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分的攻略值,原来还能激发任务目标的诡异属性?
慕糖晃了晃手环的链子,在床边坐下。
“你想干什么?”她淡淡道,“口味这么重的么?”
“我想清楚了,我不能让你离开我身边。”洛寒说,“待在这里,最安全。”
至于教坊司那边,明日过去一趟,以他的身份,想必并不难处理。
“你关心我?”慕糖轻笑了一声,“可是,我家就是被你抄了的;我的亲人因你而死;也正是你,把我扔进了教坊司。”
洛寒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姓洛,十六年前你爹勾结党羽,伪造证据构陷我父亲,先皇昏聩轻信,洛家满门一夜覆灭,唯有我死里逃生,留得这一脉血缘。”
“我难道不该报仇么?”
其实痛苦的根源不在这里,他最终还是手刃仇人,报了仇。
永安侯被斩首那日,他在高高的楼台上观刑,看到刽子手刀落,鲜血溅了满地,他只感到快意。
唯一的错误在她身上。
他不应该爱上她。
可是这种事情,当发现以后,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不过慕糖并不在意他的仇恨与痛苦。
她看了眼手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你的仇,我不在乎。”慕糖说,“钥匙给我。”
手环上有一个小小的孔,配对的钥匙伸进去,才能打开。
“不可能给你的。”洛寒摇头,“我不会放你走。”
爱也好,恨也好,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他都要把人禁锢在身边。
这样才能心安。
“你是我的。”他轻声道。
“你的?”
慕糖忽然笑了起来。
“这可真有意思。”她扬了扬手腕上的链子,发出细碎声响,“就凭这?你栓了我,我就是你的了?”
洛寒抿紧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沉声道,“你想说你的心不属于我,就算得到了人,也无济于事。可是,我并不这么想——”
她的心,他当然是很想要的。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得到。
放任她在他的管控之外,人和心都不是他的。
唯有强留她在身边,起码人能属于他,这也算是一种安慰。
“错了。”慕糖漫声道,“人也不是你的。”
她就像看笑话一样:“你凭什么觉得,得到我的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洛寒牵了牵锁链。
“凭这个。”
他顺着精钢链,慢慢往上,握住慕糖的手腕。
“如果我想强来,你逃都逃不了,更没有力量反抗我。”洛寒慢慢说,“还是你觉得,我足够怜香惜玉,愿意陪着你慢慢耗?”
他低头看着慕糖的手腕。
鎏金缠花枝手环映衬着雪白的肌肤,带出一丝禁忌的味道。
“我不是这样的人。”洛寒接着道,“只要我想,也不会管你愿不愿意。”
但其实他说谎了。
梳弄礼那日,洛寒就已经明白了,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不愿意勉强她。
更确切地说,是不想看到她拒绝并反感他。
只是想象一下,就觉得难以忍受。
但她如此肆无忌惮,利用他的怜惜之意,也同样令人火大。
“你觉得我是这么三贞九烈的人?”慕糖摇了摇头,笑容娇美,“你弄错我的意思了……我觉得,是你忍受不了。”
洛寒一愣:“什么意思?”
“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委屈自己。”慕糖笑着叹了口气,“我想过,要是万一真碰上了这种事,那也不必寻死觅活的,只要把脸换成自己喜欢的人,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但是,你受得了么?”她笑着斜了他一眼。
果然,洛寒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你说什么?”他紧紧按住了她的肩头,“你——”
“我实话实说而已。”慕糖回答。
眼前的男人,目光里露出隐隐的难堪。
慕糖弯唇。
也就嘴上说说而已,事实上,人和心,他都在乎得紧。
毕竟攻略值摆在那里。
慕糖闲闲地往床头一靠。
“你心里很难受么,那也大可不必……其实,为什么不能慢慢来呢?”
“慢慢来?”洛寒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你不明白女人,她们其实很容易感动,时间可以慢慢摆平一切。”她的声音轻柔,在他耳边低声诱哄,“我……当然也不例外。”
洛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慕糖抬起手,牵动手环上的细锁链。
“给我解开。”
“……不行。”
他垂下双眼。
她就像一只肆意的鸟,解开锁链就相当于是打开笼子,她飞走,可能就再也没有拥有她的机会。
“那做个交易?”
慕糖微微一笑,抚上自己唇,“这里……你喜欢么?”
