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奕白住宅的火灾上了新闻,引起广泛关注。
医院里,慕糖在病床上,面对着记者们七嘴八舌的采访。
“请问沈小姐,时奕白先生纵火自焚的原因是什么?”
“您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您与时先生是情人关系么?”
“……”
慕糖垂下头,看上去很虚弱。
“我和时先生,曾经订过婚。”她说,“但后来我发现他这个人精神有点问题,就打算离开他……谁知他不肯让我走,还打算放火烧死我。”
镜头前,慕糖的脸色很苍白,似乎受到了惊吓。
她恹恹地躺在病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半阖着眼,直到记者们都离开,病房里空下来,慕糖才懒洋洋地睁开眼。
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不过当时在火场还是吸入了浓烟,脚跟也磨破了,就在私人医院里疗养一段时间。
这里的病房环境很好,干净整洁,病床边的小桌上还摆着个精致的花瓶,里面插着新鲜的洋桔梗,淡粉浅紫交错在一起。
慕糖挑了一枝淡紫色的,闲闲地拿在手里摆弄。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慕糖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是许知淮,他每天都会探望她,带着一束花过来。
今天也是一样,他捧着一束雏菊,先把花瓶里的桔梗换掉,然后才在她床边坐下。
“今天好一点么?”
“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慕糖笑道,“其实都没有住院的必要。”
这家医院的院长是许知淮的朋友,她来到这里,是许知淮的要求。
许知淮看到她精神状态很好,点了点头:“那明天就办理出院吧。”
其实他很希望让她多待两天,这样他有了借口,能天天看到她。
但总不能强行把她拘在这里。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么?”
“我听说,你家里又给你找了一个未婚妻。”慕糖说,“所以,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时奕白死后,时氏的财产全落进了她的手里,对许家来说,时薇薇也就没有了联姻的价值。
“我不会娶她的。”许知淮说,“我已经和父亲说了你的事情,我跟他说,我这一生,除了你,其他人都不会娶的。”
“父亲他同意了。”他深深凝望着慕糖,“你愿意么?”
“不愿意。”慕糖说,“我不喜欢你。”
许知淮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
“没关系,我愿意一直等下去。”他说,“当你孤独、需要依靠的时候,就可以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
他的深情足以令任何一个女孩子动容,可是慕糖的心里却毫无波动,只是觉得他可怜。
她劝不动他,拒绝也没用,许知淮认定的事情,旁人很难改变。
慕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等到第二日上午,她办理了出院手续,许知淮送她回家。
她很久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了,家具表面蒙上一层淡淡的灰尘,小黑一如以往地卧在沙发里,看到来人,懒懒地抬了抬头,又继续俯身眯了起来。
慕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走进厨房,倒了两杯葡萄酒。
她在其中一杯里,混进一小撮白色粉末。
慕糖把葡萄酒端出来,又叫了几道小菜,请许知淮吃一顿简单的午餐。
许知淮看着高脚杯里紫红色的酒液。
“……我不喝酒。”
他还记得有一回喝醉酒,在她面前失了态的事情。
“就来一杯。”慕糖说,“就当庆祝我出院。”
许知淮有些为难,但还是轻轻抿了一口。
他觉得入口的一瞬间,头有些晕,并不是喝了迷药的昏沉感,而是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失。
他听到慕糖轻轻开口。
“许知淮,你相信爱是唯一的么?”
“……我相信。”
许知淮觉得,他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个人,其他人再也入不了眼。
“那如果我从未出现在你眼前,你会怎么样?”慕糖抿了口酒。
“也许我永远遇不到那个正确的人。”他说,“遇不到你,或许我就会一直一个人,孤独终老。”
“可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慕糖看着他,“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你会继续当你的音乐制作人,做你喜欢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
“在你三十岁的时候,你会遇见一个和你一样、真心热爱着音乐的女孩子,你们相互理解、热恋、结婚……婚后一起拥有了两个孩子,你们陪伴着彼此,一起走过好多年,直到发落齿摇的年纪,依旧相濡以沫。”
这就是原剧情里,真实发生的事情。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对的人、错的人,对的人也许永远不会碰见,错的人也许只是缘分未到。
许知淮愣愣地看着慕糖,他总觉得,她的话有一种很强烈的真实感,令他心慌。
“这些……只是你的想象。”他勉强笑了笑,“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不是么?”
