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糖活着的时代,是末世。
与被丧尸横行、异能频生的那种末世不同,她所生存的时代相对没有那么动荡——异生物被阻隔在高高的精钢墙外,墙内是人类生存的地方,外面凶猛的生物进不来,里面的人被限制着外出,形成一种微妙的短暂和平。
几乎所有的人类都住在这里,居住空间有限,地面上建起了庞大的立体城市,人类像蜜蜂一样一格一格居住在“蜂巢”内;而地下也被挖空,建起来的,则多是些声色娱乐场所。
这样的时代里,人心惶惶,到处宣扬着“及时行乐”的生存理念。外墙不知道哪一天会被冲破,人类只有在纵情声色中,才能获得些虚无的安慰。
慕糖出生在地下。
她刚出生时还不姓慕,她没有姓。
她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因为难产而死,她是被母亲的姐妹们养大的。
她嗜甜,很小的时候就会对人露出甜甜的笑,笑起来的时候会显出两颗梨涡,很是讨人喜欢。
阿姨们给她取名糖糖。
糖糖生活在地下C区,是红灯区最繁华的一个区域,她和几位阿姨住在一座繁花似锦的小院子里,小楼四合围起,中间是一处宽阔的天井,正中央植着一棵巨大的花树。
花木都是假的,这年头新鲜花木早已是珍稀品,不过科技发达,用廉价材料制成的花木,看上去倒也栩栩如生。
白天的时间是安静的,夜晚则会热闹起来,男人们在这里来来往往地找乐子。
这种事情通常是避着小孩子的。
糖糖三四岁的时候,已经有几分大孩子的狡黠。
她时常弯着可爱的笑容,哄来这里的客人给她买糖吃。
人们总是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她喜欢地下C区的热闹繁华,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有着阿姨们的关照,过得还算快乐。
直到八岁。
八岁的小姑娘还是一片稚气,可是顺着她那精致的五官,已经能看得出,将来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美人。
顺理成章的,有客人看上了她。
谁也拒绝不了这种事。
阿姨们都偷偷地抹着眼泪,可还是咬牙把她推进了房间里,她们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更没办法改变她的命运。
糖糖被推进昏暗的小屋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在等她。
男人并没有侵犯她。
但是他准备了一条又细又长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她的身上,男人喘着粗气,双目赤红,用这种变态的方式发泄着,获得快感。
糖糖痛得尖叫起来,眼泪淌了满脸。
但她很快发现,越是哭泣,男人鞭打的力度也就越重。
最后她满身伤痕,被丢在小屋里,发了烧,醒来后发现阿姨们正红着眼圈照顾她。
糖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把身体养好。
可是男人又来了。
这次他还带了另一个男人过来,他们是一样的嗜好。
最后糖糖又缓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这样周而复始,她见过了形形色色的客人,他们对她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
她很怕痛,一开始总是会哭,可是到后来就渐渐麻掉了。
有一根弦在她的脑袋里一直绷着,越来越紧,直到有一天突然嘎嘣断掉,她脑袋里嗡鸣一声后,就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那些人像失控的野兽一样挥着鞭子,一下下落在糖糖身上,可她却觉得他们离她很远,这些痛苦的事情,就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
她的心好像也木掉了,阿姨们为她处理伤口时,总是会掉眼泪,一开始糖糖怨恨过她们,可渐渐的,她的内心开始毫无波动。
糖糖还是像从前一样爱笑,但那种笑容却不再真心实意,只是虚飘飘浮在脸上。
与从前不同的是,她不再哭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
哭并没有用,只有伪装出笑意,才能少遭些罪,甚至客人们尽兴后,糖糖还会哄着他们给她买糖吃。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糖糖渐渐习惯这种生活,直到十岁的时候,她被其中一个客人花了重金买下。
那男人也是四十来岁,似乎颇有些背景,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糖糖被男人领走了。
她走的那天,阿姨们只敢隔着窗子偷偷看她,谁也没有出门,更没有人敢挽留。
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伤感,离开不离开都无所谓,反正在哪里都一样。
糖糖被男人带到了地上,看到了庞大繁华的立体城市,她听人说过,越是有权有势的人,就越是住在高处。
地上比下面清冷很多,整整齐齐规划的建筑看上去毫无生气,不过也有卖糖果零食的地方。糖糖挑了一串糖葫芦,让男人买给她。
“叔叔,你带我回去,也是要打我么?”慕糖咬了一口糖葫芦,带着些撒娇的语气,“可不可以轻一点?”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打你。”
他说的好像是实话,慕糖记得,这个男人没来过几次,来的时候也就是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她被打的样子。
“那你要对我做什么呢?”糖糖问。
“更有趣的事情。”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渐渐痴迷起来。
这小女孩还没有长开,可是已经能隐隐看出几分绝色,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勾人魂魄的小妖精。
那些人只知道鞭打她,却不会更好的享用方法,男人觉得实在是暴殄天物。
于是他买下了这小姑娘。
本来打算带回家后好好□□把玩,可现在看着她,却有些按捺不住。
可阳光映照在糖糖的脸上,愈发衬得她肌肤如雪、吹弹可破,她鬓角边生着又细又软的绒毛,手里拿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正是一副天真娇憨的模样。
男人觉得一阵燥热从足底慢慢升上来。
他忽然拽着糖糖,把她拉进一个无人的巷子里。
