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既然对方主动拉近了关系,家丁也顺着杆子往上爬:“老哥,你这地照顾得不错呀!”

“不是我吹,我家兄弟里边,就我分到的这几块地长得最好。”

农人也就聊了一会儿就回去继续干活了,得趁这几天天气好,赶紧把麦子收起来晒干,要是下雨就麻烦了。

家丁得了季维承的指示,跟了过去。

“老哥,我来帮你一起。”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我就帮你把麦子堆起来……这不刚来玉京,想跟你打听打听消息嘛?”

“成,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知道的都跟你说。”

家丁跟农人套话的时候,季维承和七皇子也凑了过来,听听真实情况。

“我听说京郊现在能垦地自种,你知道我们家之前是佃户,没有自己的地,我就想问问这边税收怎么样,我们要是举家搬过来能养活自己吗?”家丁说到税收的时候,先看了看周围,把声音压低了些。

农人也意识到这话题的敏感,确认周围没人之后,也小声回道:“你说的这事儿我知道,朝廷鼓励开垦荒地,垦出三亩能自己留一亩,在这儿有十亩地就能落户,而且前三年不用缴税。我们这儿税虽然不低,但是在天子脚下,那些人不敢太过分,年景好还能有不少余粮。你新垦出来的地种的粮食肯定不多,但是勤快点多垦出几亩养活自己没问题。”

“条件这么好,我咋听说没几个愿意来?”家丁惊讶。

“那可不?先前几年谁不想来都城边上待着?能垦的地早就垦完了,剩下的要不就是人家圈起来的地,要不就是不好垦的。这会儿朝廷划出来的那块地我知道,我儿子就经常去那边摘蜂糖罐,上边就薄薄一层土,底下全是碎石头。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也没几个愿意来垦的。”

“有地心里始终要踏实一点,若非家里的地养不活我们一家子,我们也不会把地卖了去给人当佃户。”

“这山南还没离玉京多远吧?”农人一阵唏嘘。

“可不是吗?也是我族人丁凋零,要是能出个秀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想盘出一个秀才公难啊!那每年读书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了,除非举族供应,没见哪户能自己承担开销的。”

季维承附在七皇子耳边轻声道:“读书人考得功名之后,不仅每个月能领银两,还能给自家田地免税。若是族人不多的话,一般一个秀才就能把他们族里的税免了;就算族人多一点,把两百亩的上等田报上去,次一等的地也交不了多少税。除此之外,还能免除徭役,可谓是好处多多。但朝廷对税收是有要求的,从这些人身上免的税,就要从别的人身上找回来,他们免掉徭役,穷苦人家就要多出几个壮丁。”

“那就让他们只能免除自己名下的税,徭役的话也只能免除自己所在那户的名额。”七皇子皱眉道。

“没用的,他们总有办法把土地弄到秀才名下,身为亲戚长辈,他们高兴族人考取了秀才送那么一两亩地,地方官还能不让秀才收不成?秀才若是年轻些,以后考上举人做官也不是不可能,那些捉人徭役的小吏也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得罪他们。”

“老哥,多亏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可帮了我大忙了!这钱你收着,千万不要客气。”家丁又从腰带中摸出五文钱塞了过去。

“使不得,使不得。”农人急忙拒绝,“这事儿这边谁都知道,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老弟你用不着给这么多。”

“使得的,若是换了别人,还能这么细细跟我们说?你快拿着,若是我家迁过来,以后可能还得叫老哥来帮不少忙。”

七皇子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在这之前他虽然知道铜板是大庆最低的货币单位,但从来没想过五文钱也被说成多。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见过别人花钱都是以银两付出去的。

“行吧。”农人小心翼翼地把铜板收好,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老弟你可知我这地为何长得这么好?”

家丁一愣,没想到这农人才聊了几句,给了几个铜板就开始跟他掏心掏肺,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道:“老哥有什么秘诀不成?”

