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在家里摆足了当家娘子的风范,把家里所?有下人都叫到自己院子里训话,姿态慵懒冷淡。
“老爷说了,家里一应事物都由我来管理,从前呢,她纵容得你?们毫无礼数,但?裴家不是小门小户,若是再被我发?现有人不守规矩,即刻打死!”
柳氏都不肯再喊夫人,也没那个胆子直呼周氏,只能喊周氏一句“她”。
此时得了机会,柳氏把家中从前对自己不敬的下人挨个打罚,一时之间裴府上下对她服服帖帖,恭敬又惧怕,几乎满府里人凡事都依着她,甚至那个一向不受宠如隐形人一般的小妾马氏还每日里来巴结讨好她,就宛如给正头娘子请安似的。
柳氏越发?喜欢这种尊贵感,原来当正房娘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舒坦呢!
她让人悄没声地去把这些消息递到周家,好气一气周氏,让周氏彻底断绝回来的消息。
毕竟裴政没去哄周氏,家里任由柳氏作伐,周氏必然要生气。
可周氏并没有听到这些消息,雪澈直接从中拦了下来。
她知道,这柳氏跳不了多久了。
自作孽,不可活!
柳氏母女借着家中有贼人出没的借口,去搜罗了汀兰苑跟清风堂,周氏早就让人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入库房里了,那钥匙里三层外三层,生意人最会保管东西,真不想让你?拿你就是拿不到,柳氏让人撬锁似乎撬不开,活生生气得肚子都是疼的。
倒是清风堂里防守不是很严格,她一眼看到了那桃花兔与运财石。
留下照看清风堂院子的梅花跪在地上着急地说:“姨娘,三姑娘,这是四姑娘最喜欢的东西,这桃花兔与运财石都是周家大爷才送给我们姑娘的,我们姑娘说要在家里供着才?能引来好运气,您二位不能动啊!”
因为有那玛瑙上当的缘故,柳氏并不敢妄自用裴雪澈的东西,但?再看看这桃花兔形状漂亮,做的栩栩如生,可爱动人,运财石全身通透碧绿,她当真是被吸引了。
说不准拿回去请大师看看,也就知道这东西到底好不好了。
若是好,就据为己有,若是不好,砸碎了便是。
柳氏与裴霜言对望一眼,立即下令让人去夺。
偏生清风堂的丫鬟拼死护着,她们越是护得厉害,柳氏与裴霜言就越是觉得这东西是绝佳的好东西,硬是喊来十几个丫鬟婆子把东西抢走,那东西才抱回自己院子,外头就有人来了。
“柳姨娘,外头有一位夫人求见,说是想见咱们的当家娘子。”
柳氏一挑眉,如今周氏滚了,她不就相当于当家娘子么?
她看一眼对着桃花兔子爱不释手的裴霜言,笑道:“言儿你且把玩这小东西,娘出去瞧瞧。”
来人身着姜黄色衣裙,打扮得也不寒酸,见了柳姨娘有些迟疑。
柳氏直笑道:“不怕您笑话?,我家那位夫人啊,跟我们老爷闹和离呢,老爷辛苦,忙得焦头烂额的,这家里的事情便交给我了,您若是不嫌弃呢,就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对方愣了一下,很快换成一副笑意:“是这样的,其实我这次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我们赵家曾经与裴家也是有些渊源在的。昨儿老爷提起来这一茬,我便想来看看。虽是第一次见您,却觉得你?浑身气度不凡,您不说我还以为您就是裴家的夫人呢,果?然裴府人个个精致绝妙,风采斐然啊。”
柳氏心里可太喜欢这话?了,她不就希望自己成为正头娘子吗?
但?柳氏还是压抑住喜悦,笑道:“多谢您夸赞,只是原没这个命呢。如今只是无奈之下才?帮着打理家事。”
那夫人又笑起来,拉住柳氏手轻轻一拍:“你?瞧着便是聪明的,从前其实我也来找人递信给裴夫人,只可惜她大约是高傲些,并不曾搭理我。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就是我们家亲戚从江南运来一批好料子,给宫里的娘娘们进献之后,余下的一些我自个儿年老色衰的配不上,就想着这好衣裳合该赠与美人儿,裴家的姑娘名动京城,您瞧瞧这料子,还算可以吧?”
她递上来一只精致的红木盒子,柳氏有些摸不清她什么意思。
但?柳氏一打开那盒子,就瞬间惊讶极了!
盒子里的确是衣料,但?边缘处却分明压着厚厚的一沓子银票呢!
她心狂跳,那夫人含笑道:“您若是喜欢便赏脸收下,我们家那亲戚啊,就是这些好东西有门路,可遇到了事儿却有些难堪了,这不,前些日子她儿子失手伤了个人,那人自己没扛过去熬死了,他家里人便要告我那亲戚,若是有门路,哪里就至于下大狱呢?”
柳氏心惊肉跳,她这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既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
那么厚一沓子银票!从前周氏是如何做到拒绝的?
良久,柳氏扣下盒子:“您说笑了,若是真的遇到了难事儿,我这里帮您试试能否转圜一番。”
等回到碧池苑,柳氏再打开盒子,只觉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盒子里金银珠宝,银票,都压在缎子底下,看的她两眼放精光!
裴霜言更是眼馋不已:“娘,咱们又何须去撬开周文岫的库房?早知道有这样得钱的门路,咱们也无需愁了!”
