教训还是轻了。
但也觉得夏柔的反应有点过度。她表现出一种?特别焦躁、不适的样子。
“没?事吧?”他问她。
“想?赶快洗澡。”夏柔闷闷的说?。
好像胡轩是细菌一样。
曹阳反而不生气了,觉得好笑。
“没?多大事儿。”他安慰她。
“我讨厌身体接触。”夏柔低声说?。
小时候,撞见了曹雄和成婉的事,给小女孩的内心?还是留下了些阴影的。抵触和异性之间的身体接触,就成了这?童年阴影在长大后的投射。
在青春期,她曾一度抵触得非常厉害。高中时,不愿意和男生说?话,更别提交往。
后来年纪渐长,渐渐明白性于成年男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知道和别的女性比起来,自己的行为是不正?常的。有意的进行自我矫正?。
后来她订了婚,未婚夫梁子桓也是血气方刚、需求旺盛的年轻男人,总会有些亲密的需求。
她这?毛病也算是被强制治愈了不少。但更多的要求,她依然还是抗拒。不许他随便去她公寓,虽然有他的钥匙,也不常去他的公寓,下意识的尽量避免两个人在无?人情?况下的单独相处。
梁子桓当然对此有不少抱怨。但他和她订婚,就是为了攀附曹家?。有曹阳这?大哥一日护着她,他就得一日把?她捧在手心?里当成公主。
夏柔一直也自我安慰,觉得自己这?个毛病等到?结婚也许就能自愈了。可?惜最?后却死为处女,这?个毛病,还是带到?了这?一世来。
曹阳刚刚才跟她有过身体的接触,搂过她,拍过她,还牵了她的手,闻言不由挑眉。
却听夏柔接着说?:“只除了亲近的人。”
原来他被她归类为亲近的人……曹阳心?里产生了微微的愉悦感。
这?样可?不行,他想?,将?来怎么交男朋友。
不过她还小,也许就是青春期女孩子格外的敏感也说?不定。这?样想?着,他就没?在意。
晚饭时候再看到?夏柔,显然是已经匆忙的洗过一个战斗澡了,头发还半湿着呢。大概怕大家?等她,来不及吹干就下来了。
“怎么了?”曹安问。
夏柔不自在的摸摸脖子:“沾到?脏东西了。”
曹阳就瞥了她一眼。
晚饭后他去了曹雄的书房。
“什么时候出发?”曹雄问。
“后天。”
“去吧。”他的父亲说?,“别丢我的脸。”
做儿子的就挑了挑眉。
曹阳离开四楼的书房,想?了想?,去了二楼,敲开了夏柔的房门。
她的头发倒是弄干了,身上沐浴露的香气还没?散去。在餐厅饭香的掩盖下还没?觉得,一开门,便扑鼻而来。和他们用的好像不太一样,是女人才会用的香氛。
大概刚刚用了吹风机的缘故,两颊像晕染了桃花的颜色。
总觉得她是个小姑娘,可?其实是大姑娘了。漂亮到?有男人会想?对她出手。
曹阳便没?进她的闺房。靠在门口跟她说?话。
“要去执行个任务,大概要几个月才回来。”他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找曹安。”
他顿了顿,道:“学校里有事你就去找那个胡轩。他现在知道你是谁了,不敢不管你。”
最?后居然还嘱咐她:“不许挑食。多吃菠菜。”
夏柔无?奈道:“大哥,你很?鸡婆哎!”