她的唇瓣很柔软,沾染着蔷薇色的口脂,隐约能闻到香甜的气味。
而目光里,亦满是挑逗的意味。
“想不想试一试?我记得……我应该没有主动,亲过你。”
洛寒怔住。
这让他很难抗拒。
他们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她拥抱过他,调戏过他。
三番五次相触,她每每坏心眼地逗弄,却总是点到为止。
真正算下来,一次主动而正经的亲昵,也没有。
“给我解开手环,我就……。”
慕糖笑靥生花,声音带着丝丝甜味。
洛寒忍不住心旌摇曳。
他有些渴望。
他忍不住想……她肯这样做,或许心里对他,也是有一份情意在的。
只是不愿意正常地表露出来,就像他一样。
洛寒觉得,自己不应该解开她的禁锢。
可他最终还是败了阵,无法说服自己拒绝这样的机会。
他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从衣袖里,慢慢摸出一把小巧的钥匙。
伸进锁眼,“喀哒”一声。
锁开了。
慕糖把鎏金缠花枝手环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揉了揉手腕,然后侧过身,笑意盈盈望着身边男子,缓缓靠近。
洛寒对上她的视线,心头微跳。
紧张里隐隐混杂着期待。
她周身的香气淡淡,若有若无,在他心里卷起了微风,吹皱一池春水,碧波一圈一圈漾开。
慕糖凑得很近。
却在快吻上时,停了下来。
她看着面板里的攻略值上升一点,慢慢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啪——”
慕糖没有吻他。
她伸出手,给了他一巴掌。
洛寒偏过头去,待反应过来后,捂着侧脸,惊愕地看着她,眸中染上一丝怒意。
“我很讨厌这种行为。”慕糖声音轻轻的,却泛着一丝冷意,“你再这样做,我会让你后悔的。”
“让我后悔?”洛寒盛怒之下,眯起眼,“你一无所有,受制于我……还有什么能耐,能让我后悔?”
慕糖嗤笑一声。
“可是,我刚刚说谎了,你却根本看不出来,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我要亲近你。”她嘲讽,“就这种水平,你还觉得,你能控制我?”
正好相反。
他的心,牢牢地捏在她手上。
90分的攻略值,足够她肆意妄为,他的情感在那里兜着,不受他的理智指挥。
慕糖也不会因为践踏他的情感,而感到愧疚。
洛寒深深地皱起眉。
“你只是仗着……仗着我……”
她只是仗着他的喜欢。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完。
指尖轻颤,隐藏在袖子里,他偏过头,不想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绪。
这个女人,笃定了他舍不得、会被诱惑,这才肆意妄为,踩在他头上,玩弄着他的感情。
明明他现在才是地位更高的那一个,她失去了尊贵的身份,一无所有。
可却还是像从前那样,在她面前,他低了一头,永远是被掌控的那个。
多么奇怪。
慕糖拂了拂衣袖,站起身。
“听话的男人,才讨人喜欢。”她回眸一笑,“不是想要我的心么?那就听我的,现在,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
“这里是我的宅邸。”
洛寒感到少许悲哀。
难道她连和他共处一室,都无法忍受?
“要么我走,要么,你出去。”
慕糖简短地说。
二选一。
洛寒没有选择,离开了她的房间。
只要她还愿意留在这里,那总归算是一些安慰。
洛寒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爱着她,渴望接近她,却又必须在她面前俯下身,把尊严抛在地上。
他为此感到痛苦,却又愿意忍耐,如此反复循环。
*****
慕糖在洛府待了下来。
她没有走的打算。
呆在这里,离目标更近,还剩下十分的攻略值,就能更快地完成。
但是留在这里,姿态不能放低。
她不能让洛寒觉得,她是可以任人宰割的。
即便是在这里,她也是主导一切的存在,这是她的习惯。
入了初夏,日光透过树荫洒在地上,洛宅庭院里,草木葱郁,各式各样的花开满了院落。
慕糖所在的院子,和原先永安侯府的垂花院,也是很相似的。
他确实花了心思。
可那又如何,任务就是任务,慕糖也永远是慕糖,不会被这种无聊的琐事打动。
自从前些日子不欢而散后,洛寒没有再来看过她。
不过院中下人传着口风,说是皇帝新赏赐两位美人到洛府,这几日,他正沉溺于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一开始听到一两句,慕糖并没有当回事,不过后来下人们谈论得多了,便露出了破绽。
这摆明是有人安排好的,故意说给她听。
还能是谁呢?
慕糖站在花丛前,轻轻抚摸着一朵淡粉芍药,唇边漫不经心挑起一丝微笑。
这是想看她吃醋呢?
