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看了裴政的信,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把信扔了,嘱咐人道:“回去请裴大人准备和离书?,下月初五是好日子,若他不准备和离书?,我周家会上门,若是他再不?头,那便去衙门好了。”
裴政得了这个回信,气得要?死,柳氏便劝道:“老爷,这种事还是老太太出面为好,老太太还有约莫十?来日便要?回来了,等到?候老太太出面,夫人定然会消气。”
其实她?只是在争取?间?,想着尽快拿下裴家所有权利,让周氏彻底回不来。
裴政近来也的确是忙,他听了柳氏的撒娇,也开始发愁口袋?没银钱,周氏把库房锁住,如今他能碰到的属于裴家的财产根本没有多少,这?外?都要?用钱,若是有得银钱的好办法,他自然也动?心。
何况按照柳氏所说,只是帮人打?声招呼罢了,不算什么难事儿。
这样一耽误,裴政便也没有再去想周氏的问题。
殿试那一日,天气晴朗春风徐徐。
一大早皇上也很期待,他如今还年轻,最不喜欢的便是朝?那些老古董,一直都很期待出几个才?华横溢的少年。
原本听闻许多人都猜测今年状元会是林墨冗,他还有些失望,难道他的天下就?没有其他才?华横溢之人了么?
没想到,还真的被皇上等到了。
只是听闻那言轻出身微贱,容貌丑陋,实在是有些可惜。
皇上觉得奇怪,这人丑一般也就?是五官不那么精致,能丑到哪?去?
其实见?过言轻的朝廷重臣几乎没有几个,只能按照旁人的说法转述。
“据说脸上黑黄斑驳一片,让人不忍直视,此人的文章皇上您也看了,的确是思路开阔,文采斐然,只是可惜了那样貌。”
这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就?认定言轻虽然侥幸中了会元,但容貌丑陋,只怕会惹得皇上不喜。
毕竟这历来殿试,皇上对容貌也是相当看重的,如果真的异常丑陋,只怕都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便会被皇上驱逐出去。
这样一想,许多人也都等着看笑?话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太监细长的声音响了起来:“传会试第一名言轻进殿……”
一双青色靴子缓缓踏过门口,来人身穿一件枫叶红长袍,英气非凡,步履坚定沉稳,俊朗颀长,宛如一株临风的白杨,皇上心中一震,他竟然从未见?过气质如此卓然之人。
而再看此人的脸庞,白净温润,眉目清俊,如枝上明月无双,恰明珠生?辉,那一身清正之气,衬得五官更是带着一种坚毅的味道,明明是个书?生?,却并不孱弱,眸色深邃,嗓音也低沉悦耳。
“草民言轻,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与旁的贡士截然不同,穿戴也属普通,那气度却从容至极,看不出一丝紧张。
这就?是丑陋不堪?
都是谁在背后诋毁言轻!
年轻的皇帝真想大喝一声好,瞬间?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大臣一般,眸中都是喜气。
这一日,言轻完成?了他生?命中“连中三?元”的记录,走出金銮殿之?脚下如生?风。
那些曾经吃过的苦,熬过的日日夜夜,翻破过的每一本书?,用烂了的每一支笔,手被冻破的每一个冬日,感受过的奄奄一息的滋味,总算都换来了最好的这一刻。
他轻轻整理了下衣领,低头看着身上雪澈送他的衣裳,轻轻一笑?。
言轻得了状元一事火速传遍京城,皇上对他的喜爱毫不掩饰,赐了房屋,银两,安排他在翰林院做纂修,还?名由御史?多教导言轻。
而言轻真实容貌惊艳众人一事也迅速传开来,人人都说,他生?得比林墨冗还更好看许多,皮肤白净,薄唇高鼻,一双眸子哪?像是凡人的眼,简直似寒星似清月,就?连皇上都赞:“爱卿定然是文曲星下凡,我朝有福了!”
那样子很明显是要?被重用。
而林墨冗呢?前七十?五名的贡生?可以参加殿试,他恰好是第七十?六名。
就?算他是世子,去过无数次皇宫,却在这日没能踏足金銮殿,这是何等的羞耻!
林墨冗怒极,却毫无办法,在家中放声大哭,一?间?成?了所有人的笑?话。
京城的第一美男子,第一才?子,直接就?换成?了状元言轻。
他骑在马上胸前系着大红花,端得是其人如玉,似翩翩少年郎自画上走来。
一日之间?,好几个达官显贵之家放下脸面主动?去探寻言轻的意思,想要?与他结亲,被言轻一一拒绝。
瑞琴把这些小道消息放出来之?,笑?得乐不可支。
“姑娘,您说这言公子也真是有意思,从前一直都故意把自己的脸弄成?那个样子,被人笑?话丑,可如今脸洗干净了,一跃成?为了京城第一美男子,想嫁给他的人把门槛几乎都要?踏破了。”
雪澈也觉得好玩:“应当是怕麻烦,所以遮挡住自己的脸,才?华也掩盖住,否则很容易引起危险。”
瑞琴打?心眼?高兴:“姑娘,您与言公子先前……您说言公子会不会来求娶您?”
雪澈一愣,立即打?断她?:“你莫要?乱说,我不想嫁人。”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新晋状元言轻竟然来了周家!
周大爷慌张至极,立即让人上好茶招待言轻。
而言轻笑?得谦逊:“周老爷客气了,在下叨扰贵府,实则是因为在下有今日乃是靠着裴四姑娘当初的帮助,雪中送炭,保住了在下的命。”
周大爷激动?得都不知道如何说是好,每一句都顺着他的话来说。
最终干脆让人去请雪澈过来。
虽然说女孩儿家不该见?男客,可这是新晋状元,再则他们周家的女孩儿都是出门帮助家?掌管铺子的,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雪澈很快就?出来了,她?瞧着前厅?站着一个人,远远地只看得见?侧脸,却也瞧得出与之前气质卓然不同。
可等到她?走过去站定,看到他转过来的脸?,却怔住了。
这张脸与她?师父竟然十?分相似!
