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幼娟把地窖的粮食装完,嘱咐谢炀先别走等她一下,她进屋给拿点钱。
谢炀听了点点头没急着走,侧过身子坐凳子上歇着。没过一会,樊幼娟就拿着钱走了出来,其实进屋之后,樊幼娟就开始有些犹豫,把钱抽走几张心里估摸着才满意。
樊幼娟私心觉得,不应该给那么多钱,万一她男人再去胡花呢!见谢炀出奇的没嚷嚷,还一脸迫不及待,她稍稍松了口气。
谢炀并没有纠结钱的事,把手里的一打毛票塞进了裤兜,对他来说,去县城看行情才是最要紧的。
除了零钱,剩下的樊幼娟扒拉了下,谢炀还得卖东西的时候留意下有没有卖小鸡崽的,快过年了樊幼娟打算再养一批,不过投机倒把十有九不遇才能遇见一个卖的,樊幼娟也不强求,只嘱咐谢炀留意一下。另外家里盐票还剩好几张,谢炀回来的时候正好经过供销社,买几罐盐回来。
盐票每年公社定期发,上面印着日期,过期供销社就给换了,樊幼娟颇有些心疼,拿着盐票再三嘱咐谢炀可别忘了,浪费了她可心疼死了。
谢炀忙点头说他忘不了,接着洗了把脸,两分钟后,樊幼娟早就收拾好了,谢炀一叫她,她便拿着烙好的饼和豆腐干过来。
天色已经不早,谢炀学着樊幼娟的样子弓起身子先试探的背了下蛇皮袋。
很神奇地发现不是太沉,甚至再加点红薯他还可以承受,发现这点之后,谢炀突然体会到变成男人的好处了。
想想他的身体真的可以很有力气呢。不再是以前那个病弱的女子,他就觉得开心。
谢炀笑得亮眼,樊幼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凝滞,把包袱递给谢炀便转身回了屋,谢炀看着樊幼娟的背影,咋还一会热脸一会冷脸的。
黑夜里透着亮光,谢炀背着百斤的东西翻了两座山,几缕发丝黏在了额头上,他却顾不得擦。
这山里四周静谧又荒无人烟的,听说以前晚上竟有野兽出没,谢炀不由佩服起樊幼娟这个女汉子,原来的时候竟然敢一个人出来卖,黑咕隆咚的,前世看的恐怖片不停在脑海里浮现,谢炀一边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终于到了县城边缘。
面前的大桥破败不堪。
下面有几个桥洞,听樊幼娟说这是一座旧社会的大桥,早几年没被革掉,因为地处偏僻的缘故来的人也不多,原本废弃的后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遇上来县城投机倒把的人,渐渐便把这当做落脚点,不然死物没有人气撑着,早就破财的不成样子了。
他抬起眼睛,看向了今晚要落脚的地方,黑乎乎的,不知道里面什么光景?
反正今晚也不能卖东西,谢炀便打算听樊幼娟的,先将就着。
走进桥洞之后,谢炀一眼就看到一个黑瘦的男人,正手捂着鼻子往后仰头,看样子手里揪的草团是准备塞鼻子里面的。
这种土方法早就被证明危险性,怎么还有人流鼻血的时候仰头。
“别动。”谢炀一把按住他的头,让他的脖子别后仰,“把鼻子里东西拿出来,低下头,把血流出来就好了,千万别仰头,不然容易流进气管,还有可能流进脑子,得脑溢血。”
谢炀顾不得肩膀酸疼,扔了蛇皮袋,先是拿水湿了毛巾放在男人脖子上枕着,让血流出来。
“好点没?”
程士春捂着鼻子坐在谢炀旁边,张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此时见谢炀主动说话,有些惭愧地说,“好多了。”
谢炀看出来他的拘谨,“我姓谢,红旗渠公社社员。”
“我叫程士春,隔壁红太阳公社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听了谢炀说的也忙介绍自己。
谢炀抬眼看了看桥洞里面,这时候人不多桥洞里就他们两人,他拖着蛇皮袋找了个干净点的地坐下,两人也都没说话。
这会叫程士春的男人忽然开口,“你还没吃饭吧。”
谢炀抬头看他。
男人笑呵呵倒是很淳朴。
刚刚见谢炀一直收拾蛇皮袋也不吃点东西垫补,想这大棒子面饼还是他出来卖东西女儿省的口粮,他还没吃一口呢,简直剜肉一样的疼,瞥了眼眼前男人干净的面庞,他把手在大腿上擦了擦,忙描补道,“呐,兄弟,这是我媳妇给烙的馍,给你尝尝!”
