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猪肉厂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谢炀两辈子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下意识地就皱了皱眉,觉得有点血腥,然后他还看见了厂子里面地上还有一滩血迹没清洗干净,店员就在院子里杀猪剔骨,然后把肉挪到里面的屋子里支起肉摊。窗子是推拉式毛玻璃,他赶紧从这走过去敲了敲。
负责卖肉的店员还在里面和人百无聊赖的赶苍蝇,听到人过来耷拉着眼皮连正眼都没看谢炀,擦了擦手上油,一只手拿着尖刀,在磨棒上磨的出响,“肥肉一块三,瘦肉一块,骨头八毛。”然后拿了一张牛皮纸放到手里,问他买几两。
谢炀瞅瞅木板上的价钱表,打量了下案板上的肉颜色都变暗了,觉得肉有点不新鲜,还没说呢。哪知道店员顿时不乐意了,脸不红心不跳地低头直接把几个粘在肉里的苍蝇拧死,转头问谢炀到底买不买,一边大肚子一收瘫在椅子上挠肚子,一边说,“我说你买不买,不买别说话,什么新鲜不新鲜的,在我这就没有干净一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没钱买别在这啰嗦。”
他底气足,这年头在国营企业都是铁饭碗,不怵谢炀,一副爱买不买的模样。
这副人上人的样子,谢炀忍不住了,从裤兜里掏出来二十斤肉票,还有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票子,总共二十块钱当着惊呆的店员面前放下,淡淡道,“钱也不多,你就给我来二十斤肉吧。”
普通工人一月工资基本二十,十五的,用一个月工资全买肉,谢炀这下真够财大气粗了一回,他自己没感觉,店员倒是一噎,还没来得及动作,突然门口就进来一个尖下巴女人,上来就对着他猛地一阵捶,打得他抱头鼠窜,“好你个李大宝,孩子都发烧41度了,你还在这卖猪肉,都不知道请假看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娘俩。”
“哪来的臭娘们,哎,娇娇我这不是没空吗,你看我卖肉呢。”
“你那是卖肉嘛,孩子想吃个麦乳精你都不买,好狠的心,是,我生的不是儿子,没给你老李家留下香火,所以我们妞妞没人疼。”说到这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有钱给小叔子买胶鞋,没钱给女儿买麦乳精,想想那崭新的胶鞋,她就一阵肉痛,打定了主意今天赖着不走了。
李大宝皱着眉,让他上弄麦乳精去,百货商店东西紧俏,没点人脉真当麦乳精好拿,东西精贵着呢。
女人可不听他解释,见男人不说话,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目光盯上了一直不说话的谢炀。
不,准确说应该是谢炀拿出来的筐子,女人顿时张大了口,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是什么!她使劲揉了揉眼睛。
李大宝还要说什么忽然被女人一把拽住,李大宝扭头一看也跟着惊呆了。
因为谢炀的筐子最上面放的正是一瓶麦乳精,而且随着他整理筐子,整个筐子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显然东西不少。女人忍不住,走过去一把扯开稻草,发现是十瓶麦乳精!可是十瓶啊!赫然挤满了一筐子,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连带看谢炀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李大宝被捶的不敢动静,见女人使劲给他使眼色也不好意思过去,一看丈夫这熊样,就知道对人发驴脾气了,女人可不管这个,能有十瓶来货的,肯定是有门路的,她才不管面子赶紧走过去。
“兄弟,你这麦乳精能不能饶我们一瓶,按市场价不白拿。”女人伸出三根手指头。
听了女人的话,谢炀冷笑一声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愿意,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还不是眼馋他拿出来的十瓶麦乳精。
李大宝虽然没脸过去,可也是上了心,连忙用几大张牛皮纸包上肉,然后恭恭敬敬递给谢炀。
谢炀拿到猪肉扭头对他们一笑,说了两个字不能,立马就走了,连在猪肉厂多呆一刻都不愿意。
两口子顿时傻眼了,他们的麦乳精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已经没影了,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
这边红旗渠,天快黑了,谢家宝跟在哥哥谢解放后面,兄弟俩一人手里一把镰刀,哥哥谢解放背上还背着筐篓,因为刚放学就被樊幼娟喊去割了半小时猪草,所以现在两娃都有点疲惫,但很快谢家宝就不累了,甚至还有点走不动道,两颗黑亮的眼睛使劲盯着几米的店铺,上面明晃晃写了几个大字。
红旗渠供销社!