可笑。
她正悠闲赏花,却有下人通报,洛寒请他去忘月亭走一趟。
他主动找她?
看来是急了。
慕糖并不拒绝,收拾了一下,慢悠悠地去了洛寒所说的地方。
忘月亭位于洛府西南角,假山半环,花木掩映,种满了八棱海棠,浅粉近乎雪白色的花成簇开放,有几枝斜斜伸进亭子里,颇得意趣。
亭子六面垂着绡纱,淡紫色薄薄一层,像雾一般轻盈,随风轻轻荡起,里面传来缠绵的琴音与歌声。
洛寒倚在亭中软塌上,两个美人待在他身边,一个弹琴,一个吟唱。
他隔着帘子,看到慕糖走了过来。
她今日装束素净,藕荷色褶裥裙上绣粉白小花,满树海棠间,她分花拂柳而来,美得好似一幅不真切的画。
有些日子没见,乍然相逢,洛寒心跳微快。
他还是没忍住,叫人唤了她来,既是想试探她的反应,也是给自己一个见她的借口。
洛寒唾弃自己的卑微。
可他没有办法。
慕糖纤细的手撩开纱帘。
“你找我?”
她的目光在两个女子身上微顿,然后目光盈盈,转到了洛寒身上。
“近来陛下新赏了我两个美人。”洛寒让慕糖在他对面坐下,一边指了指身边两个女子,“容色不错,弹琴唱曲俱佳,特地叫你来品评一番。”
慕糖自然地笑笑:“好。”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尴尬。
慕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打量着眼前两个女子,很快得出了结论。
“弹琴唱曲不论,容色实在很一般,”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洛寒一眼,“阿寒,你的审美,只有这种水平?”
她似乎在嫌弃他的眼光。
洛寒一噎。
他身边两名女子也停下奏乐歌唱,愣愣地看着慕糖。
慕糖在洛府是个谜。
人人都知道,洛家主人崇简,却花重金在府里建了一座院子,里面种满名花奇草,屋宇陈设极尽奢华。
一开始空着,后来这金屋里住进了个少女,容色绝代,只是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明白洛寒与她的关系。
说是宠爱,却若即若离;说是不宠,却又把最好的全部安排给她。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认为,慕糖是洛寒的姬妾,眼前这两个女子也是如此作想。
两位美姬对视一眼,随即露出委屈的神情,其中一个扯住洛寒的衣袖:“洛大人,您看……”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洛寒摇摇头,“你看,你惹她们伤心了。”
“那我说错了?”慕糖微笑,托着香腮,“可是,说实话,我觉得她们跟我比起来,差远了。”
她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澄然,举手投足间,流露着直击人心的美感。
洛寒心尖一颤。
“……你说得没错。”
他情不自禁,一边感叹,一边扯出衣袖。
身边两位美姬面露惊讶,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这只是他用来刺激慕糖的工具。
而现在看还算有效。
她在比较,也许,这表示着……她在意这件事情?
洛寒起了兴趣,微微坐直:“你自然是最美的——不过,她们两个,性情却温柔体贴,不像你……”
总是给他难堪。
“所以呢?”
慕糖的语气不咸不淡。
“所以,”洛寒斟酌着语句,“如果你……”
如果她再温顺一点,多表示一点她的心意,他会把整颗心掏出来,宠爱她。
可是有侍卫匆匆来报,打断了他的话。
“公子,有客来访。”
洛寒一愣,他不记得今日有邀约。
可慕糖却似乎早有预料,慢慢站起身。
“你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那便喜欢去吧。”她弯起动人的笑意,“我却有些忙……有客人来找我,失陪了。”
洛寒怔怔地看着她拖着裙裾,优雅离开,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
薄唇微微抿起,他转过头:“来的人是谁?”
“那人是个年轻公子,自称靖远侯世子,姓赵。”
姓赵?靖远侯?
