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奎山倒在地上终究是没有晕过去,他看向俞眠的目光有失望有痛心,不明白他们父女两个为何会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俞眠瞧了他一眼,然后对厅外的人道,“还不赶紧扶父亲起来。”
外头的人连忙低头进来将俞奎山扶起来,还非常贴心的给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然后将他扶着坐在椅子上。
俞奎山并不感激她的好心,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俞眠,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很可惜,俞眠眼中竟是一派坦荡,倒好似他做的这些全是自取其辱一般。
俞奎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仍旧疑惑,“眠儿,你为何……如此恨我。”
他终究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即便我对不起你娘,那也是长辈的事,我自你六岁便将你记在李氏膝下,为的就是给你一个更好的出身。我对你的疼爱远远超过你大姐姐还有二姐姐,你竟如此……”
他眼中有不解有心痛,可却没有悔悟。
是了,这一世的俞奎山还未放弃母亲,母亲更不曾被秦少安夫妻关在后宅,他还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好丈夫好父亲。
但是,这一切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俞眠讥讽的看着他道,“没有理由,我就是厌恶俞家。”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明亮,好似说的话再正常不过,“我厌恶李氏的惺惺作态,厌恶俞琳琅的恶毒,厌恶祖母当年明明纵容了您却不知悔悟,更恨您……让我生下来。”
俞奎山一怔,没想到俞眠竟这样恨着俞家。
俞眠嗤笑一声道,“当然,这些在父亲看来兴许都不足挂齿,但您不是我,不清楚我心中所想。就如您为了前程丝毫不顾我的感受让我参加选秀一样。若非我运气好碰上王爷,那我的后半生又会是怎么样的?”
“被关在后宅,眼巴巴的等着正室生了孩子才敢战战兢兢怀胎。哪怕怀了胎还得防着旁人的陷害,一辈子活在恐惧担忧之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死在后宅。”俞眠看着俞奎山一字一句道,“那时候,您恐怕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会忍下,觉得是我不懂事,没有做好自己。”
俞奎山嘴唇嗫嚅,想要说些什么,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然俞眠也并不需要他说什么,她说完这话轻笑道,“所以,父亲,您还指望我说服王爷帮您吗?”
俞奎山双眸紧缩,“眠儿竟如此绝情。”
“并不。”俞眠轻笑,“女儿觉得自己善良极了。”
外头翠环缓缓进来,“侧妃,到了该进膳的时辰了。”
俞眠应了一声,转头对俞奎山道,“父亲可想留下一起用膳?”
俞奎山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哪里肯留下用膳。话都没说一句,直接走了。
等他走了翠环担忧道,“侧妃,现在就跟老爷撕破脸会不会……”
“怕什么。”俞眠轻笑,“咱们现在需要担心的绝对不是父亲,如今是他求咱们的时候。”
俞奎山在俞眠这里碰了壁,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尤其他手下的那些人有些已经被一撸到底,有些已然在牢里坐着,他哪敢有放松的时候。
这些人是寿王用了好几年在在户部安插上的,如今不声不响被撤了,如何不能怀疑到他的头上。
转头俞奎山便去碰厉王那里的机会。
厉王也的确见了他,直接了当道,“这些事本王不管。”
厉王管着宗人府,说这话也不算错。
但俞奎山并不信,他不信周景恩被安排进户部没有厉王的手笔。
起先他还以为是巧合,可如今再细想,恐怕厉王早就打算将周景恩送进户部了。
毕竟之前传出的消息,周景恩原本是再要回浙江呆上几年的。
得出这样的结论俞奎山顿时心急如焚,当即去了寿王府,与寿王说了这猜测。
寿王脸色阴晴不定,“你说皇叔是故意将周景恩送进户部的?可有证据?”
俞奎山面色难堪,只得道,“下官与周景恩有些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寿王突然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说出这话,接着手中茶盏直接摔在地上。
俞奎山的心随着茶杯的碎裂跟着颤了颤,“王爷,如今如何是好?”
“还能怎么办,等着呗。”寿王面目不复白日的温文尔雅,反而有一丝疯狂隐在双目中,“既然皇叔不愿意帮本王,那本王只好靠自己了。”
不是他不想收拾自己的皇叔,实在是皇叔是个强大的存在,如今以他的能力不足以撼动厉王。
而且此时再惹怒皇叔,岂不是将他推向康王和太子的阵营,寿王再傻也分得清主次。
只是父皇的身体……
寿王眼中的担忧一晃而过,随即又阴狠起来,既然父皇看不到他的努力,他又何必在乎天家这微薄的父子情谊。
更何况……他目露讽刺,如今的局面难道不是父皇先前有意为之吗,现如今后悔了?
