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都传,洛寒是个疯子。
边关的仗打了一年多,大捷,班师回朝后,皇帝欲行封赏,他却拒了,甚至还当场向皇帝请求辞官,解甲归田。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知道那日,他回府的步子很急,不过人看上去倒还正常,甚至脸上洋溢着愉悦,似乎有什么喜事在等着他。
但此后,一切都变了。
他总是在京城的街上游荡,沾着一身酒气,像是丢了魂一样,拿着张女子的画像,逢人便揪住问见没见过。
洛寒疯疯癫癫的模样,渐渐引为全京城的笑柄。
就连皇帝也听说了这件事。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宣政殿里,皇帝放下奏折,抬头看着眼前的落魄男子。
洛寒今年才二十多,征战归来时还意气风发,短短数日,眼窝深陷,头发都白了一半。
皇帝深深皱眉。
“虽然准了你辞官,但好歹也是洛家后裔。”皇帝道,“洛将军曾对朕与母后有恩……当年洛家覆灭,朕着人保下你,送进暗阁,可不是为了看你现在这副模样。”
洛寒沉默半晌:“叫陛下见笑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皇帝叹了口气:“朕听说了,你在找一个女人……可是你藏在府上的那个?”
“……是。”
洛寒从未向人提过这件事,不过有心人要查,自然不难知晓。
“且不说她的身份尴尬。”皇帝摇头,“说到底,不过是个女人。你承了洛家的勋爵,身份贵重,又得了朕的赏识……这天下美人极多,又有哪一个是你得不到的?”
洛寒低下头。
其他人怎么能和她相比?
可是她却丢下他,一走了之。
“最近宫里新进了一批秀女……”皇帝见他怔忡不语,沉吟道,“你若有看上的,朕可以指派给你。”
“不必了……”洛寒摇头,“多谢陛下美意。”
他这辈子认定了她,其他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里。
*****
入了冬,京城好一场大雪铺开。
自打被皇帝召见后,洛寒终于不再折腾,安静下来。
然而知情人却都明白,他是彻底疯了。
前些时日府里张灯结彩,堂前挂上了喜字,红烛高照。
洛寒穿着一身红衣成亲。
和他拜堂的不是活人,是一只白瓷人偶。
那是洛寒花重金请工匠所制,与常人等身,做工精妙,眉目身形,与慕糖几乎一模一样。
成亲那日,他亲自给人偶披上凤冠霞帔,抱着它到堂前成礼。
观礼的宾客寥寥无几,人们都避着他,没有人愿意卷进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里。
不过洛寒无所谓。
他出征前,曾向她承诺过三件事。
娶她,这是第一件。
他现在正准备着第二件。
洛寒现在待在慕糖原来的房里。
小院里银装素裹,她喜欢花,所以当初他布置这里时,栽植了不少奇花异草。
不过一进冬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皑皑白雪覆盖其上,荒凉一片。
洛寒在收拾东西。
重要的东西都装在一个檀木盒子里。
她最后留下的东西,不多,三样,一个小盒便能装下。
第一样是他当年送给她的脚环,源于一场梦,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雪白纤细的脚踝上缠着银铃,有多好看。
第二样是一朵藤萝花,淡紫色,干枯后只缩成一团。
这种花,府里的木花架上有很多,唯独这一朵,是从她发间取下的。
第三样……洛寒目光落在折叠好的字条上。
这是她最后留下的笔墨。
即便隔了许久,看到这张字条,他的心,还是会痛。
当时兴冲冲从宫中往府里赶,满心里想得都是她,结果人去楼空,只剩下这个。
展开字条,一行娟秀字迹露出来,墨色微微陈旧。
“我玩腻了,不等你了。”
洛寒手微微颤抖。
她写下这句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想必眼中一定带着嘲讽与戏谑,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幻想,他以为的情愫、他以为的幸福……全部都是一场空。
情深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入了戏,她却没有,始终是一个凉薄无情的看客,他的一切悲欢喜乐,都走不进她的心里。
从开始他就是被玩弄的那个,直到最后,也没有任何改变。
可即便如此,这张字条,最终还是被他珍藏起来。
她留下的东西太少,便是这样的东西,他也舍不得放弃。
洛寒缓缓将东西重新收回檀木盒,侧过头,看向床边。
瓷人偶靠在床头,一身雪青色轻纱复裙,发边斜簪蝶戏海棠鎏金步摇,是慕糖平日常做的打扮。
他坐在床边,静静打量着人偶,摸上它冰凉的脸颊,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当然不会有人回应他。
人偶毫无生气地坐着,眼神空洞,和慕糖的眼睛,完全不一样。
洛寒找她找了很久,没有结果,只能把安慰寄托在虚假的物件上。
慕糖曾经说过,他的爱,总是掩藏在自欺欺人之下……现在看来,她说得不假。
但不是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洛寒就很痛苦。
越是靠近这没有灵魂的人偶,越是会意识到它与那个女人的区别,内心就越会受到深深的折磨。
就像刀刃比在心头,一寸一寸地割。
洛寒呆滞许久,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把人偶抱起,带上收拾好的东西,在风雪漫漫的夜里,离开了洛府。