他自己有饭,就是还不饿,谢炀见他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而且也没啥干粮的样子,摇摇头。
程士春收回手。
“我不饿,不过兄弟给我借根火柴使使。”
“行行。”程士春脸上露笑,立马翻兜给谢炀找火柴。
一进来闻到整个桥洞股烟味,还有男人右手手指节的地方被烟熏的有些黄,地上短短的烟屁股,谢炀便知道这人是老烟枪了,所以也不担心没有火柴的问题,他把桥洞里的干柴全聚拢到一处,等程士春递给他火柴,划着直接扔进火堆。
然后蛇皮袋里除了自留地摘的蔬菜,都让谢炀一股脑埋进火堆,只见圆圆滚滚的地瓜一个个葬身火海,不一会儿属于红薯的那股子焦香便传遍了窄小的桥洞。
程士春鼻子动了动,坐在他旁边原本都要睡了,这下子猛得坐起身。
谢炀见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自己,觉得有些好笑,这会红薯也好了,用小木棍扒拉出来一个。
程士春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推辞,这时肚子忽然轱辘响,他涨红了脸,不过谢炀给东西从来不带收回的,只坚持看着他,程士春见拗不过撕开甜甜的红薯皮吃了。
不得不说,这地瓜真香呐。不过他心里忍不住腹诽,光这小兄弟倒掉的半蛇皮袋地瓜,在他们家数得上精细粮食了,几个孩子抢着吃的地瓜,这位小兄弟居然要一把火烤了,再说那么多咋吃的完。
程士春很着急,话几乎脱口而出,不过他捂了捂怀里的东西,又想了想家,还是犹豫了。
家里婆娘闺女还等着钱改善伙食呢,从一进桥洞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提干啥的,他何必操这个心,万一暴露了他家里可是要饿死人了。
一边吃完,一边欲言又止。
谢炀坐在火堆旁,抬起眼睛淡淡道,“我打算烤了去卖。”
他都想好了,要是单卖红薯,要么找个没有□□查的地儿挨家挨户卖,不然打死他也卖不完,但城里鸡贼的可不少,他目标太大,肯定有眼红的,说不定前脚卖完后脚就被买家举报了。
还得扣他个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大帽子。
今天晚上能烤多少烤多少,最好到人口多,又流动的地方,人来人往的他跑也来得及,来一个卖一个,单个卖高价,直到他们买完。
“兄弟你也是去?”一说起来县城的目的,程士春心里放松了戒备,笑着说。
谢炀笑而不语,紧接着反问他,“程大哥,你是第一次来么?”
程士春颇为惊喜点头,“我还找不到头绪,也不敢问你。”
他直接提了个蛇皮袋来的,程士春一直缩在那,刚才拿火柴也没起身,谢炀视线瞥向他所在的地方,奇道,“大哥你是来卖啥的。”
程士春听了,呵呵一笑,忙站起来露出墙后面的地方,又挖了半天指了指挖的坑,“瞧,一点精细粮食,我寻思咱乡下人吃了也是浪费,再说,公社每年发的这点还不够家里人塞牙缝的,你嫂子就催我换点粗粮。”
公社每年都有定粮给分,分精细面,粗粮,谢炀是知道的,不过他们公社要精细粮的不多,他们宁愿让家里人吃喇嗓子的大棒子面,倒不是他们喜欢虐待自己,因为精细粮价格可比粗粮贵多了,物资匮乏自然公社给的少,只要能填饱肚子当然分量优先,吃啥不是吃。
早几年饥荒少十斤粮食就能饿死个小孩,所以每年分粮食都有大打出手的,估计程士春是去晚了。
这样说着,程士春又扭头掀开身后的破木板,映入眼帘的是一群蠕动的小动物,篮子里的这是□□?谢炀睁大了眼睛,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动物毛绒绒的身子,又诧异的看了眼程士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