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跑出多远,很快宅邸里的人找了过来。
卫晞已经断了气，他的尸体被带了回去，而慕糖则被拘捕起来,重新带回了宅邸，那栋金笼子里。
她被带到了书房,曾经卫晞经常在这里办公。
只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书桌前坐着的，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慕夫人正在批阅一份文件,看到慕糖被带进来，微微一笑：“你来了？”
她让拘捕着慕糖的人出去，却并没有立刻解开她手上的镣铐。
慕夫人拍了拍慕糖的肩头：“做得不错。”
她在夸奖她的任务,可慕糖却高兴不起来,只是盯着眼前的女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可以么？”慕夫人笑了笑,“卫晞死了,他的父亲，现在也被我囚禁在了这里——现在,这座宅邸，难道不是我说了算？”
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走到窗边，把帘子拉开,欣赏着园林里的风景：“你喜欢这里么？”
慕糖没有回答,而慕夫人似乎也不在乎她的答案，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里是不是很美？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一直陪在那个人的身边,待了二十多年。”她轻轻道，“可是他只管让我陪着他，却什么也不肯给我。”
“有很多身份高贵,能和他正经谈婚论嫁的女人，我却只能躲在他的阴影里，永远没办法地站在他的身边。”
“他也不需要我堂堂正正与他并立，只打算让我成为他的附庸。”慕夫人回眸一笑，“所以呢，生下孩子以后，趁着他的戒心降低，我逃走了——当然，我逃走，是为了以后能光明正大地回来，接管他的一切。”
“卫晞也不是他的孩子。”她笑道，“为了快点怀上孩子，我找过不少男人……我也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他后来好像也发现了这件事，也难为他肯把那孩子养到20岁。”慕夫人唇边挂着残酷的笑容，“这么看……他是不是还挺爱我的？”
她说的事情令人震惊，慕糖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些信息：“卫晞知道这些事么？”
“谁知道呢？”慕夫人满不在乎，“他出生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她那双淡漠的眼睛与卫晞的，几乎如出一辙。
就连谈到彼此时的神情也很相似。
慕糖想起卫晞死去时的样子，垂下双眼：“为什么他一离开这里就会死？”
“他没跟你提起过么？”慕夫人道，“这就是他父亲做的好事了。”
她指的是卫晞的养父卫峻。
“你难道以为卫峻会喜欢这个孩子？不，他恨透了这个孩子，这是我背叛他的证明。”慕夫人懒洋洋地说，“他之所以不杀卫晞，是因为他要拿这个孩子来对付我。”
“卫晞两岁的时候，卫峻命令科研人员给他注射了一种特殊的病毒。”
“这种病毒的灭活条件非常严格，只有在这座宅邸所设定的氧气浓度与温度条件下，才能保持灭活状态，一旦到了外界，就会激发它的活性，在体内快速转录，使人体大量出血，器官衰竭而死。”
“用来囚禁再合适不过了。”
“卫峻想把这种病毒用在我身上，可是距病毒成熟却需要很长的时间。”慕夫人说，“卫晞是和我关系最近的人，用他作为初始宿主，再合适不过了。”
慕糖明白了：“这就是你要我除掉卫晞的原因？”
“不错。”慕夫人得意地微笑，“特意挑在这个时候，就是想让卫峻尝一尝，辛苦多年的成果，被毁于一旦的感觉。”
她每次提起卫峻，恨意里总是带着不甘心般的偏执。
她好像病得厉害。
而卫峻能在那么小的孩子身上，植入这样的病毒，也是一样的丧心病狂。
慕糖讽刺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两个人倒还挺配的——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完全占有彼此。
对他们来说，卫晞只是彼此间博弈的工具。
“我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慕夫人悠悠道，“慕糖，你总是能让我出乎意料。我虽然从没见过卫晞，却也大致了解他的性格，他不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却被你吃得死死的。”
“真有你的。”她爱怜地拍了拍慕糖的脸颊，赞赏地瞧着她，“你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我可以额外给你一个奖励。”
慕糖沉默地思忖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玻璃水球，里面两条小金鱼还在悠哉悠哉地游着。
“麻烦夫人派人，找到一处干净的水源，把这两条鱼放生。”
“这是卫晞的？”慕夫人接过，赏玩了一会儿，“不好好为自己考虑考虑？”
慕糖轻笑一声：“我知道了这么多秘密，你还打算留我的命。”
慕夫人的笑容收了收，有些惋惜地看了她一眼。
“你还是这么聪明。”她叹了口气，“可惜运气不好……如果可以，我其实也不想杀你。”
但没有什么人，会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