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
向慕糖许诺过的第二件事,是陪她周游山川。
洛寒走到哪里,都会抱着一个瓷人偶,引来许多异样的目光。
人们都觉得他不正常。
洛寒自己也这样认为。
他想,也许当初承诺过的话,听在那个女人耳中,不过是个笑话。
可他还是近乎偏执地执行着,既是为了完成诺言,也是为了找她。
一晃已经过去了几年,洛寒始终没找到她。
带着人偶四处奔波,也让他的身心愈发疲惫,心中的绝望感也开始无限放大。
听说心死了,人很快就会变老。
洛寒在湖边,看着水里的倒影。
他今年连三十都没到,可是头发已经全白了,眉间沟壑深深,整个人看上去沧桑而颓败。
旁边立着人偶,空洞地平视着前方。
就连它也不再是记忆里的样子。
白瓷人偶也有它的寿命。
这几年游历了不少地方,来回颠簸,免不了磕碰,好几处瓷面上,出现了蛛网似的裂纹。
洛寒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瓷,慢慢碎开。
被一次又一次的绝望折磨,他已经千疮百孔。
他撑不下去了。
他甚至隐隐有了预感,就算一直继续下去,他也永远找不到她。
洛寒发现,自己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过完整而永恒的东西,洛家是,慕糖也是……他们总是让他看到一点微弱的光,然后像傻子一样去追逐,最后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他想要的,从来得不到,他也累了,没力气去追赶。
他决定在这里停下。
洛寒看着身边的白瓷人偶,叹息地伸出手。
出现裂纹的瓷总是很脆弱,他的手指触碰上去,美丽的人偶便逐渐剥离成瓷片,支离破碎了一地。
洛寒很耐心地把瓷片一一捡起,抱在怀里。
然后若有所思地俯视了一会儿水面,倾身倒进了湖里。
水很冷。
现在是初春,雪融中带着料峭寒意,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也正是在这个时节。
洛寒抱紧身体,怀里的碎瓷片深深扎进肉里,漫出血色。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他曾恶劣地把血抹在她唇上,结果却被她算计,从此沦为她掌心里的玩物。
他被困住,想逃,在她身边种下有毒的花草,蛊惑她的婢女偷取解药,和人共谋想杀了她,还把她扔进过教坊司,想让她尝尝羞辱的味道。
但这些都失败了,她是一个聪明而心狠的女人,而他却道行浅薄。
她懂得怎么牵动着他的心,让他心软,神魂颠倒,最终将自己深深地沦陷进去。
水漫入鼻腔,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洛寒感到痛苦,下意识去想她美好时的模样。
他见过她饮酒佯醉,见过她拿着话本笑吟吟,见过她在山寺花林里的回眸一笑,见过杏花落在她唇上,见过她将一盏莲灯温柔地放入水里……
现在回忆起来,那些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像是一场虚假的梦。
只有周身冰冷刺骨的水,与瓷片刺进胸前的痛苦,是真实的。
和慕糖承诺的第三件事,是生死相伴。
可惜他再也找不到她,只能跟一堆碎瓷葬身在这里。
黑暗渐渐袭来,洛寒的意识慢慢丧失,只隐约剩下一个念头。
如果有下一世,他想重新遇见那个人,他们之间不再隔阂着那么多的糟心事,可以好好地相知、相爱、长相厮守……
当然,这些只是他美好的愿景。
洛寒永远不会知道,对于慕糖来说,并没有下一世的存在。
她只会为了任务而来,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
而在此期间,凉薄如她,不会对一个任务对象,蔓生出丝毫的情感。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4/7)因为要上收藏夹,所以当日会晚点更新
这个世界彻底完结啦~下一章开始新的世界~
文案涉及的世界都会写,随意翻牌,敬请期待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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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病娇反派的食人花[穿书]》,文案如下,点进作者专栏可查看:
[1]
花辞穿书了,她穿成一朵食人花,扎根在反派的花园里。
食人花吃人,歹毒凶狠,丧尽天良。
原剧情里,她不仅会被玄门正道追杀,未来还会被病娇反派当作提升功法的食粮吃掉。
花辞:我有句mmp……溜了溜了。
她悄悄扭断了自己的花茎,跑了,机缘巧合附在了书中早死的炮灰小师妹身上,披上了马甲。
[2]
长玄道门的小师妹花辞,道术精妙,人美声甜,是全门派的团宠。
只有花辞自己知道,她不是人,她只是一朵披着小师妹马甲的食人花。
她小心翼翼地捂好马甲,在众人宠爱下悠哉度日。
直到有一天,云游四方的师兄回来了——
月黑风高的夜晚,师兄把花辞按在墙上,俊美无俦的脸上,泛起一丝阴冷微笑。
“我丢了一朵食人花,你见过么?”
#论如何保护好自己的马甲#
#团宠食人花的自我修养#
#反派总想吃掉我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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