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一名报信的士兵唤起了城门,送来的消息如风一般袭便了玉京,拦都拦不住。
太子率军失利,死伤上千,逃入淮地,白将军派军欲救未果,回京请派支援。
一同传出的是南方可能有疫情的消息,上午那名顾河南畔的百姓的事不知被谁说了出来,有染了疫病的人来到了玉京,当日值守的将领被当场处分。
不仅是朝廷官员,就连京中的普通人也开始担心京城的情况来。
疫情不是小事,这是会传染,会死人的。
年龄稍微大一点的人就知道,先帝在起义的过程中,打到澜江附近时就遭了一场大疫。
当时在澜江的士兵死亡者十之一二,老弱病残几乎无一幸免,身强力壮的染病之人治好也花了好一番功夫,受了不少的苦。
若不是庆帝果断下令退兵,可能就没有今天的大庆了。
当时的季博康和李嫣然就在澜江的队伍中,随军的家眷就在后方负责后勤,李嫣然就是在那时候随着随军大夫给他打下手,见了不少染病的人。
而她因为喝药早,所以并没有染病,但那些染病士兵的模样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记忆中,澜江是一条大江,也是他们攻向望都的最后一道天堑,他们选择了水流最浅的地方渡河,明知对方会有埋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最后就连死去的同袍的尸体都没办法收殓。
那时天气炎热,因为尸首的原因,就连河水都泛起了一股腥臭味。
但澜江就是距离他们最近的水源,他们每日只能派人去江取水。
最开始只是个别受伤了的士兵喊头痛、四肢酸痛,偶有人发热,军医只当是受伤后的正常表现,可没多久,疫病便蔓延到了全军中。
那日那人描述的场景逐渐和李嫣然记忆中的情况重合,埋藏在心中的恐惧重新被引发了出来。
瘟疫就像是一层淡淡的阴影笼罩在众人的心中,大家并不知道它传播的原因,只知道有过接触者很容易就会传染给另一个人,一家人中有一名患者所有人都会得病,熬不过去的,就会死亡。
一时间,朝廷上下惴惴不安,不知道次日上朝时将会迎来什么样的怒火。
而且本来太子地位稳固,基本上没有皇子能够动摇他的位子,可现在有些臣子又开始动起小心思来。
本来必胜的战争,因为太子的一个决定就损失了上千精兵,这可不是一个小失误,足以影响到太子在当今心里的位置以及朝臣的想法。
换成任意一个和平的年代,如此爱民如子的太子都将会是个好皇帝。
但是现在不同,内忧未除,外患虎视眈眈,这样一个在战场上不果断的皇帝,对于帝国初期的巩固是有碍的。
二皇子虽刚愎自用,可学业也是受过老师夸奖的,日后若是登基,少不得多听他们这些功臣说几句。就算朝政有什么大事,也不是他一个新皇能够决定得了的。
不说二皇子,三皇子虽然才十六岁,但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一心向武,把夷族打下来也是个不小的功绩,而且他重视武将,在三皇子的手底下武将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
实在不行,下边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辅佐年幼的皇帝登基,朝臣的权利还要更大一些,古往今来不是没有过。
李嫣然进了院子之后,自己要了工具随便打扫了一下院子,给自己清理出了一个住的地方来,其他的就连下人都不允许进去。
因为刚接触那名病人没多久,所以来的大夫即使以前经历过疫病,所以也不敢立即下判断,只是说开几副方子让她喝着,若是三天之后还未出现症状的话那就是没事。
只是这段时间李嫣然因为思虑过度,导致身体也不好,染病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对于疫情,季维承大概知道其中的传播原理,但是对于治疗的话,那就是两眼抓瞎了。
不过对于李嫣然的情况,他还是比较乐观的。
毕竟李嫣然就是碰了一下那名患者的手腕,并没有飞沫传染的迹象,也没有与他共同进餐,就此染病的几率不大。
在李嫣然隔离之后,季维承派人去取了烈酒,洒在了李嫣然经过的地方,也让李嫣然用酒洗了手,她换下来的衣服也用酒泡了一段时间才洗。
虽然比不上高纯度的酒精,应该还是有那么一点作用的。
此外,还请大夫开了个方子,每日三次,早中晚都在家里进行焚香祛毒。
李嫣然的情况引起了季家人的重视,就连季博平也不到处跑了,这几天都乖乖地待在府内,季维承趁机提出了他对酒精提纯的想法。
“自古就有用烈酒对伤处消毒灭菌的说法,但从未有人提过用普通的酒来抑制伤口感染,而用烈酒处理过的伤处比起没有处理过的伤处不易腐烂发炎,所以我猜测酒性越烈,对于消毒灭菌的效果就越好。
但都说物极必反,当酒性达到一定的强度,然后超出这个点之后,或许不仅不会对伤口有益,反而会阻碍伤势的愈合。”
若是可以,其实碘伏的效果更好,只是季维承只知道有这种药,但是其成分是什么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
