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下的少女,乌发雪肤,颈边血色,衬得她眉目如画间,多了一分脆弱的美感。
就像是一尊精致美丽的琉璃娃娃。
洛寒抽回手,皱起眉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永安侯府大小姐江绮年,他听说过,金玉其外的绣花草包,一个娇蛮无礼的蠢货。
怎么也和眼前这个少女搭不上边。
而最让他讶异的还是她的神色,不慌不忙,明明受了伤,却丝毫不见惊恐,甚至她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她在嘲讽他?
洛寒嗤笑一声,觉得这大小姐着实分不清场合。
他的刀还架在她颈边,只要再挪进一寸,她必死无疑。
嘲讽他,哪来的底气?
“我说你……”
洛寒勾起一缕残忍的微笑,只是才说出几个字,却忽然轻轻咳了起来。
他面色一变,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知从何时开始,身上的力气开始如抽丝般渐渐离去。
而刚刚咳了几下之后,更是加速流失,浑身软绵绵的,现下竟连一句话也难以说出。
洛寒惊愕地看向慕糖,却见她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拈住颈边的匕首,慢条斯理地抽走。
她力道很轻,可即便如此,洛寒依旧难以抵抗。
他虚弱得只能任由对方摆布……甚至很快,连神志也模糊起来,好似踩着虚空的云絮,随即跌入漆黑的深渊。
“你……”
他嘶哑出声,挣扎未果,最终晕了过去。
慕糖看着他倒在床榻上,嫌弃地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将唇上的血迹狠狠擦去。
只可惜是攻略对象,不能处理掉。
慕糖将沾了血的手帕丢到一边,然后缓缓站起身,纤细的手执过桌边蜡烛,吹熄,伴着青烟飘散出一缕淡淡香气。
这是她事先准备好的蜡烛,内藏迷烟,先前引着洛寒说话,拖延时间等待迷烟发作,而她事先已服过解药,可不受其影响。
本也只是有备无患,她做事素来周密,结果还真派上了用场。
“过来帮我。”慕糖朝着窗边招了招手。
也不知什么时候,窗框上蹲了只黑猫,绿莹莹的眼睛瞧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黑猫轻盈跃到了床上,凑近洛寒,皱了皱鼻子:“你把他弄晕了?”
它的声音是那种干净清澈的少年音,中性,只有宿主才能听见,落在其他人耳中,只是寻常的喵喵声。
“嗯,他生命力倒挺顽强,伤成这样,居然还能比划刀子。”慕糖将蜡烛归拢到灯笼里,一边嘱咐道,“约摸也就能晕半个时辰,把他弄到我的院子里,动作可得快些。”
小黑眼里流露出大大的疑惑:“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培养感情。”慕糖淡淡一笑,“最好快点,我还有别的事等着安排呢。”
她说得含糊,小黑隐隐有些不安。
这是它和慕糖的第一次搭档。
眼前的女人言行举止处处正常,可它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
洛寒被带回了江绮年的垂花院,安置在后屋的床上。
锦衾柔软,洛寒裹在里面,脸色苍白,不省人事。
他身上的伤基本上都被江素琴简单地包扎过了,暂时问题不大,慕糖挺满意,这样可以省些力气。
她出去一趟,回来时端了碗水,还带回来一个小药瓶。
小黑奇怪地看了慕糖一眼:“一会儿等他醒了,你就打算只给他一碗水?”
还是凉的。
“不然呢?”
小黑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怎么也得炖碗鸡汤,准备些小点心,再不济好歹也整碗小米粥,加点红枣枸杞……然后说是你自己亲手做的,一勺一勺耐心喂他,不然好感度怎么加上去?”
油光水滑的猫尾巴摇了摇:“你瞧瞧你现在的好感度,才55,连及格线也不到,就这么敷衍下去,就熬成老太婆的那天,恐怕都没办法集到100。”
在这个时空,她的身体会随着时间而正常衰老。
而如果无法完成任务,慕糖就会被一直禁锢在原主体内,原主死了,她的存在也会消亡。
简单来说,慕糖干的是卖命的活儿,完不成任务,就等于死。
慕糖笑吟吟地瞧了小黑一眼:“你这是,在教我怎么诱惑男人呢?”