洛寒终于反应过来,心头警铃大作。
是赵修文。
洛寒瞬间阴沉了脸。
刚刚慕糖匆匆离去,他还在想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是未婚夫来了。
他越想越气,嫉妒的心情压抑不住,忽然抓起桌上玉杯,狠狠掷到地上。
一声脆响。
洛寒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就冒出来他第一次见赵修文的情景。
那是在永安侯府的垂花院。
当时慕糖与赵修文,因为江素琴口角,事后,她还曾伏在自己的怀里,寻求安慰。
她似乎很重视那个人。
那个时候,他不过虚情假意敷衍,对此没什么特殊感觉。
可现在回想起,却觉得心如刀绞。
洛寒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亭子里的人都跪在地上,噤若寒蝉,惊恐地望着他。
自家主人先是暴怒,然后又是一脸痛苦,没有人明白这是为什么,却都因为这份反常而害怕。
他看上去不太正常。
洛寒重新睁开眼,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心下愈发烦躁。
“滚!都滚出去——”
美姬和下人们落荒而逃。
忘月亭里空荡荡,只剩下洛寒,还有透过帘子飘进来的风。
孤零零的。
摔在地上的玉杯碎了一地,碎片锋利,像是可以深深扎在人心里。
洛寒盯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一把扯开绡纱帘,走了出去。
他步子得很急,穿过回廊庭院,匆匆来到洛府正门口。
慕糖果然在那里。
洛寒将她困在这里,严令侍卫禁止她出府,但并未限制她在府内的自由。
所以她站在大门内,而她的未婚夫赵修文,站在门外,与她两两相对。
好一对有情人。
他倒是成了那毁人姻缘的恶人了?
洛寒冷笑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攥住慕糖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对上赵修文愤怒的目光。
“不知世子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他语气轻慢,“听闻令尊靖远侯近日惹了圣上不快,正费尽心思寻门路,前日还送了我一箱子奇珍异宝,好语相求,不过我拒了……世子今日来,是代令尊再跑一趟的么?”
洛寒轻飘飘说着,充满恶意。
靖远侯府赵家日渐颓败,永安侯府一朝倾覆,虽侥幸没被卷进祸事,却没了靠山,境况雪上加霜,病急投医,甚至求到了他府上。
赵修文面露尴尬,脸色涨得通红。
“我不是替我爹来的。”他深呼吸一口气,指着洛寒身后的慕糖,“我来这里,是要把我的未婚妻带回去。”
洛寒笑了笑,轻轻一带,当着他的面,把慕糖箍进怀里。
“原来是来撒野的。”他搂紧了怀中女子,凉凉道,“你来我府上,是想带走我的女人?”
赵修文面色一变。
“姓洛的,你不要脸——”他咬牙切齿,“你的人?我赵家和江家,早已交换好婚书,只待她及笄后,便要将她娶过来的。”
只是慕糖及笄后没多久,便落水失踪,再之后永安侯获罪抄家,一切便没了下文。
“永安侯府早没了。”洛寒说,“她也不再是江家的大小姐,我花了重金,将她从教坊里赎回来,养在府里……难道不是我的人么?”
“婚书还在我这里。”赵修文不甘示弱,“两家媒妁,上面对着生辰八字,她生是我的妻,死了也是……你无名无分的,算什么?”
洛寒脸色沉下来,环在慕糖腰间的手收紧。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女子姣好的容颜。
她没有反抗他的怀抱,但也没什么表示,双眼垂下,纤长的睫毛像小扇一样,落下优美的阴影。
慕糖看上去漫不经心的。
谁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赵修文见洛寒搂着自己的未婚妻,沉默不语,心下更加恼怒。
“洛寒,你这样有意思么?”他冷冷讽刺,“绮年她根本不喜欢你,你就算强留住她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亲手害了她全家,难不成还指望她会放下仇恨,爱上你?你少妄想……”
赵修文没能说完。
因为洛寒放开了慕糖,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给了他一拳。
这似乎戳中了他的痛处。
赵修文倒在地上,洛寒狠狠踩在他肩胛上,力道很大,赵修文惨叫了一声,痛得额头上浸满了汗珠。
洛寒弯下腰:“谁给你胆子这么说话,靖远侯府是什么样,你心里没数么?”
赵修文挣扎着。
洛寒狞笑:“跟我抢女人?不掂量一下自己?”