“不是哦。”慕糖弯起一个虚飘飘的微笑,“我什么都知道。”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举着酒杯,继续劝许知淮喝酒。
酒杯慢慢空了,许知淮觉得脑袋越来越轻,记忆似乎在不断飘散。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茫然地看着慕糖,轻轻说了句“你……”,然后就倒在了桌子上。
结束了。
慕糖把空酒杯收回来。
当许知淮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将会忘记她这个人。
她在杯子里放的是小黑上次给的药,那颗失忆药她没用在时奕白身上,却是磨成了白色粉末,用在这里。
慕糖让许知淮把她彻底忘掉。
跟她扯上关系的男人,通常没有什么好结果。
她对他没有什么特殊感情,但这个男人和时奕白、谢均并不一样,他未曾伤害过她,不该走向一个悲惨的结局。
慕糖本无意招惹,现在,一切重新回到了最开始。
处理完许知淮的事,她请了律师,将时奕白留下的全部财产,通通转移到宋萱萱的手上。
慕糖要这些东西没什么用,交给宋萱萱,还上她曾经照拂自己的一份情——这笔巨大的财产,可以让萱语坐上娱乐圈产业的第一把交椅,宋萱萱可以毫无顾忌地发展事业,不必再受到她父亲的制约。
她最后还去打听了容纯的消息。
容纯被时奕白抛弃后,轮换着傍上过好几个投资商,当年的那份倔强与清纯早已无影无踪,慕糖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浓妆艳抹,眼睛里早已没了年轻时的灵气。
她的事业一直没有起色,依靠过的那些投资商只是贪恋她的身体,并不真心待她……自甘堕落以后,容纯还沾染上了烟酒,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原先引以为豪的容貌也慢慢凋零,厚厚的粉也遮不住她的憔悴与老态。
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原剧情里,原主的下场。
慕糖看到她过得不好,就放心了。
她曾经答应过原主,不让容纯好过,以此换得额外的报酬……现在,不需要慕糖再额外做什么,容纯就已经在泥潭里慢慢下陷。
慕糖在这个世界的生活到此结束。
她和小黑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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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糖又回到了那个幽暗的世界里,登上了她的二层小楼。
书房里,慕糖把获得的报酬放进了琉璃灯盏里。
游魂了充满在整个灯盏里,和先前的几条混在一起,像是在流动的水里晕染开来,整个灯盏发出淡淡的光辉。
这灯盏里需要的魂魄,她收集满了。
“你成功了。”小黑看着微光闪烁的琉璃灯,说道,“提着这盏灯,到这个世界的轮回井边,跳下去,你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慕糖也知道这件事。
但她并不是为了愿望而完成任务,她只是纯粹享受着这一过程,每次穿到不同的世界里,开始一段不同的生活。
她喜欢变化的事物,对于一成不变,慕糖总是很容易感到厌倦。
“你有什么心愿么?”小黑问,“在轮回井边,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实现。”
“一般都会许什么愿望?”
“最多的是复活,来到这里的人,对生前的世界总是有着眷恋。”小黑说,“他们选择让自己回到死亡的那一刻,在原来的世界里将生命延续下去。”
“还有人会复活心爱的人。”它又道,“然后一起厮守在这个世界里。”
慕糖对这两点都不感兴趣。
不过她确实还有一个未尽的心愿,她打定主意,就许这个愿望。
“你呢?”小黑看到慕糖提起琉璃灯出门,跟在她后面,“你想好了么?”
“我想好了。”
轮回井离她的住处并不远,慕糖提着灯走到井边,井口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井边有一棵柳树,幽蓝色,发出淡淡的磷光,与人间的很不一样。
慕糖坐在树下,把灯盏放在身边,说出了她的愿望。
“我要忘掉一个人。”她对小黑说。
小黑怔了怔,圆圆的猫眼盯着她,它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古怪的愿望。
简直闻所未闻。
“是谁?”小黑看着慕糖,“……是那个人么?”
它知道在慕糖的心里,有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它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也不知道他和慕糖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开始它以为那是慕糖喜欢的男人,但后来它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它想的那样。
当慕糖回忆起这个人时,她的眼睛里既没有怀念,也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困惑。
小黑一直很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初谢均也曾问过那个人的事情,可是慕糖却只是编了个谎言骗他——那似乎是她心底的秘密,不肯轻易向人展示。
但今天的慕糖看上去很好说话,她坐在蓝柳下,磷光点点落在她发间,看上去安静而柔和。
小黑试探地开口,问起了那个人的事情。
这次慕糖没有抗拒,她轻轻开口。
那是她还活着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