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从浴室里传出来。
这间房子里除了江泽远,只有慕糖,这请求当然是冲着她来的。
慕糖走到浴室门口:“干什么?”
“我洗好了……帮我拿件衣服。”门对面的声音沉默了许久,才接上一句,“还有……内裤。”
他似乎废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后一句。
毕竟还只是个刚成年的男孩子,就算性子暴躁恶劣,但向女孩子说这样的话,还是会难为情的。
慕糖“哦”了一声:“原来的衣服不能穿了么?”
“……都湿了。”
“好,我知道了。”
她意外地好说话,江泽远在门里听着她的脚步渐渐远去,似乎是在翻找衣物,靠在门边,松了口气。
慕糖很快回来:“我放在门口了。”
她把衣服放下,然后重新靠回沙发,不一会儿听到浴室门悄悄打开,过了几秒,传来一阵怒吼。
“你给我的这是什么?!”
慕糖眼皮都不眨一下,懒洋洋地撸着猫:“我家里只有裙子,这已经是我挑的最合适的了。”
“你耍我?”江泽远在浴室里,捏着手里的裙子,恨得咬牙,“这么捉弄人很有意思?”
“我没有捉弄你。”慕糖说,“我家里只有裙子,真话。”
她说的是真的。
这种整人手段无聊而幼稚,又加不了攻略值,她根本不屑去做。
当初刚到这个世界,她把这个房间里没用的东西都清理掉,包括原主的一些衣物——那些土气的、不符合慕糖审美的通通都扔了,留下的只有一条条漂亮且时髦的裙子。
慕糖一向如此,从不会在任务里亏待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自己看起来也赏心悦目,心情会好,工作效率才能更高不是么?
“真的只有这个。”慕糖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我才没那么无聊。”
“……”
浴室里,江泽远死死盯着手里的裙子,又看看放在篮子刚脱下来的脏衣服,牙都快咬碎了。
慕糖的话听上去不像假的,然而就是这样,才更让人头疼。
穿裙子?他从来就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慕糖给的连衣裙是纯白色的,只有裙边点缀着花纹。江泽远看着裙边一朵朵绿色的小碎花,只觉得头晕。
“……我不想穿。”
“那你就只能在浴室里待着了。”
“……没有别的办法么?”
其实也有别的办法,比如去商场给他买一件。可是外面还在下着大雨,慕糖懒得出去,也没有对他体贴的必要。
“没有办法……但给你的那件其实还行。”她努力诱导,“上面没有那么多花纹,跟一件长款T恤差不多,你应该也是可以穿的。”
“你闭嘴!”
浴室的少年怒喝一声,半天没了声音。
似乎天人交战许久,江泽远最后开了门,穿着那件白裙子,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这是过膝长裙,不过穿在少年身上,只能遮住大腿,还差一点到膝盖。
他的皮相着实不错,尤其是那双桃花眼透着丝女相,若是忽略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将他衬得越发眉清目秀。
江泽远气呼呼地在沙发上坐下,看到慕糖悠闲地顺着猫毛,心情差到了极点。
“别这幅表情,我也没办法。”慕糖瞥了他一眼,“再说,这裙子我还挺喜欢的,现在归你了,我都没心疼,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当我稀罕?”江泽远瞪着她,扯了扯裙角,“就这?白送我都不要。”
“那你到时候就丢掉好了。”慕糖毫不在意,“反正被你穿过了,我是肯定不要了。”
“……”
江泽远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还没嫌弃起这裙子,她倒先嫌弃起他来了?
他背过身不理她,生了一会儿闷气后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慕糖看起了课本,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又是课本。
江泽远皱眉:“这书就这么好看?”
“还行吧。”慕糖敷衍,“不然看你么?你好看?”
江泽远扫了眼裙边的小绿花,觉得羞耻,也顾不上生气了,直接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借我一下。”
他拨了个号码,然后拜托对面送件衣服过来,听语气,似乎是那个哥们。
不一会儿就来了个有些胖的男孩子,穿着裙子的江少爷自然不可能露面,只好慕糖去门口。
那男孩她还算还有些印象,似乎是江泽远的跟班之一,他给了个运动包,里面装了套衣服,还忍不住伸长脖子想往门里看,脸上写满了暧昧。
显然他对她和江泽远的关系,非常好奇。
慕糖将胖男孩打发走,然后把运动包抛到沙发上:“去卧室里换。”
南面卧室里有一面全身镜,江泽远关上门,把身上的裙子快速脱掉,然后从包里拿出运动T恤和裤子换上。
那是他向哥们借的衣服,体型不合适,衣服和裤子都宽大,但还是比女生的裙子舒服多了。
江泽远看着镜子还算满意,一低头,看见地上的白连衣裙,思忖片刻,还是把它拣了起来。
他记得她今天穿的是黑裙子,当时在雨里撑着伞忽然出现,如果不是他当时心情太差,没准会在心里赞叹一下她的惊艳。
那她穿上白裙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江泽远把手里的裙子摆在镜子前比了比,忽然觉得这条裙子也没那么难看,女孩子穿上它,或许会像天使一样纯洁美丽。
母亲也有一张照片是穿白裙子的……
江泽远琢磨了一会儿,才恍然惊觉,他怀疑自己可能被暴雨淋傻了,居然会胡思乱想一些奇怪的问题。
他把裙子揉成一团,本想随便扔到一边,但鬼使神差的,最后还是叠了一下,塞进了运动包里。
她说穿过后要他丢掉,那就等离开这里以后再扔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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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傍晚。
雨停了,出了夕阳,云边还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
江泽远靠在阳台边,望着漫天昏黄,漫不经心地点了一根烟。
唇齿间弥漫起淡淡的烟草苦气,他望着天有些出神,忽然感觉唇瓣上泛起冰凉而柔软的感觉。
慕糖食指和中指轻轻按在他唇上,江泽远一愣,然后就看见她微微一笑,取走了燃着的香烟,在窗台边按熄了。
“不要在我这儿抽烟。”她晃了晃手里的烟蒂,扔进了垃圾桶。
江泽远撇了撇嘴:“你规矩还真多。”
“嫌烦你可以走啊。”慕糖轻嗤。
走?又能走去哪儿呢?
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令人厌恶;而他母亲留给他的公寓也并不清净,最近他爸总会找到那里,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家,劝他跟那个小三后妈、还有她的儿子搞好关系。
那个被他叫做“爸”的男人赚够了钱,就总想着看到一副阖家欢乐的温馨场面,也不会去想想他这个前妻留下来的儿子会不会觉得恶心。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也似乎去哪里都一样,反正他都是一个人。
江泽远低声问:“你希望我离开么?”
慕糖反问:“你想要留下来么?”
她看着他,轻轻笑起来:“我倒是无所谓,你留下了,也就是多了一个人;你走了,那我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反正这么多年,我也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长,江泽远不知为何,看出了一丝寂寥。
这个女孩子和他是一样的,没有人期待,没有人在乎,两个孤独的人凑在一起,总会比一个人呆着更暖和些的。
江泽远默默地想。
“那我就暂住几天。”他说,“不过你别误会,还不是看你那么可怜……要走我随时能走,去哪里都没问题。”
他说完匆匆转身,也不回头去看慕糖一眼,生怕眼神泄露出真实想法。
然而攻略值却上升了一点。
慕糖勾起满意的微笑,这场赌局,她赢了。
她知道江泽远根本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在原本的世界里,他最终选择住在酒店里,而陆璃经常去探望他,江泽远就在这段时间,被陆璃逐渐打开心房。
现在她将剧情扭转了,江泽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将和她待在一间房子里。
她有更多的时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