她手下不停,拔出药瓶塞子,将里面的药粉均匀洒在水里,轻轻晃了晃碗,呈现出淡淡的棕褐色。
“这叫套路。”小黑得意道。
慕糖将药碗搁下,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小黑一愣,不知道她这反应什么意思。
这个宿主让它有些捉摸不透,小黑想起,自己这回来得匆忙,还没看过慕糖的资料。是以对她生前的职业、性格、喜好,一无所知。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小黑说,“从前的宿主都是这样做的。”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慕糖的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再说,她们都已经死了吧,嗯?”
“你怎么知道?”
慕糖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瞟了它一眼:“可见你的‘套路’,效果也就那样。”
小黑:……
它这是被嘲讽了?
小黑觉得自己作为系统的威严被藐视了,正想反驳几句,忽然感觉后颈的皮毛被提了起来,纤细的手指拎着它,轻轻丢到了一旁的黄花梨木椅上。
“嘘……乖孩子,安静呆一会儿,别打扰我。”慕糖在唇边竖起食指。
她的声音轻柔,唇畔边还带着笑意,可小黑却莫名感到一丝寒意顺着脊背爬上,乖乖地闭上了嘴。
慕糖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去看洛寒的状况。
炖鸡汤、喂饭……这些温情戏码,顶多对付下纯情少男,可对上洛寒这种心黑手狠的家伙,恐怕效果有限。
不过就算洛寒肯吃这一套,慕糖也不会去做,她懒得伺候。
想要攻略一个男人的办法有很多种,以真心换真心,从来不是慕糖喜欢的方式。
这只是工作,任务对象在她眼中只相当于一串符号,她不会付出真正的感情。
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还活着的时候,她和一个人在一树花下相遇,却是以异常惨烈的结局收场。
锦榻上传来细微的响动,慕糖回过神来,看见洛寒无意识地动了动,似乎快要醒来。
他的双手双脚先前被丝带缚住,防止他醒来后做出什么危险行为。
慕糖趁着洛寒还未完全苏醒,端来药碗,掰开他的嘴,将先前准备好的药汤灌进了去。
小黑窝在椅子上,看呆了:“你……真粗暴,伤药不能好好喂嘛?”
慕糖勾唇:“这可不是伤药。”
她没打算把人治好——若治好了他,人去楼空,还怎么培养感情?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睫毛颤动,缓缓睁开双眼,迷惘在眼中停留了一会儿,很快恢复了清明与警惕。
洛寒挣了挣手脚上的束缚,无果,看向慕糖:“你……”
“别乱动。”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将慕糖的笑容勾勒得极美,“你中了月圆散,还是省些力气,不然一会儿该难受了。”
洛寒一惊。
他是宫里培养出的暗卫,这等毒药自然听说过。
中了此毒之人,武功尽失,平日里行动无力,每到月圆之夜必须服用解药,否则便会遍体生寒,承受刻骨钻心之痛。
这等药物常与一些床帷秘闻联系起来。据说有些喜好龙阳的权贵,专门爱挑习武之人的下手,强夺过来恐对方不受摆布,便下月圆散以作控制……洛寒当初听八卦时还觉得新鲜,却万万想不到会有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月圆散?”他冷冷地望着慕糖,“你下的?”
“我也没有办法,”慕糖摸了摸他的脸,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我瞧上了你,舍不得你离开,只好用这样的手段,折断你的翅膀,把你拴在我身边。”
“什么意思?”洛寒皱起眉。
“你听不懂么?”慕糖柔柔一笑,“就是字面意思,虽然闯到我府上行刺,可是相貌着实不错,我很喜欢,想把你养在身边。”
洛寒怔怔地看着她,终于反应过来。
这个江家大小姐,给他下了毒药,想让他做她的禁脔。
“下贱。”
洛寒撇开头,冷笑一声。
他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更何况,与永安侯府,还隔着血海深仇。
然而慕糖根本不在意他的评价,甚至还柔声附和:“说的没错,我见色起意,确实下贱。”
她看着洛寒阴沉的脸色,心下甚是高兴。
这个人先前拿刀威胁她的时候,还是一副轻松散漫的样子,就好像拿定了自己是他掌心里的猎物,翻不出什么花样。
之前不是还把血抹她嘴唇上,那股子变态劲头呢?
慕糖勾起一个愈发美丽的笑容。
现在这样,就果然顺眼多了。
窗外一轮满月,毒药的效果很快发作。
洛寒的脸色越来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