柳氏笑得快活:“你?爹贵为朝廷三品大员,这点子小事必然好办,我晚上磨磨他,不怕他不从。”
只要有了银子,将来裴霜言嫁到镇国公府也有傍身之物,做世子妃也不会觉得没有底气。
娘儿俩欢喜至极,都认为是那运财石真的发?挥作用了。
*
雪澈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听到丫鬟来传说是柳氏收下了那个赵夫人的东西,牵唇一笑:“蠢。”
赵夫人求了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无人敢帮,偏生这柳氏揽下了,若是裴政有点脑子自然会拒绝,但?若是裴政这次还是执迷不悟,那么裴家很快就会遭难。
瑞琴捧来一壶茶:“姑娘,舅夫人方才让人送了一盒新茶叶,奴婢煮了您尝尝,这味儿闻着就十分可口。”
雪澈立即起身,托腮轻笑:“舅母可真好。”
她也要琢磨着回个礼了,总不能白得旁人的好。
这几日在周家日子潇洒,雪澈也没什么可忙碌的,她既然做好了安排,余下的只等着裴霜言自作自受,气运回来了。
太阳光晒着,她眯着眼,就在那株葡萄树下睡着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匆忙脚步声。
来人穿一身白衣,面容清俊,他笑着揉揉她的脸。
“澈儿,我回来了。”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想抬手抓住他的袖子,却觉得没有力气。
只能在心中苦苦地喊:“师父,师父……”
良久,雪澈在丫鬟焦急的声音中醒来,瑞琴急得眼都红了,一直擦泪:“姑娘,您怎的睡这样沉?还一直在梦里哭?”
雪澈一怔,就发现自己脸上湿润一片。
她心中难受,勉强说道:“没事。”
真的没事,她只是又想师父了,她想了他好久了。
闷在院子里终究更容易胡思乱想,雪澈最终还是打算出门转悠一番。
可这一出来就发?现街上人真是多,熙熙攘攘的,不少人脸上神色激动,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她正疑惑,瑞琴就道:“姑娘,今日正赶放榜呢,不知道言公子考得如何。”
放榜?雪澈也来了兴趣,倒是想看看放榜之日是什么样的。
放榜,关系到许多人的一生,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因此鱼跃龙门,有人从此一蹶不振。
当然,也有不少人在榜下等着抓个好丈夫,好女婿。
明黄色墙上会写满考中者的名字,而京城人心目中猜测的会元大抵就是那几个。
其中林墨冗的呼声最高。
此时墙前挤满了人,林墨冗穿着打扮最为高贵,纵然考试前一日出了被人捉奸之事,可只要他的考试成绩能一鸣惊人,必定会让人忘却他之前的丑事,反倒会艳羡他的功名与地位。
镇国公事先也托付了不少关系好的人,其中包括一位考官,总之只要林墨冗发?挥不太差,定然能博得头筹。
今日来看放榜的不只是考生,也有许多人的家眷。
其中裴霜言也来了,她跟一众小姐妹聚在一起,脸色略带娇羞地远远看着林墨冗。
虽然谁都知道她不要脸,但?此时眼看着她跟林墨冗已经订婚,若是林墨冗真的中了会元,这裴霜言又是谁惹得起的呢?
更何况,这裴霜言抢的又不是自己的未婚夫,何必去谴责裴霜言呢,因此大家都亲亲热热地跟裴霜言讲话。
这几日周氏回娘家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便有人蓄意打探。
裴霜言只扬起下巴娇笑一声:“长辈的事情我又如何能随意置喙呢?周家要和离,也不是我这种小辈能干涉的。”
有人讶然:“和离?!周夫人岁数也不小了,怎的这时候要和离?”
裴霜言眸中愁绪一片:“夫人责打我娘,意欲打掉我娘肚子里的孩子,四妹妹在旁煽风点火,我爹也是实在忍不住了……”
“竟然这般恶毒!那周氏当真是……”
“不会吧?你?娘真的好可怜啊……”
一行?人七嘴八舌,但?最终都变成一个结论。
“霜言,等世子高中,你?们成婚之后你与你娘便能出人头地了,那裴雪澈跟她娘算个什么东西啊!”
几个人正说着,远远地便瞧见裴雪澈从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今日穿得很是漂亮,是赵氏命人才?赶制出来的新裙子,软烟罗的料子,原本是浅浅的紫色,却镶嵌了些银线,走动之间都微微闪光,袖口与领口都绣着好看的花纹,衬得雪澈高贵又精致。
几日不见,裴雪澈没有想象中的落魄样子,反倒悠闲自在,肤色也好了许多。
裴霜言猛地一难受。
但?心中却一转,等会儿放榜之后成绩出来了,裴雪澈只有羡慕的份儿了,毕竟林墨冗如今是自己的未婚夫!
不久之后,便有官差出动,公布考中的名单。
这名单是从最后一名开始写到墙上的,瑞琴低声道:“姑娘,真希望言公子能考上,他从老家徒步来到,路上数次经历风险,若是能得个最后一名也是好的。”
雪澈抬眸望去,人实在是多,她实在看不到哪里有言轻,却抿唇一笑:“他这样的人,最后一名实在是埋汰了他。”
此时言轻也在人群之中,他依旧脸上涂着黄泥与黑泥,一瞬间如有感应一般,回头瞧见了裴家的四姑娘。
她站在人群之外,面含笑意,眸子弯弯如月牙,不知道在说什么。
言轻也觉心中一甜,却又在想,不知道她是为了谁来的?
耳边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中了的人狂喜,未中的人既期待着接下来有自己的名字,又怕没有。
而他却很清楚,他的名字不可能靠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