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维承都不用看七皇子的表情就知道十分精彩。
“回教习,维承乃建安候第三子,进宫来当七皇子的伴读。”他回教习道。
“你的姿势并不标准,今天第一次摸弓吧?”
“是。”
“一般来说,初次碰弓的人别说射到靶心了,有些连方向都是错的,你是怎么做到连着两次射中的?我看着你有自己调整。”
“方向不就是同箭的方向一样吗?前一次我是箭水平指向靶子的,但是低了些,我便把箭头稍向上扬了一点。”
“你再射一次我看看。”
季维承照做。
这靶子对于小孩来说并不算太远,但拉弓的力量相对其他弓来说是轻的,所以箭射出去的初速度比不上成年人使用的弓,但他还是稳稳射中了红心。
“听闻建安候是武将世家,以后可有从军的想法?”
“他二哥去年才在淮阳立下大功,一里外一箭射穿了淮阳守城大将的咽喉,他这还差得远呢。”七皇子插嘴道。
季维承冲教习笑了笑,没再说话。
教习虽然惜才,但这一行干了这么久,自然知道最重要的还是不得罪皇子,也没再跟季维承说话,指导了他的几个动作便离开了。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
“维承,你箭术的天赋真的不错,我练了好久,还没你一早上的效果好,可以教教我吗?”
顾泽清有破冰的想法,但是这人又不会说话,一来就先夸了季维承,导致七皇子的脸色更加难看。
季维承瞥了一眼七皇子,耳朵都朝这边转过来了,脸上依旧一副不屑的模样。
他从腰间箭筒中取下了一支箭,在地面的沙子上画起了图。他们用的箭都是最普通的竹箭,没有嵌上铁箭头,便也就随意消耗了。
“你看这个弧度,我把它称之为抛物线,东西离了手之后,行动轨迹就不受人控制。但是我们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抛出去的物品在落下之时若是没有遇到别的阻碍,大致是同它抛出去的轨迹是相同的。
这里,是它达到的最高点,我们从这里将其斩断,这两边的距离其实是一样长的。我们的目的是让箭射到靶子上,那我们只要根据先前那箭的落点情况就能判断出要怎么调整箭头方向了。”
季维承把斜抛运动的原理简单给他分析了一下,不过说起来简单,但运功过程还是跟力是有关的。
力是一个可以量化但不好控制的玩意,一个人同时射出两箭使用的力度很难完全一样,所以除了少部分有天赋的人,大多数都是靠练习来加强肌肉记忆,让自己能够尽可能地射中靶心。
“要证实这一点很简单,我们先在地上定一个靶子,然后再定一个射箭的位置,找到距离的中点,再一名厉害的弓手站在固定的位置把箭射出去,观察这箭射出的最高点在不在中点上就可以了……”
听完全程的七皇子默默地拿着自己的弓箭,自己独自找了个最偏的靶子练习。
“其实七皇子对你挺好的,就是人有些别扭,你别多想。”顾泽清凑过来轻声说道。
季维承之前也跟他解释过,除了那次因为意外而没了的骑射课,他和七皇子之间根本就没有过什么摩擦。
“我知道。”季维承用脚把地上的图擦掉了,又拿出了一支箭开始瞄准靶子,准备继续练习。
他怎么可能会乱想,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孩子养成这狗脾气再正常不过。
他早上的任务是射完五十支箭,七皇子两年前就开始练习,他的任务量是一百五十支。当然,中途是有休息时间的,而非一口气射完。
射箭无非就是计算抛物线然后控制自己的力度和角度而已,或许前世的季维承有些难办到,但换了具身体之后,四肢协调能力较差的毛病已经没了。
骑射骑射,直到季维承看到三皇子骑在马上一箭射中了靶心,才知道为什么这门课叫这个名字。但他们年龄小的这些,只能分开来练习。
君子六艺:礼、乐、御、数、书、射。
有很多人把御理解为骑马,实际上并非如此,御是驾车的意思,而骑马常常被放在和射一起学习,而因为驾车有一定难度,所以皇子们都是在十岁以后才开御这门课的。
季维承没练习过射箭,骑马倒是挺熟悉的,毕竟被人抱着骑了好多次了。
季博平好几次想给他弄匹小马,但都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到现在季维承还没亲自骑过马。
季维承在马厩挑了匹顺眼的枣红色小马,他记得他骑过的第一匹马就是这个颜色,不过后来就没再见过了。
他这边才刚上马,那边七皇子就骑着属于他的马在季维承面前扬起了一片尘土。
……
行吧,反正今天已经是十天中的最后一天了,他觉得他应该回去找他三叔谈谈人生,带小孩什么的根本就不适合他。
上书房的课结束之后,季维承晚膳也没吃,直接拿上了头天收拾好的物品准备回去,结果还没出院子就看见了早早等在院门口的七皇子,头上缓慢飘出了个问号。
再一看刚从旁边屋子里一样拿着包裹,约好一起同行的顾泽清,同样一头雾水。
“我同父皇说了,以后每次休沐的日子我都同你出宫看看民情,晚上就住在建安候府。”七皇子把出宫玩耍说得冠冕堂皇。
在五岁之前,他还是经常能跟着太子出宫的,但开始上学之后,便很难出宫一次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尝过了自由的小小鸟怎么会甘愿住在笼子里?七皇子想方设法都要跑出去。
“在外我就是宋岺,你们不许跟家人说漏嘴。”
七皇子年龄不大,从来不出席宫中重要的宴会,所以认识他的大臣还真的少。若是他不自曝身份,行走在外也是没人认得出来的。
季维承麻木地同七皇子一起坐上了回家的马车,拖七皇子的福,不用走那么一大截路了。
马车中只有七皇子、季维承和顾泽清三人,气氛十分尴尬。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根据季维承的经验,就这会儿还远没到出宫的时候。
前边驾车的小太监探了个头进来:“主子,前边是太子殿下的马车。”
同淮阳一战已经去了一年多,就算当时想着休养生息,这一年的时间也足够这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京官忘记当时的模样了。
今年日照不错,雨水也还算顺利,若是夏日南边无事,应该能有个丰年。
未来的日子看着就安逸,南边还有去年没收拾清楚的异姓王,有些好战分子就蠢蠢欲动。
太子当初虽然在淮阳折了一些精兵,但最终拿下了淮阳,算是立了一大功,这会儿就被推到了浪尖。
皇帝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通过了大臣们的提议。现在虽不至于马上朝南边出手,太子却因为前期准备忙得停不下来。以至于季维承进宫这么久,才在第一次回家的时候碰见太子。
许久没见,太子依旧如过去那般温润,只是眉眼中带着一丝疲倦,应该是没休息好。
他仔细地询问了七皇子和季维承这几日的学业情况,在得知七皇子同皇帝说休沐日跟自己的伴读出宫体察民情之后,表示赞同,并给了他一些提议,让他回来写□□悟,给他看过之后若是无问题可以呈给皇帝。
太子本就是这样的人,对七皇子的想法毫不怀疑,但七皇子出宫的初衷可不是这样的,体察民情不过是借口。
季维承悄悄瞥了七皇子一眼,表情果然是一言难尽的样子,这是他自己找的事,跪着也要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