这是她?见?过的与师父最相像的脸,雪澈眸中慌乱,言轻却有些局促,瞧着她?这样子,生?怕是自己哪?做的不对。
其实今日他是想让她?知道,他已经出人头地了,将来还可以拥有更多,也想告诉她?,其实他生?的不难看。
但是……难道她?不喜欢自己这样的长相么?或者说,她?更喜欢他之前那样子?
似乎察觉出二人之间?有什么怪异之处,周大爷东想西想,干脆借口有事只让雪澈留着招待状元郎。
言轻被雪澈的目光锁住,忍不住问道:“裴姑娘,可是在下脸上有什么不妥?”
雪澈这才?回过神来,她?知道,这人与师父长得虽然相似,却并不算一模一样,何况这个世界与自己的那个世界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他怎么可能是师父呢?
但那种过于强烈的思念,让她?忍不住贪婪地想多看他几眼。
可是越看,却觉得难过。
半晌,她?只是浅浅一笑?:“原来言公子真实的样子这样好看,你长得与我一个故人好生?相似。”
言轻一顿,心中却并无喜悦,只觉得有些难受起来。
她?的一个故人?
所以她?方才?用那样的目光看他?
言轻沉默了一瞬,这才?笑?道:“裴四姑娘,言某出身微贱,能有几日全靠您数次搭救,言某感激不尽,只可惜言某愚钝,坏了姑娘的名声,若姑娘不嫌弃,言某愿一生?照顾姑娘,护姑娘周全。”
虽然他如今尚还清贫,但他定然会越来越好,只需要?一些?日便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可雪澈听到这话却弯唇笑?了起来:“言公子多虑了,我知你十?几年寒窗苦读是有自己的抱负,何况那次你是为了救我,并非是故意坏我名声,我原本也从未想过嫁人,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名声坏不坏的不打?紧。”
她?就?这般拒绝了,听着似乎没有嫌弃他,可却是实打?实地拒绝了。
言轻心一沉:“裴姑娘,言某不是那等不肯负责之人,且言某自认为虽然家底薄弱,可也有些能力,不出两年必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但若裴姑娘心有所属,言某……便不再叨扰。”
雪澈一怔,又道:“我当真不想嫁人,你不必想着负责,我不是那等愚昧之人,我也确实……有自己记挂的人。”
一句话,几乎将他打?入地狱,言轻手指关节都在发白,就?是在皇上跟前他都未曾有过这样大的情绪起伏。
她?……竟然有自己记挂之人?
言轻垂下眼睑,恍惚中问了一句:“敢问姑娘所记挂之人,现在何处?”
难不成?是那个林墨冗?
雪澈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笑?道:“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但我会永远喜欢他,永远等着他。”
言轻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周家的,外?头明明是异常晴朗的天气,他却觉得浑身有些微微的冷,直到走出去很远之后,才?发现,天上那些光似乎都不是为了照向自己而来。
那个人,也从未对他有过任何喜欢。
可他,依旧会保护她?,从现在开始,用尽一切力量来保护她?。
*
几日之后,裴政就?在朝上被皇上大骂了一通,说他涉嫌一通包庇杀人罪犯的案子,有人查出来裴家收了罪犯家?的银子,裴政吓得浑身大汗,皇上当即降了他的官职,从三?品降为五品,念在雪澈曾经救过公主的份上没有重罚,只说若再有下次,便拉出去砍了。
裴政头疼欲裂,吓得几乎要?尿裤子,忙不迭地回到家,官差直接来搜走了赃物,柳氏与裴霜言都花容失色。
而裴政想起来曾经那次患水痘也是柳氏引起的,登?后悔不跌,上去给了柳氏一巴掌。
“次次都是你害的我!”
柳氏百口莫辩,只能强行道:“京城之中哪一家又是干净的?老爷,定然是有人故意告发您,说不准便是那周家买通了旁人告发的您!”
裴政心中烦乱,周家是有可能,新晋的状元郎也有可能,他原本想让人出去打??一番,可管家却来说道:“老爷,从前次次打??都是夫人从嫁妆?拿出来的,现下家?没那么多银钱……”
裴政瞪大眼:“怎么会?先前我库房?不还有些东西?铺子这个月没有送钱来么?”
管家愁眉苦脸:“夫人在?咱们铺子月月都赚,可夫人一走,没人管铺子,那些铺子的掌事便都报亏损,一文钱也没交上来啊……”
裴政摊在椅子上,心中慌得厉害。
原来,周氏不在,柳氏根本不行,这个家,像是要?完蛋了一样!
正当他惆怅之?,裴老太太带着二姑娘裴雪宁总算是从山东回来了。
得知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裴老太太气得指着柳氏的鼻子骂,可想到她?肚子?有可能是个男胎,最终也没过多苛责。
其实裴老太太也并不喜欢周氏,盖因周氏很能挣钱,但却没有把全部嫁妆拿出来贴补裴家,素日?账本也不肯给她?看,裴老太太正是赌气才?回的山东。
原本知道周氏回了娘家,她?还觉得痛快,但现在看着裴家没银钱出去打??,铺子也快亏损完了,周氏的嫁妆却锁的好好的,裴老太太也有些急了。
她?站起来:“当初周老太爷得过你爹的搭救,两家有些渊源,我也是念着这一?才?肯让你娶她?的,如今怎的周家人都忘了那些恩情了?我倒是要?去周家瞧瞧,他们还真的敢和离不成?!看世人不戳烂他们的脊梁骨!忘恩负义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