有的人就有这样的怪癖,不爱尝成熟的果实,偏偏喜欢采撷那些青涩的幼果,享受着罪恶带来的刺激感。
糖糖吃了一惊,不明白这个叔叔为什么突然把她拉进来,直到男人开始扯她的衣服,她才反应过来。
这种事情她没做过,却也算耳濡目染,她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
糖糖本该麻木地忍受。
可男人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却让她生出一丝抵抗的心理。
“救命——”
她拼命挣脱,凄厉呼救着,可是谁也没有来,这周围似乎没有人。
等来的只有男人的手,糖糖的嘴被用力捂住。
男人用一只手制住她不乱动,另一只手则摸索着去解皮带。
金属皮带扣掉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糖糖浑身一激灵,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忽然张口,狠狠咬在男人的手上。
男人痛得惨叫一声,虎口上渗出血来。
他反手给了糖糖一巴掌,可糖糖连停顿也未曾有一下,她就像是顺着本能一样,穿着糖葫芦的尖竹签猛地朝男人的眼睛扎去。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竹签钉在男人的眼眶里,血喷出来,顺着还没吃完的糖葫芦串流下来,再沾到糖糖的左手上。
那男人短促地惨叫一声,猝然倒在地上,瞬间毙命。
她杀人了。
粘腻的血液沾在糖糖的指缝里,可她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安静地看着惨死的男人,手里还拿着糖葫芦串,没有哭,也没有恐惧,只有满心的茫然。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个男人似乎颇有身份,她杀了他,恐怕不会有什么善终。
糖糖只有十岁,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尸体。
最终她决定从这里逃开,她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
糖糖的心跳得有些快,她提着裙子跑了起来,然而没跑两步,却撞进一个女人的怀里。
那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身华贵的裙子,撑着一把深紫色的遮阳伞,她低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着糖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手上的血迹。
她递给糖糖一条白色的手帕:“把手擦擦。”
糖糖退后一步,有些戒备地看着女人。
“放心,我不是来害你的。”女人柔柔一笑,替她把手上的血清理干净。
她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却不像常人那样震惊恐惧,反倒若有所思地看着糖糖,眼里划过一丝欣赏。
“这么小的孩子,做的事情倒是干脆漂亮。”女人摸了摸糖糖的头发,温柔地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慕糖没有回答。
女人的语气依旧温柔:“你不需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糖糖。”
糖糖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写法。
女人若有所思:“你没有姓?你的父母呢?”
“我是孤儿。”糖糖说。
“你是从地下来的?”
糖糖点头。
那女人又问了好几句关于糖糖的事情,确定了她无父无母、没有其他可靠亲戚后,露出了笑容。
“糖糖。”女人唤了她的名字,“你要不要跟我走?”
糖糖看着她:“跟着你去哪儿?”
“上面。”女人站直了身子,指着一栋很高的建筑,“我住在那栋楼的最顶层。”
看来她的身份很高。
糖糖仔细地瞧着她的脸,觉得有些熟悉,思忖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是谁。
她姓慕,人们都尊称她为慕夫人,是在电视或报纸上出现的常客。
听说她的丈夫很早就去世了,这位夫人继承了大笔遗产,可是她并没有把这些钱财花在享乐上面。
慕夫人保持着朴素的习惯,把大笔钱财用在了慈善事业上,她做慈善捐款,建设学校,还专门收容一些孤儿到自己的身边……是出了名的仁慈善良。
糖糖看着慕夫人向她伸出手,迟疑了一下。
虽然这位夫人看上去温柔雅致,可是她的笑容并不那么真实——伪装笑容是糖糖最熟悉的事情,她看得出。
“你不愿意跟我走么?”慕夫人笑眯眯地说。
“他怎么办?”糖糖指了指地上的死尸,“你帮我处理掉他,我就跟你走。”
慕夫人笑了一声:“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你知道……我是谁么?”
她的笑容带着些许凉意,糖糖稍稍退了一步,却不允许自己输了阵势,抬着眼对上她的眼睛:“你是谁跟我没关系……我只要你帮我,帮我我就跟你走。”
“气势倒不小。”慕夫人呵呵笑着,冰凉的手指托起糖糖的脸,仔细瞧着她,“真是漂亮的女孩子,假以时日长大成人,也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会拜倒在你的脚下。”
糖糖对她的话有些不耐烦,她才不在乎什么男人,她只想快点那具尸体摆平。
她不想死,不想被抓起来。
糖糖正打算再说两句,却听见慕夫人拍了拍手,淡淡应了声“好”字。
慕夫人拿出一只小巧的通讯设备,叫了人来。
没过多久,一辆车停在了巷子口,下来几个人,用黑色的袋子将尸体装了进去,然后开始把现场整理干净。
那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短短几分钟,沾了血腥的巷子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糖糖目瞪口呆,而慕夫人却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拉过她的手,带着她坐进一架小型直升机里。
直升机缓缓飞起来,地下的景物越来越小。
慕夫人替糖糖理了理头发,冰凉的手指扣在她的手腕上。
“跟着我走,就没有回头路了。”她对着糖糖弯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你是我的人——从今天开始,你叫慕糖。”
“慕糖,我会好好训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