刚吹好的头发就被无?良的大哥揉成了鸡窝。
看着笑得开心?的曹阳,她嘟囔着抗议了几句,说?:“你等一下。”
转身跑回屋里,很?快又跑回来,塞给曹阳一个护身符:“我在栖云寺求的,智光大师傅开过光的,保平安的。”
曹阳笑:“倒赶得是时候。”
当然不是碰巧。夏柔记忆中,曹阳大概就是这?个时候要出发了。特意约了同学,一起去了栖云寺,求了护身符回来。
栖云寺坐落在市中心?,古时候曾经是皇家?寺庙。现在也没?有变成纯粹的旅游景点,一直没?有断了香火,一直都有高僧在内修行。每逢过年,省里的高官们就为谁能烧到?头柱香而明争暗斗,香火非常鼎盛。
前世夏柔只把?那里当成个景点去逛过,重活一回,却觉得冥冥中或许真的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对于神佛开始敬畏了起来。
诚心?诚意的给曹阳清了平安符回来。
虽然明知道他这?一次任务,有惊无?险,还能立功。
正?是因为预先知道,所以?夏柔并不担心?。
她静静的过着一个高中生该有的简单生活,平静无?波。
一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期末考试的成绩在班里排在中游,离优秀还远了去,但夏柔自己却已经很?满意。
就如她所说?,她的脑子真的不太聪明。能有这?样的成绩,一方面是因为学校老师水平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没?有有因为重生而懈怠,而是像个真正?的高中生一样,认认真真的努力学习了。
放寒假的时候,天已经很?冷了。然后很?快就下了雪,一天比一天冷。
夏柔一向畏寒,冬天最?不爱出门。除非被曹安拉去吃火锅,否则天天都缩在家?里。
又是一个周末。
夏柔中午自己的吃的饭,饭后小憩了一会儿,下午醒来,溜达着去了阅读室。
阅读室上下两层。曹家?的藏书量相当可?观,据说?,这?都是曹夫人的手笔。阅读室的布置,也能看得出来一些柔软的气息。
比如正?中的厚重的原木书桌,一侧的颜色浅浅的布艺沙发,窗边的舒服的藤椅,窗台上的锦垫、靠枕,和素雅的窗帘布幔。
凡是曹夫人留下的东西,后来即使是替换了新的,也会比照着原来的模样尽可?能置换成一模一样的。
夏柔没?想?到?曹雄午饭后就回来了。
他躺在窗边的藤椅里,闭目养神,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手边的地毯上,卧着本厚厚的书,书签斜斜,半露半不露。
夏柔很?少有机会和曹雄单独相处。偶尔只有两个人一起吃饭,饭桌上也是安安静静的。
曹雄会略问一问她的学习,偶尔称赞她一句半句。
除此以?外,两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柔软的厚厚的地毯,人走上去,悄无?声息。
夏柔在曹雄身前停下。
男人躺在藤椅里,冬日午后的阳光从一个个窗格里穿透,洒落在他身上,数不清的尘埃在阳光里飘浮。
夏柔凝视着她妈妈的男人。
他看起来依然健壮,皮肤上却有着深深的皱纹。比起成婉还在时他青春焕发的样子,现在的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夏柔还记得在后来的十年里,他是如何快速的老去,如何变成一个暮气沉沉的真正?的老人。
一直到?她死,也不曾对这?个男人说?过一声谢谢。
可?实际上从她七岁起,从母亲懦弱的去寻死的那个雨夜开始,庇她衣食无?忧,为她遮风挡雨的,就是这?个男人。
虽然她来到?曹家?后,一直照料她的是曹阳。可?如果没?有他一念之善的收容,曹阳又会理她是谁?
她的人生,是因为这?个男人,才不至于流离失所,无?枝可?栖。
可?她显然是让他失望了。于是他后来不再管她。
重生以?后夏柔回想?过很?多次,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怨谁。回想?起自己的种?种?,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令人生厌。
只有曹阳,不曾嫌弃她,一直包容她……
夏柔轻叹一声,蹲下去捡起那本歪倒的书,轻轻把?书签夹好。
曹雄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成婉……”他眯起眼睛,叫她。
夏柔仰起头,沉默的看着他。
过了片刻,他叹息一声,叫她:“夏柔。”
她轻轻回道:“伯伯。”
曹雄重新闭上眼睛。
“夏柔,读段书给我听。”他说?。
夏柔就想?起来公寓里那个洒满阳光的阳台,黑色制服的男人坐在藤椅上,端着红茶,领扣松开。成婉坐在他身边,用她柔柔的声音读书给他听。
语调舒缓。
“嗯。”夏柔应道。
双膝并拢,她跪坐在地毯上。在柔媚的阳光里,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读起来。
她这?时的声音,比成年后还要娇嫩的多。和成婉,更是有着很?大的区别。可?曹雄听着,却觉得很?有几分成婉的味道。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
也回忆起了,那个铺满阳光的阳台,一把?藤椅,一个柔顺甜美的女人。
曹雄的眼眶,忽然有了湿意。
“伯伯……”夏柔盯着书页,终于问道:“你为什么不娶我妈妈?”
曹雄骤然感到?一阵心?痛。
成婉跟了他八年,不想?要名分吗?
不。她当然想?。当然渴求一个正?式的名分。然而,她却知道,这?是曹雄不肯给她的东西。
于是她就柔柔顺顺的,如他希望的希望的那样,从不提这?要求。
但她不提,不代表曹雄不懂。
“作为男人,我首先要顾的,是我自己的家?。”曹雄说?。
这?回答听起来冷酷无?情?。夏柔却真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难言的虚弱。
她想?起了他后来飞快的老去,满头白发的样子……
这?山一样的男人,原来……也会有他的柔弱之处。
“嗯……”夏柔低下头,一滴眼泪打湿了书页。
“她明白的。”她说?,“她不曾怨过您。”
是的,夏柔是知道的。因为她曾经以?同样的问题问过她的母亲。
为什么曹伯伯不能当她的继父?
母亲有了一瞬的难过,但还是温柔的笑了。
因为,他作为一个父亲,首先要保护的是他自己的孩子,她告诉她。
夏柔很?向往这?样的父亲。
很?渴望能作他的孩子。
在阳光和尘埃里,她向往的那个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轻轻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