晚了啊。
俞奎山这几日过的备受煎熬,先在厉王府碰了壁,又碰上寿王发狂的样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吓个不轻。
到了他这个位置,想抽身依然不行,哪怕他想弃暗投明,恐怕也没人信了。他们俞家早在他选择寿王的时候就已经和寿王绑在一条船上,如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因着三年一度的考核,京城各级官员人人自危,生怕什么时候自己就被撸了下去。
受到影响的,年前的宴席都少了许多,但私下拜访的人却越来越多。
厉王府向来是各派系争夺的中心,厉王为人古板不喜与人交际,自然有人将主意打到俞眠的头上来。
俞眠腹中有孩子,干脆让厉王对外宣称闭门养胎,反正就是不出去。
都是大家族的人,如何不明白厉王府的意思。有人暗骂俞眠架子大,早晚一天栽跟头,也有人暗地里备上厚礼送去厉王府,企图能够得到私下见面。
然而礼品被退了回来,如之前那般,根本到不了俞眠的跟前。
当然也有人将主意打到俞家头上去,可如今俞奎山自顾不暇,想要保住自己的人都做不到。
于是有人隐隐猜测俞奎山和厉王府的关系恐怕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密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猜出真相的人,瞬间远离了俞家,使得俞家竟落入孤岛的境地。
俞老夫人面色阴沉,李氏脸上也不好看。
初时前朝之事影响不到后院,但慢慢的便有了变化。
李氏往娘家跑了几趟,原本对她礼遇有加的长嫂对她也是冷言冷语。话里话外责备她没能与俞眠处理好关系。
李氏怄的要死,却也只敢在背后骂骂俞眠,明面上却还得为俞奎山奔走。
俞眠坐在温暖的室内,吃了睡睡了吃,一直到了腊月十八的时候周景恩去蔡玲珑那里提亲了。
周景恩并未避讳他人,找了媒人大张旗鼓的去提亲了。
俞眠提早得到消息,一大早就带着人去了私宅。
此时私宅外头热闹非常,不少人猜测这户人家住着的是谁。
按照之前说好的说辞,对外宣称蔡玲珑是俞眠父亲族里的表姑,算是亲戚,来京城投奔她,然后恰好与周景恩偶遇,得了良缘。
周景恩没有置办多少聘礼,而是将他全身的家当交给了蔡玲珑,“虽然这聘礼并不厚重,但为先会用一生来守护你,爱护你。”
他的话简单并不花哨,可蔡玲珑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当年她盼了好久,可盼来的是俞奎山的强迫。
时隔多年,她终于还是站在了周景恩的身边。
两人到了这个年纪,对那些俗礼并不在意。而周景恩此举却是狠狠的打了俞奎山一个耳光。
周景恩下聘当日,俞奎山喝的酩酊大醉,李氏照顾他时听着他口中喊着玲珑二字,如遭棒喝。
又是蔡玲珑!
李氏愤怒异常,看着醉的一塌糊涂的俞奎山,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丝杂念……
好在这丝杂念迅速消散,眼神也恢复清明,再看向俞奎山时又心痛又失望,又隐隐带着期盼。
而此时,俞琳琅却吓的半死。
因为她换洗的日子过去十多日了,仍旧没有来。
她想起那日秦少安在她身上做的事还有他说过的话。
如今她真的怕了。
上一世她为秦少安生了两儿一女,这一世却因为种种,秦少安前途尽毁。她不想嫁秦少安了,可腹中这会儿可能已经有了秦少安的骨肉。
俞琳琅阴狠的打压了院子里的人,又让与她日子相近的丫头做了伪好歹将这事儿瞒了过去。
可往后她又该怎么办?
俞琳琅无暇顾及父亲母亲如何忧心,此刻她只想将腹中不该出现的孩子除去。
他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可俞琳琅自打上一次出府回来,被俞奎山知晓后便被困守在院子里,她想出去都出不去。
而这事儿她又不敢与母亲说,只能自己想办法。
俞琳琅本想让人将堕胎药带进来,可总没能找到机会。
直到这日,周景恩去下聘这日,俞奎山大醉,李氏照看俞奎山,而俞老夫人也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俞琳琅终于得到了机会。
俞琳琅警告的看着杜若道,“杜鹃当初的下场你该记得,若是敢走漏半点风声,我便将你也卖去。”
她的话说的恨毒,杜若忍不住颤抖。杜鹃当初是和她一起伺候俞琳琅的大丫头,因为秦少安之事直接被俞琳琅卖进了窑子。
杜若领了命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就出了门,而后七拐八拐进了药房,然后买了一副堕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