“哥,咱进去看看。”谢家宝喜滋滋扭头一看谢解放,就被谢解放瞪了一眼,吓得谢家宝连忙缩回头去,谢解放看了一眼还算听话的谢家宝,直接挡住他依依不舍的视线拉着他的小手要回家。
然而很快就被一句女声打断。
“哟,这不是老谢家的俩兄弟嘛,怎么不见你们爸爸,他是不是进城了。”难道谢老大改好了?最近这段日子谢炀简直和变了一个人一样,每天按时上工,不仅不打老婆了,有一回上工她还偷偷看见谢炀给樊幼娟背东西,这回进城可别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来人是村里的一个搅事精,这会见兄弟俩在供销社对面不走了,尤其是谢家宝还眼巴巴瞅着村里人吃冰棍,而周围又没有大人,女人顿时来劲了,就要走过来拎住两兄弟盘问。
“不关你的事。”谢解放虽小,却知道她是块狗皮膏药,脸上有些嫌恶,见谢家宝还有些懵懵的呆在原地,冷着脸一把推开女人,带着弟弟谢家宝就要走,女人被冷不丁推了一把哪里愿意,捋了捋袖子提起靠她最近的谢家宝使劲扭了一把脸,“你这个有爹生没爹教养的,还敢下黑手。”
谢家宝突然被扭,哇的一声就哭了,巴掌大的脸有了一个红印子,谢解放顿时怒了,把谢家宝推到一边安全地方,挣脱间爬起来对着女人的手臂就是狠狠一口。
女人吱哇乱叫甩开,谢解放到底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有心想抵抗还是力气不如大人,他看见弟弟哭的一抽一抽伤心泪绝,气得红了眼睛死命盯着女人。
“属狗的呀你,真是找抽。”
谢解放一躲,却扭头撞上一个人。
而女人的手则停在半空,因为她被一把攥住了。
来人正是背着小筐篓回来的谢炀。
“你在干什么?”他问。
两个便宜儿子都在这,而且小儿子白嫩的脸上有一个明显的红痕,看到这情形谢炀哪还有不明白的,脸上因为得了两百斤猪肉的笑容瞬间凝结。
还没来得及走过去细看,就看女人要溜,“你想跑哪去呀!欺负了我的儿子就想走?”谢炀错了错颊骨,咬牙切齿的道:“我谢桂圆的儿子是这么好欺负的?”
谢炀回头看了眼两兄弟,谢家宝抖着身子抽噎打哭嗝,而谢解放身上衣服都拽破了,对于欺负小孩的人,谢炀头一次觉得自己身高腿长成了优势是件好事,起码在这一刻他能保护别人。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并说道,“这一巴掌是我儿子的。”接着快准狠没让她反应过来,猛得又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是你为老不尊,欺软怕硬。”
女人直接被打懵逼了,但很快回神,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又被谢炀下一刻的动作惊呆了。
“这一撕,是赔我儿子衣服的。”
“啊!你,我跟你没完!”女人捂着大腿灰溜溜地离开,背影踉踉跄跄,谢炀这才有机会去打量两个儿子。
“爸爸你真好。”回去的路上,谢家宝被谢炀抱在怀里,嘴里如愿的吸溜着冰棍,突然蹦出几个字,谢炀摸摸他脸,沉着声说,“以后会更好的。”
一旁跟着的谢解放突然看了一眼被谢炀抱着的谢家宝,小声嘀咕,“没出息,一块冰棍就被收买了。”
说着嫌谢炀走的太慢,背着猪草撅撅走在前面,很快就甩掉两人。
“爸,大哥是不是生气了。”想起自己有冰棍吃,谢解放还没有呢,谢家宝经过刚才惊吓对谢炀亲近不少,“要不我的给他。”说着带着口水的冰棍拉着丝就要拿出来。
“自己东西自己吃。”谢炀嫌弃的看了一眼,摸了摸挎包里的方格本,“你大哥不喜欢吃,要吃他刚才就拿了,我给他买了方格本。”
为了安抚两兄弟,谢炀把他们带进供销社,谢家宝心大转眼就忘记被欺负的事非闹着吃冰棍,而谢解放却是不吭一声,不过谢炀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思,谢解放明明盯了好一会方格本。
不过这会,他倒是没空理谢解放了,还是想想怎么回去面对樊幼娟吧。
让谢炀没想到的是,樊幼娟只当是两人调皮心疼的训了训,他不由看了眼谢解放这小子,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挖河蚌的时候谢炀便听说一个消息,一向安分守己的樊幼娟和人打起来了。
而且还是樊幼娟单方面吊打!谢炀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