其实在得知了太子的情况之后,季博平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但太子那边毕竟太远了,他就算担心也无济于事,目前京中疫情的威胁才是最主要的事。
而且季维承提出的想法不仅是对当前的瘟疫有用,以季博平多年的眼界来看,若是此法验证后有用,完全可以在军中推广。
士兵受了伤后最难捱的其实就是一个发热和伤口愈合的问题,若是真的能制取出有益于外伤的酒,对于所有的军队,乃至于整个国家都是一个突破性的发现。
“我了解过,大多数烈酒都是蒸出来的,而酿制出来的酒很少能够醉人,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从这方面着手,看怎样才能蒸出更烈的酒来。”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找一件能够集中注意力的事情来放松自己,就比如现在的季维承和季博平。
季维承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找李嫣然说说话,跟她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正在做的事,还有未来要做的事。
就这两天的情况,李嫣然的状态还是不错的,只要再过一天没有明显的疫病症状,就不用一个人待在里边了。
虽然他们给院子里送了很多用品进去,但是毕竟只是一个放置杂物的院子,洗漱、出恭并不方便。
到了第三天,天还未亮,又有一名报信的士兵到了城门口,先前送过来的信息出现了大转折:
太子手下季姓小将一箭射穿了淮军的守城大将的咽喉,太子率军围了淮阳王的王宫。淮军退回淮阳,本就不稳固的同盟关系让另外几名异姓王急忙召军回封地,持续了一年的战争就这么结束了。
至于急报中的季姓小将,季博康肯定道:“军中就维周一人为季姓,除了他没有他人。”
季维承早就见过过季维周的本事,一脚能踢折一根木桩子,听说在军中不比那些训练已久士兵差。
可这个时候讲究一个上下级关系,不排除那些士兵有估计让着季维周的可能。
而现在看来,若是消息里的小将真是季维周的话,估计能一战成名了。
后边来送信的这名士兵据说跑坏了四匹马,结果还是没赶上前边先的士兵,让他把消息带到了京中。
可以说两个消息几乎一前一后不超过两天送出来的。
虽然太子损失了上千人马,但他也仅用了这些人解决了战事。
即便是没有后边的消息,作为大庆的太子,当爹的肯定会维护的。
但这后边的消息传来,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位被派到南方的“经验丰富”的白将军肯定要受到处置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个消息是怎么回事。
太子在淮阳被击退失踪后,为了避免承担责任,先是把这个消息隐瞒不报,试图自己解决。在发现自己找不到太子的人马之后,深知担不起这个责任的白将军这才派人快马加鞭给玉京送了信。
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就传出太子围了淮阳都城的消息,他又想把这件事压下去,便又派了个人去追前边的信使。谁知前边这信使尽职尽责,为了朝廷早日派军去救太子,硬生生地缩短了一天的时间赶到玉京。
后边的事就不必多说,两个消息一前一后只隔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
与此同时,季博平终于收到了太子亲信的消息,告诉他一切顺利,淮阳的百姓十分愿意接受大庆的管辖,而他的二侄子季维周也立了大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嫂子今天就能出来了,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娘。”季博平轻轻给了季维承的后背一巴掌。
李嫣然这两天起得不算早,但这消息传开到现在,也差不多是李嫣然起床的时候了。
同行的不仅有季维承,还有季博康。
季博康虽然除了李嫣然外还有一平妻和两名小妾,但比起那些动辄七八个老婆的人好多了。
起码他的平妻不是自己愿意娶的,而他的两名妾也是很小的时候母亲送的通房,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对于陪伴自己经历过诸多风雨的李嫣然,在季博康心里占了很重的分量。
“嫣然,告诉你个好消息,周儿在淮阳立功了!估计回来之后就该论功行赏了!”
季博康兴奋地敲了敲院门,这可是他第一个成器的儿子。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院内却没有丝毫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