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泉,我们没办法在这里生火,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被冻死了。”
“那你告诉我能怎么办?直接杀出去将那群该死的魑兽给全部赶走吗?”一个脸上有疤,胡子拉渣的男人粗声粗气地反问。
“之前不是有人趁乱跑出去找首领了吗?这么多天了,首领还没赶回来吗?”有人低声喃喃地说了一句。
其他人闻言都纷纷沉默下来,谁都知道这时候赶不回来是什么意思,河泉之前就留意到,这群魑兽分明就是从南麓平原的方向过来的,要是后来的族人没有找到首领,要么首领那行人早就出事了,要么就是后来离开的族人最终还是没有逃脱魑兽的追击,从而葬身魑兽腹中,没有将他们的事情传达出去。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他们希望会看到的情况,毕竟要是他们等不到首领的回来,那就几乎等同于他们这些苟延残喘的人和死人没什么分别了。他们心里还是默默坚信着,他们的首领一定正在搬救兵赶回来的路上,只要坚持下去,他们就一定能够得救的。
大湖边上,一群个子矮小的魑兽正在拿着木棍扒拉着河水里被冻得僵硬的尸体,每天都会有人被冻死掉,然后被扔进湖水里,现在这个天气,不管尸体被放了多久都依然非常新鲜,所以魑兽们并不介意食用这些并不是自己亲手狩猎回来的人类。
几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这些魑兽们学会木棍的使用方法了,当那具被冻硬的尸体被他们好不容易扒拉到岸上后,魑兽群里发出了一阵欢呼声,那声音让躲在浮冰上的大湖族人们忍不住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那些魑兽尖利的长指甲正在撕扯着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一个普通人男人踌躇地走过来,他似乎被吓得不轻,不太敢靠近这几个脾气暴躁的兽人战士,但现在的情况他不来找他们也不行,倒是有个小战士看见了他,认得他是跟在河巫身边的人,虽然河巫没有明说要收这人做弟子,但是大家还是默认了这人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巫师,所以对上他的时候不像别的普通人那样,还是有几分尊重的。
“半指,你有什么事情吗?”
半指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的小尾指只有半截而得名的,这也是半指即使聪明,学东西快,河巫也迟迟没有将他收为弟子的原因,毕竟河巫也担心兽神会不喜欢身有残缺的人,除非半指能够得到兽神的承认,要不然再过几年,说不定河巫就要考虑别的人选的问题了。
小战士见半指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兽皮衣,一双手掌被冻得龟裂,甚至有血丝渗了出来,只是因为天气寒冷,那些血丝又被冻住了,这才没有染得满手血的情况出现。
小战士想了想,将自己最外面那件兽皮衣脱了下来,上前披到了半指的身上,示意对方穿上。
身上乍然传来的温暖让半指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他的眼角发红,眼睛里的水汽仿佛随时要变成液体滑落下来一般。
“你也别太担心,首领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小战士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半指轻轻摇摇头,两人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不远处那群兽人战士的注意。
“谢谢。”半指对着这个好心的小战士轻声道了一声谢,一边将温暖的兽皮衣穿好,一边越过小战士走到河泉的身边,他知道在首领不在部落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个叫河泉的战士在管理着部落,也是因为他,在魑兽群突然来袭的时候,他们才能逃到河面的浮冰上,暂时保住了性命。
“有事?”现在这种焦头烂额的状况让河泉即使见到河巫都不一定有好脸色,更何况只是一个跟在河巫身边连弟子都算不上的普通人而已。
半指因为河源这句算不上温柔的问话,泪水就像终于决堤了一般滑落下来,他抽抽噎噎地对河泉说道:“河泉,你去看看大巫吧,他好像快要不行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河泉不等半指说完,当先就大步往后面走去,临走前还不忘交代站在边缘的几个战士,“注意不要让湖面结冰了。”
其他本来还打算跟着一起过去看看情况的战士们纷纷止步,互相对望了一眼,继续拿起木棍去翻搅湖面,免得湖面再次结冰,让那些魑兽得以跑到湖面上来。
也就十几步路的距离,那里用兽皮搭了几个能够挡风的帐篷,但显然没办法安置部落里的所有人,有不少人只能挤在帐篷外面互相搂着取暖,冰面上没办法生火,到了晚上气温降得更低的时候,不少因为饥饿以及身体孱弱的人就会被活活冻死。
为了安抚住岸上密密麻麻的魑兽群,河泉只能安排人将这些冻死掉的族人们扔进河水中,让魑兽们打捞回去食用,也幸亏魑兽们对于这种投食的方法还算兴趣浓厚,再加上魑兽不懂水性,这才没有不管不顾地往冰面上冲,于是便维持住了这略显诡异的和平表象。
而那些被冻死了的族人们,他们身上穿的兽皮衣会被剥下来分给其他还活着的人使用。