“她根本不……喜欢……你……”
赵修文痛得话都说不连贯。
他运起所有力气,暗暗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她都只能待在这里,陪我到死。”
洛寒这样说着。
可心里还是苦涩起来。
他想要的东西,就像是镜中花水底月,能看见缥缈的影子,却总有一种捞起即成空的预感。
洛寒回头去看慕糖,去忽然发现,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微微晃了晃神。
而就在这时,匕首寒光一闪,朝他挥来。
*****
两个男人,一个蠢,一个渣,为了一个女人,真情实感地扭打在一起。
场面很是热闹。
慕糖则安静地待在一边,看戏。
不过看了一会儿,她就很快腻了。
所以慕糖不再多待,她无声无息地离开,留那两人在那边,慢慢撕扯。
她回到了小院里,靠在垂花架下的躺椅上,悠闲地阖上双眼。
不得不说这院落确实很舒服。
头顶架子上缠着的藤蔓,花全开了,空气里弥漫着丝丝清甜味。
可惜不一会儿,花香里混进了一丝违和的气息。
血腥气。
慕糖微微皱眉,睁开眼。
洛寒正垂头望着她。
他一身淡青色衣衫,左上臂处洇开一团血迹。
他受伤了。
“你居然会被他伤到?”慕糖慢慢起身。
“不是因为他。”洛寒说。
以他的身手,对付赵修文,根本不需要费力气。
可是他走神了。
那时他琢磨着她的心意,想着她,回头一看,却不见她的踪影。
就趁着他愣怔的功夫,赵修文拿刀挥来,他及时躲开,可臂上还是被擦了一道口子。
“赵修文……为什么会知道你在这里?”洛寒默了一会儿,问,“你给他的消息?”
“是的。”
慕糖很大方地承认了。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写了一封信,让小黑叼去赵修文那里。
里面稍稍装了下可怜,再激一激男人的占有欲与好胜心,那傻世子便上钩了。
赵修文这个男人,从前总爱做姐妹兼收的美梦,慕糖厌烦他。
所以利用他,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赵修文怎么样了?”慕糖问。
“你很在乎他?”洛寒垂下眼。
“你觉得呢?”她反问。
在乎也谈不上。
慕糖只是想知道,赵修文有没有被揍得很惨。
这种男人如果被揍成残废……那她会很高兴。
但这样的想法当然不能表达出来,所以慕糖决定,她的想法,就让洛寒自己去猜吧。
洛寒仔细瞧着慕糖的神情,半晌开口。
“我打伤了他,不过……休养几天,就会好了。”
他违背了一贯的作风,手下留了情。
其实洛寒恨不得将赵修文千刀万剐。
可他不能,他害怕。
万一下手太重,将赵修文弄残了,半身不遂,他怕慕糖会因此不再理他。
慕糖淡淡地“哦”了一声。
她有些失望。
这样的表情落在洛寒眼中,成了惆怅与怨怼,让他有些受伤。
他的手臂也被刀划破了,为什么就不见她关心?
那个赵修文哪里好?
“你那么在乎他,是因为他能给你名分么?”洛寒忽然开口。
慕糖正抚着衣衫上的褶皱,听到这话,抬头看着他。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过慕糖也并不打算解释误会,她并不介意让他伤心一点。
“这世间哪个女人,不想要一个堂堂正正名分?”
慕糖故意说。
其他男子若是喜爱她,都可以求娶,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唯独对洛寒很难。
对着仇人之女,他不可能明媒正娶……这挑战着他心里的最后一条底线。
痛苦也来源于此。
而她最后所需要的感情值,就将在这种痛苦里,生根发芽。
慕糖望着洛寒的眼睛,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颓然与挣扎。
她冰凉的指尖,慢慢触碰在他颊边。
“这太难了……对吧?”
洛寒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洛寒总想着,他可以一直把她珍藏在这里。
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没有人能窥破他们的秘密,也没有人能指摘他的罪孽与不肖。
他可以想现在这样,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我对你很好很好,不可以么?”洛寒握着她的手,“如果我对你,比赵修文好很多,你还想走么?”
慕糖抽回手。
“可是你对我好么?”她偏头,“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洛寒神色怔忡。
慕糖继续说。
“你报仇,杀我父亲,抄了我家。”
“你把我送进教坊司,想要羞辱我。”
“你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困在这里。”
慕糖凝眸看着洛寒:“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么?你真的懂得如何去喜欢一个人么?”
她提到了“喜欢”。
洛寒怔怔看着她,忽然生出一丝怨恨。
“那么你呢?”他反问,“你懂得怎么去对人好?如何去爱一个人么?我们是一类人……我不懂,你也不懂,你凭什么来指责我?”
