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已重新走回街心,留下句,“我不吃。”
那你吃什么?她暗叹,这般无欲无求,把心底的欲念控制成一张白纸,没有半点人间烟火生活气息,也不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长街尾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湛寂佛子提过字的小摊,现在已是人山人海,糖人卖到供应不足。
她问他,既然写的字影响力这么大,为何不帮这街上所有商家都写,让他们都赚钱,这不也是积善行德普度众生吗?
湛寂却说他为小摊提字是等价交换,别家的东西他又没拿,为何要帮他们写字呢?
是等价交换么?她怎么觉得那字比那串糖人值钱多了。
萧静好嘟囔道:“依师父所言,我们所行的善就是有选择性的,那且不违背了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的理念。”
“任何事物发展都有其规律,我们不能强行打破这个规律,否则便是好心做坏事。”
他总是在说教方面显得特别耐心。
萧静好禁不住多看了眼略微在前的师父,他所主张的善,不是如圣母那般,而是相对的,有原则的,审时度势的。
想必此次带她下山,也是让她来历练的吧。
这可真是个无懈可击的人,他有懈可击吗?至少她暂时还没发现。
萧静最终随湛寂一同站在了梁州刺史府外。
路琼之被贬至梁州,这点她一点也不觉的奇怪。如今的萧皇,与其在他身边提心吊胆,不如远离朝堂退而求其次。他这步棋实则明哲保身,是他路相的风格。
刺史府门外立着两遵威武的石狮子,大门也贴上了春年,显得尤为喜庆。守卫的见来人是湛寂,礼貌地询问一二后,转头进屋去报信。
正疑惑此行的目的,便见路琼之一袭紫衣长袍风风火火从庭院走来,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张口便是:“什么风把佛子给吹来了?正在准备年初一早饭,被你两赶上了。”
昨晚才跟他说过今日会来府上,湛寂面无表情看他演。
三人前后进门,刺史府池馆水榭、假山怪石居多,路琼之带领他们一路往西转,走过穿堂,里面有个仪门内大院落,院中有四五间大正房,皆是轩昂壮丽,虽是冬日,里面确实蔓藤相映,真是好看极了。
萧静好随他们进房,路琼之招呼他们坐下,又命人端来茶水和糕点,眼见湛寂没动,她亦规规矩矩坐着。
趁着路大人去了后厨,萧静好低声问道:“我们来做什么?”
“吃年饭。”湛寂斩钉截铁说道。
她表示十分疑惑,“可是,可是戒律清规上明明说不能吃荤的。”
他说:“你符合‘开斋’原则,可以吃。”
“开斋”是说酒、肉、五辛属于禁食,但如果是为了治病,是可以吃的。
若真如此,那就太好了,萧静好暗自窃喜,但又有些沮丧,“可我只是受伤,吃这些又不是对症下药,若被湛明师伯知道,势必又要拿师父大做文章了。
她一直不敢触碰,是不想吃,只是湛寂高处不胜寒,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连累到他。
湛寂坐在靠窗的位置,身后的光影遮去了他大半张脸,余下修长而端正的身影,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他异常沉默。
片刻后听他沙沙一句,“你太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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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寂在他们用餐时便去了别处,路琼之说他去天牢慰问贾赋,具体是为什么,也没人知道。
趁着师父不在,萧静好忙压低声问,“你是不是把我的身份跟我师父说了?”
“那哪能,当初那封信上,臣只说你是我救下来的难民。公主安危大于天,任何人都不能说的,臣绝对没说。”路琼之满脸真挚,跟蒙受多大的不白之冤似的。
“当真没说?”她再三确定。
路琼之点头,“当真没说!”
看他这样子,似乎所言不假。她这才敢断定师父不让跟淳渊他们过多接触,是因为大人们的恩怨!
那顿饭她吃得很不是滋味,刚到清音寺那会,每日都想念珍馐美味,本以为再次吃到起码会喜极而泣,可东西到了嘴里竟是食不知味觉。
寺里的斋饭虽是素食,但生活在上面的人体魄健硕,少有病痛。萧静好确实是因为长身体才瘦成这样的,可并没到影响到她健康的地步。
湛寂那句“你太瘦”一直在她耳边萦绕,沙沙的,哑哑的,挥之不去,挥之不去……
“公主在想什么?”路琼之在一旁问道。
没有外人在,他变得十分拘束,也不同她一起上桌吃饭。
萧静好来回看了眼四周,见四下无人才说:“路大人,别这么叫我了,我法号静好。”
“公主就是公主,臣怎能逾越。”路琼之忽然变得一本正经,举手投足无不是官方那一套。
她盯着碗里的滋补鸡汤发愣,自嘲起来,“亡命之徒而已,既是师父和路大人的美意,静好会好好吃的。”
路琼之笑了笑,没否认。
昨夜湛寂说的有事相求,便是今日会带她用膳,不光今日,直到法会结束,公主都会在这里用餐。
“我听贾赋说,过些时日太后和长公主都要来梁州,此事可真?”萧静好给自己盛了碗汤,忽然问道。
那厢点头,“有这么回事,据说是来为新皇祈福的。”
萧静好将鸡汤喝净,一阵酸笑,“皇兄的行事作风,恐怕连佛祖也救不了。”
见路琼之不语,她踌躇片刻,终是问道:“我母亲可还安好?两年来,她不给我传半点消息,似乎也有意不让我打探她的消息。
路大人,皇后好强好胜,母亲是向佛之人,素来不争不求,我只是担忧……”
叫她思母心切,路琼之叹气,如实说道:“淑妃在你走后便被太后软禁,不过并无生命危险。”
她满脸木然,悲从中来。果然还是被当作了人质,目前来看,是只要她一天不被发现,她母妃似乎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可这并非长久之计。
见她难回神,路琼之侧头问道:“公主,就‘妖女’蛊惑太子滥杀无辜一事,即便是太后想借此机会除去你,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太子也登基为帝,天下都是他们的,为何太后还不肯放过你?臣斗胆一问,这之中可还有什么厉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