河泉刚刚走到族人面前,就听到了一阵阵压抑的哭泣声,虽然能够理解这些人的恐惧,但这状况还是让河泉无端觉得焦躁,仿佛一双死亡的手已经扼上了他的咽喉,随时都能掐断他的气息一样,让他觉得不管怎么反抗,都没办法逃脱。
河泉瞪了帐篷外面的人一眼,然后弯腰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即使是一个部落里的大巫,在这种特殊时期也是没办法一个人独用一个帐篷的,里面还挤着不少年岁不大的孩子,只是谁都没有说话,只散落在角落里,不敢靠近中间一步。
河泉走过去,河巫静静躺在中间,他的身上盖了两层兽皮,将他瘦弱苍老的身躯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依然没办法遮盖对方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面容。
河泉蹲下身子,伸手给河巫掖了掖兽皮被角,轻轻喊了对方一声,“大巫。”
河巫当然不会回应他,甚至没有丝毫反应。
河泉的手有点颤抖,他轻轻握了握拳头,最后好像下了决心一样,还是伸手轻轻碰了碰河巫的鼻下。没有丝毫气息吐出来,就连皮肤相触的地方都是一片冰凉,要不是亲眼看见,河泉会以为自己摸到的是一块冷硬的冰块。
半指弯着腰,因为帐篷里人太多,他没办法挤到河巫身边,见河泉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半指非常担心,忐忑地问道:“河泉,大巫怎么样了?”
河泉并没有回答半指的话,他突然一拳砸到身下的冰面上,吓得帐篷里的小孩们惊叫出声,也得亏这里的冰面足够坚厚,只出现了几条裂痕,并没有破碎掉。
半指见状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他一把推开面前的河源,因为空间狭窄,半指大半个身子压在河泉的身上才能看清前面的场景,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闭眼躺着的河巫,刚刚他离开的时候明明还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的,虽然很微弱,但半指敢肯定河巫那时候一定还活着,谁知道只是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
在半指哭喊出声前,河泉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刚刚大巫有没有交代什么?”
半指满脸泪痕地点点头。
“说。”河泉稍微放松了一下手上的力度,好让半指能够说话。
“大巫说,只要坚持下去,我们一定能够得救的。”
河泉闻言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放开半指,环视了一圈帐篷里的小萝卜头们,“首领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们乖乖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我先带大巫去别的地方等首领。”
小孩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听到首领要回来后本来已经死气沉沉的眼睛都相继亮了起来,他们纷纷对着河泉点点头,并保证一定会乖乖地待在这里等待的。
河泉满意地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孩子的脑袋,那孩子脸上有一小块青黑,但得到了河泉的抚摸,还是咧开嘴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
河泉将大巫身上盖着的那两张兽皮分给了孩子们,随后便抱着他已经僵硬的身体离开了帐篷,半指摸了摸脸上的泪花,他并没有跟着出去,不用猜他就知道河泉会带大巫去做什么,即使他再理解那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但他还是没办法接受会亲眼看到那样的场景,所以他选择留下来继续照顾帐篷里的孩子。
*
“情况怎么样?”
角竹掀开头上雪白的兜帽,轻轻摇了摇头,将自己看到的情况给众人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大湖部落的人全都挤在湖上的一块浮冰上,浮冰和河边被水隔开,那些魑兽没办法渡水过去,都挤在河岸边守着,似乎是等水面再次结冰。”
听说自己部落里还有人活着,担心了一路的河战终于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子这么聪明,竟然懂得带着族人们跑到浮冰上躲起来,要不是现在湖面上结了冰,只怕不等他回来,就看不到部落里的人了。想到这里河战又是一阵后怕。
“不过......”角竹顿了顿,他看了河战一眼,继续说道:“大湖部落的人似乎将死掉的族人扔进湖里喂魑兽。”
不等河战反应,陆湛勾唇笑了笑,“没想到你们部落竟然还有聪明人,知道用这种法子和魑兽们对峙。”
要是没有人肉下肚,这么多人类在魑兽面前晃荡,饶你是隔着一段湖水还是火山峭壁,魑兽只怕都会想尽一切法子扑上去将人分吃掉。现在这种慢慢用尸体来投喂魑兽的方法,虽然感情上很难让人接受,但不得不说这至少能够暂时保证了其他族人的安全,并且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让他们赶到了这里。