慕夫人在新闻里，总是以慈善家的形象出现，慕糖知道她的真实面目，现在还知道了她的过去与丑闻，还有，她囚禁了这座城市的最高领导人。
慕糖从被带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了。这是一个死局，她没办法再次从这座宅邸逃开，更没有抗衡慕夫人的力量。
“不过，我不会现在就杀了你。”慕夫人看着沉默的慕糖，语气温柔，“这几天你就待着这个房间里，这里有很多书，在你的生命结束以前，你可以用它们排遣一下寂寞的时间。”
书架静静地靠在墙边，慕糖整理过很多次，对它最是熟悉。
今天是礼拜一，是换书的时候，不过卫晞已经死了，这项工作也就停了下来。书架上摆放的书，与他们离开时一样。
慕糖看着书架上一排排书籍，忽然道：“卫晞在临死前，曾说过一个愿望。”
慕夫人正要离开，闻言，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
“他说，他很想看一场烟花。”慕糖淡声道。
慕夫人愣了愣，很快嗤笑一声。
“这孩子真是天真。”她嘲笑着，“他不知道么？政府已经颁布禁令好几年了，这座城市里，早就没有能放烟花的地方了。”
“有的。”慕糖肯定地说。
慕夫人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她好像不打算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离开了房间，把慕糖一个人锁在里面。
“你还有三天的时间。”
关上门的最后一刻，慕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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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书房的门锁打开，慕糖被带了出去。
并没有什么奇迹到来，慕夫人得力的下属们都在这里，她被层层看守，不会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我为你准备了最好的去处。”慕夫人站在一尊棺木前，“卫晞就在里面，你也一起吧。”
慕糖浅浅一笑：“你要我给他陪葬？”
“不好么？”慕夫人抚了抚棺木，“卫晞总归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不忍心让他孤独……再说，他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对你很好。”
“这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她叫人把慕糖手上的锁链解开，给她换了件漂亮精致的白裙子，众所周知，慕夫人最爱白色。
棺盖被缓缓移开，卫晞安详地闭着眼，他身上的血迹全部被擦干净，整个人躺在铺满棺木的白色蔷薇花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慕糖被放在了他身边，棺木合上，最后一丝亮光被掐断，她陷入了黑暗里。
外面叮叮咚咚，很快将棺木钉死。
慕糖躺在柔软的蔷薇花里，手垂在两边，指尖恰好可以触碰到卫晞的尸体。
棺木里氧气不久后将会耗尽，这是一个慢慢等死的过程。
不过，现在还有一点时间。
她感受到棺木被抬起，似乎慢慢朝宅邸外的方向运去，慕糖知道目的地是最东面的上空，棺木会从那里慢慢降下，坠进海底。
这个时代没有供人埋葬的土地，骨灰就随意抛洒在海里，有些排面的能留下全尸，就将棺木钉死，投放到海底深处。
慕糖感觉到棺木正慢慢降落，微微一笑，手慢慢摸索到卫晞的腕部。
他的腕表还戴着，摸上去仍然能感受到指针的颤动。
这三天她在书房里，找到了卫晞的日记，那里面记录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其中有一件半年前的事情，他在这座宅邸各各隐蔽处，安放了一些烈性炸弹，它们很微小，几乎很难察觉到，爆炸时却又相当巨大的威力，完全可以把那座宅邸摧毁。
启动机关就在他的手表上。
他似乎本来打算在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将这座宅邸，连同他自己，一起炸掉。
但最后卫晞跟她走了，也许在他心里，比起和那座牢笼一起毁灭，还是死在外面更好。
至于他对她的好，究竟是真的，还是将计就计的伪装，也随着他的死亡埋葬了起来，卫晞的日记里只是记录着他做过的事情，几乎不会涉及他的情感。
不过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那么重要了。
慕糖感觉到棺木底部接触到了水面，她按下了卫晞腕表上的炸弹开关。
几秒钟后，她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隐隐的轰响，黑暗里辨不清方位，可她知道，那是炸弹生效了。
那栋牢笼般的宅邸，恐怕在瞬间轰然坍塌成废墟，一切假象都被毁灭，连同里面的人，慕夫人、卫峻……也都将飞灰烟灭，连尸身也留不下。
她的仇报了。
对于卫晞的承诺，她也没有食言——这场盛大的爆炸，无疑于最完美的谢幕礼花。
真正答应下来的约定，她一定说到做到。
棺木里的空气渐渐稀薄起来，慕糖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可是她却觉得心里痛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