然而慕糖却摇了摇头。
“我没有指责你,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我们也并不是同类……和你不同,我从来都是坦诚的。”
“从前我就跟你说过,我对你的喜欢,跟对着一束美丽的花,一个珍贵的收藏品,没有任何分别。”
慕糖的声音很轻。
可是洛寒却觉得自己心里很冷,从内到外,像是生出了细小冰刺,扎得心尖生疼。
“我要回房了。”慕糖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去,“至于你……”
她没说完。
洛寒从后面抱住了她,很紧,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将头埋在她颈侧。
怀里的少女总是挂着温柔美好的笑意,可是身体却泛着凉意,好像永远也捂不热似的。
洛寒声音很低,微颤,几乎难以听清。
“可是我对你的喜欢,却不是这样的……”
慕糖挣脱出他的怀抱。
“你抱得太紧了。”她皱皱眉,“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是真的没听清。
“我……”
洛寒无法再重复一遍。
他不能让慕糖知道自己的喜欢。
因为她凉薄而贪玩,不仅没有心,还会践踏他的感情。
这只会加深他的痛苦。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洛寒最终这样说。
*****
忘月亭。
洛寒不知道这是自己喝的第几杯酒。
他想忘记那个女人,可是喝得越多,关于她的记忆,就越是纷纷涌出,填满了他的思绪。
洛寒酒量一向不错,可是今日满腹心事,几杯饮下,便添了一份薄醉。
但这些事他都不在乎了。
若是能一醉方休,忘了该忘记的事,那最好。
洛寒拿起白玉酒壶,打算再倒一杯。
可是手刚碰上壶柄,就被微凉的手按住。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慕糖在他身边坐下。
洛寒怔忪地看着她。
她就像是能看穿他的心事,然后一切反着来。
想要与她温存亲昵时,她拒绝;
而想要忘掉她时,她却偏偏恰到好处地出现。
这种不上不下,被吊着的感觉,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你怎么在这里?”洛寒问。
“你糊涂了么?”慕糖诧异地看着他,“是你派人叫我来的。”
“我哪有……”
他蹙眉,然后忽然想起,自己确实有这样吩咐过。
洛寒揉了揉眉心,看来他真的有些醉了。
慕糖:“想起来了?”
“嗯。”洛寒心不在焉地点头,“我今日下午,去了趟靖远侯府。”
慕糖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是讨厌靖远侯的,竟然会主动去那里。”
他上午当着赵修文的面,提到老靖远侯时,语气里满是轻蔑与不屑。
“我的确很讨厌他。”洛寒淡淡道,“不过总归是我先动手,打伤了他的世子。”
其实打伤赵修文的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不会放低姿态去道歉。
他去靖远侯府,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洛寒从怀里拿出一本红色的折子,递给慕糖。
“这是……?”
“你的庚帖。”他低声道。
“原来你是去拿这个了。”
慕糖笑着看了他一眼。
装什么呢?
她就说,以洛寒如今的身份,怎么会屈尊去一个破落侯府致歉。
原来还是因着这点心思。
慕糖慢慢展开庚帖。
这是江绮年的东西,她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过这庚帖上的字倒是不错,慕糖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感觉到洛寒幽幽的目光,抬起头回望过去。
“你很舍不得?”他问。
慕糖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什么。
她扬了扬庚帖,笑道:“是舍不得呀。”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问,慕糖恶劣的趣味就浮上来了。
“好好一桩婚事,难得永安侯府落败了,人家还不嫌弃我……却被你搅和了。”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就好像是真的有些惋惜。
石桌上摆着琉璃灯盏,散发出柔和的光,映照出她脸上的一丝遗憾。
洛寒觉得刺眼。
酒意上头,他一把抽走了慕糖手中的庚帖,撕得粉碎,轻轻一抛,落了一地红纸屑。
“庚帖已经退了、撕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赵修文不是什么良人。”洛寒讽刺,“你的审美,不会只有这种水平吧?”
他想起她上午在这座亭子里,漫不经心的嘲讽。
“我知道。”慕糖手肘撑着石桌上,托着腮,半真半假地应付着,“可是,好歹当的是正头夫人……我不该遗憾一下么?”
洛寒默默地望着她。
他忽然道:“你知道么,前些日子,陛下曾想给我指婚,可是被我推拒了。”
慕糖当然不会知道。
她静静地望着他:“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你想知道原因么?”洛寒问。
慕糖扯了扯嘴角。
原因还用问么?
他的那些心思,她早就知道了。
不过慕糖决定耐心一点,不点破,等他自己慢慢说出来。
这也许能涨一些攻略值。
洛寒见慕糖一直没有说话,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出于本能一样推拒。”
“可是后来,我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抬起头,看着慕糖,缓缓道,“因为我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除了她以外,再容不下别人……也无法忍受其他人,来作我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三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