“秘诀不敢当,若是你信我,地垦出来了就给里边埋点金汁,一定要给捂熟咯,能肥土,肯定比你就这么种要好。我家那几个兄弟我都说了,可惜他们嫌味儿太难闻,又还没见过成效,不愿意弄。”

听到这里,季维承总算有了想法。

改变一直以来的政策,就算有七皇子、太子都不现实,君不见古代变法的大臣都落得个什么下场。但增加粮食产量,确是实实在在为民谋利的事。

粮食产量多了,在缴税的时候也不必捉襟见肘,更能填饱肚子,遇到灾年的时候也多了生存下来的可能。

“金汁?”家丁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但是不敢确定。

“就是人粪。这方子也是去年我从一个南边躲灾的大爷那得来的,他说南边好多百姓都是用这金汁肥土的,我就试了试,果然效果很好。老哥我可不是逗你玩,你看看我这地,再看看那边那几亩,这穗子都要大上不少。”

这农人怕家丁不信,愣是拉着他走到别人的地里对比麦穗的大小。

七皇子听到了地里浇过的东西之后,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退回了田埂上,又不自觉地在青草上蹭了蹭鞋底。虽然他没看见那等污秽之物,但总感觉他的鞋已经不干净了。而且他没穿袜子,又是草鞋,也不知道脚脏没脏。

见季维承望过来,明明他们的年龄差不多大,但七皇子总有种心虚的感觉,像是犯了错被长辈发现了一般。

季维承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不过并没有在意。皇子可以说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那一批人之一,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七皇子现在还能保持站在田边已经不错了。

“殿下回去可以就此方法给太子写一篇文章,让专人做对比试验,看此法是否当真管用。若是真的成了,那就是大功一件。”

至于考取功名免税的危害,他是一点也没提,这其实已经涉及到了世家的利益了,就算先帝是山野出身,但这朝政的管理还是需要那些世家配合的,七皇子太小了不应当去触这个眉头。

殊不知七皇子已经把季维承之前跟他说过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我信,我信,这方子我记下了。若是真成了,到时候我可能还要来跟老哥你讨要经验,老哥你可不能嫌我打扰。”

“这哪能啊,去年我就劝我那几个兄弟一起弄,他们不信,还说会把地搞坏咯,你看这不是长得挺好吗?种下一茬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得跟我学?”农人得意地笑道。

“爹啊,饼子我拿来了,娘还给抹了酱,拿了根胡瓜。”黑小子远处看着黑,近着看更黑,手里拿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饼。

农人也不管手里还有泥,接过篮子就在自己儿子头上呼了一下,道:“行了,捡麦粒儿去吧,可别都给吃完了,小心你娘揍你。”

“我知道咧,别老摸我头,长不高。”黑小子有些好奇地看了季维承他们一行人一眼,但显然麦粒更吸引他,扭头又往割好的地里去了。

农人把篮子往家丁那递了递:“你让他俩自己拿吧,我手脏。”

家丁看季维承和七皇子没反应,救场道:“你俩不是早就喊饿了吗?快来吃,吃了好赶路。真是欠了你们的!”

季维承和七皇子这才跑过来。

“老弟别这么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哪家不是这么过来的?等你家小子学成了,你也该享福了。”

家丁同农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胡瓜其实就是后世的黄瓜,虽然在某个朝代犯了皇帝的忌讳,改成了黄瓜,但这个朝代存在得并不久,大家都叫习惯了,后来又叫了回来。

饼子就是火烤出来的,一点油都没有,上边抹了一层黑漆漆的酱,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黄瓜就是一整根,就这么放在篮子里,估计也没洗过。不过这个时代没有农药,纯天然无污染,摘下来擦擦灰就能直接吃。

季维承先拿起黄瓜掰成了两段,有屁股那一段要甜一些,塞给了七皇子,另一段被他卷在了饼里。

七皇子有样学样将饼卷了起来,试着咬了一口,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从舌尖弥漫开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不能吐,只能随便嚼两口就匆匆咽了下去,饼子太干卡住了喉咙,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慢点吃,快去灌两口水,这饿极了也不能这么咽饼子啊。”

季维承自己也咬了一口烧饼,这饼用料十分实诚,估计也是因为正处于农忙时期。但这饼是麦子连芯带皮儿一起磨成粉烤成的,对于农人来说是难得的粮食,但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七皇子来说却粗糙难以下咽。

那酱大概是黄豆酱,不知道经过了什么工序,又咸又酸,还带着一种腐烂的味道,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先前说的金汁。

七皇子忍着眼泪猛灌了几大口水,盯着手中的饼,不知道还要不要吃它。

家丁急忙解围:“老哥,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想早点进京,就不打扰你了,不如你留个地址,等我找到安身之所之后再来跟你好好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