“现在夜里天气这么冷,每多拖上一段时间,就有越多的人撑不住,阿湛,我们什么时候动手?”罗臻担忧地问道。
要知道那些浮冰可是在水面上,再加上浮冰上可没有木头能够给他们点火取暖,魑兽群的来袭本来就比较突然,相信大湖部落的人疲于应对的时候也没办法抽出空来准备大量的食物。
饥饿再加上寒冷,别说是那些还没成年的孩子,就是大人都受不了,即使当时大湖部落全部人都逃到了浮冰上去,这么几天时间下来,相信也折损了不少人了。他们既然已经决定来救大湖部落的人,那么自然希望能尽量多救一些人。
陆湛想了想,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战术,一会儿就开始进攻。”
其他战士都纷纷应了一声,陆湛看向一边神色依然没什么太大变化,还打了一个哈欠的黑渊,对罗臻说道:“一会儿你紧跟着黑渊。”
听到自己的名字,黑渊耳朵动了动,他轻轻拍了一下自己骑着的鹿角马,走到罗臻的身边,笑得露出八颗标准的牙齿,拍着胸膛保证道:“臭崽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臻臻出事的。”
陆湛看了他一眼,轻轻点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让黑渊跟来的原因,即使有火焰蚁保护罗臻,但还是没有跟在黑渊身边来得安全,有黑渊在,至少陆湛能够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躲在罗臻衣领里的陆一闻言也不甘示弱地探出脑袋,【我也会保护母亲的。】
追风也很想表一下态,但它一开口声音就不小,担心会被不远处的魑兽给听到,只能默默将要出口的声音又咽了回去,只来回渡了几步,证明自己也能保护好罗臻的。
罗臻好笑地摸了摸这两个小家伙,他将背上的木弓拿下来,箭筒里已经放满了特制的箭矢,表明自己也已经准备好了。
陆湛点点头,对着众人挥了挥手,其他人将武器全部带上,从鹿角马身上下来,轻手轻脚往大湖边摸了过去。
对于这么少的战士人数,虽然河战一路过来也有听到他们商量过怎么对付魑兽的事情,但还是不得不担心,魑兽的数量可是他们的成千上百倍,他们真的能够靠着这么一点人就将自己部落里的人给解救下来吗?河战虽然心里充满了问号,但内心深处也确实希望这些人真的能够做得到。
毕竟要是连日曜部落都失败了的话,在这附近,河战也找不到其他的部落能够有能力出手救他们的了。
河战见战士们走远,不由得好奇地看向还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的山祁,“你不是战士吗?你怎么不上去?”
山祁拉了山松的鹿角马过来,将河战一把扔到了那鹿角马的背上,那鹿角马似乎不太喜欢这个陌生的兽人战士,高高扬起两个前蹄,差一点就将河战给甩落到地下去。
这一路上山祁已经简单跟河战解释了一下骑乘鹿角马的时候需要注意的地方,河战除了被山祁这扔人的动作吓到了一下之外,很快就坐直了身体,他从来没有骑过任何野兽,这一路走来他也知道鹿角马的速度比他们兽人兽化的时候奔跑的速度也丝毫不差,心里对于日曜部落的人竟然能够弄到鹿角马有几分羡慕,不过现在大湖部落里的族人们的安全更加重要,河战也没有功夫去多想鹿角马的事情。
其他空置的鹿角马已经纷纷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待着了,山祁手里也拿着一把木弓,只淡淡看了河战一眼,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其实山祁也很想跟着其他战士一起行动的,可惜他之前昏迷得太久,身体耗损太过厉害,要恢复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自己的力量还没办法恢复到顶峰时期之前,山祁也担心会成为族人们的拖累,虽然这次被允许跟着一起出来,但他也只能和罗臻一样,作为在后方打辅助的而已。
“一会儿躲远一点,只要你抱紧鹿角马,就不用担心会被魑兽给抓住。”山祁交代道。和自己相比,显然这个满身是伤的外族首领更像拖累,一旦战斗起来山祁可分不出心思时时照顾他的安全,只能提前提醒一句。
河战连连点头,这些人是来救自己的族人的,他自然不可能会扯后腿。
黑渊也从鹿角马身上下来,几个纵跃跳到一棵已经光秃秃的高大的无花果树上,鹿角马的速度虽然快,但对于黑渊来说却非常不利于战斗。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情况,对树下的罗臻说道:“臻臻,臭崽子他们快开始了。”
罗臻深吸一口气,他将追风背后的木箱子打开,一群火红色的蚂蚁听到了命令,缓缓从木箱子里爬出来,快速落到雪地上,随后隐没到周围干枯的树木之间,失去了踪影。
“那我们就来会会这些魑兽们的实力吧。”罗臻脸上难得露出跃跃欲试的战意。
黑渊和山祁一左一右护在罗臻的身边,河战落在罗臻的身后好几步,一脸紧张地看着大湖的方向。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过度的寂静让河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罗臻拿起自己的木弓拉满,在第一头魑兽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时候,罗臻手一松,箭矢“咻”的一声正中魑兽的眉心,那头魑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一头栽倒在了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