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裴霜言心中暗自恼怒,面上却哀哀戚戚道:“四妹妹,无论是什么病症,大活人也不能当成罪犯一般看押,尤其那是爹爹,是咱们一家之母,主母怎能……”

雪澈直接高声道:“所以,你做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是对的,你是最可怜的,可你为何不敢说实话?你姨娘故意勾结旁人害的爹爹生病,也害了她自己,母亲为了稳住大局才不让旁人靠近,你呢,在爹爹房门外面出手要打我,母亲一时不忿才责罚了你。若是母亲真的苛待你,你来的了这种场合么?试问在场的各位,家中的庶妹庶姐,可有我家这位这般风光?她身上穿戴衣饰,又有哪里比不上我?再试问若是各位的庶姐庶妹在这种场合大言不惭地攻击自家主母姐妹,你们会是如何反应啊?”

这年头,谁家没有几个庶出子女?提到妾氏与庶出子女,又有几个是真正和睦的?

所有人瞬间噤声,曹夫人却道:“那又如何?你母亲苛待你三姐是事实!这手掌心打成这样还能狡辩得了?”

雪澈抬眼看过去,这位曹夫人长得本就刻薄,她也从周氏那里无意中听到些曹夫人的闲话。

曹夫人曾在裴政成亲之后还递信给裴政,只可惜裴政完全对她不感冒,因此看也不看便把信扔了,曹夫人嫁人之后也是恶毒刻薄得不行,对待丈夫的几个姨娘庶出子女不是打便是骂,这在京城可都是出了名的。

甚至皇上都曾说过曹夫人的丈夫,说他后院不宁,管束不好自家的女人,由着自己夫人当街责打妻妾,实在是不成体统。

雪澈掩唇一笑:“曹夫人说的是,我三姐是因为要动手打我,我母亲才责打了她,这件事若是放曹夫人身上,曹夫人定然不会如此。记得也就两三年前吧,曹夫人当街用马鞭责打贵府妾氏,直打得人衣不蔽体,至于缘由似乎也只是因为那妾氏出言顶撞了您一句吧?甚至当今圣上都出言称赞您乃女中豪杰,我想我母亲大抵要学学您的行径才堪称一位合格的主母,是不是?”

她句句嘲讽,已经有人低声笑了出来,曹夫人面上无光,大喝一声:“你这死丫头,同你那下贱的娘一般无耻!你只是裴家的一个丫头罢了,干这般出言顶撞我,来人,给我打她!”

雪澈冷笑:“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曹家是比我裴家略好了些,可我一不犯法二不亏心,你凭什么打我?你今日只管打我,这在场这么多人呢,大家可都瞧着些,曹夫人说不过我便恼羞成怒要上手,等文官再参一本,曹大人就惨咯。”

曹夫人气得乱颤,长宁郡主皱眉:“曹夫人是何意思?雪澈是我的客人,曹夫人说不过便认个错便是,何必这般让人笑话?”

郡主终究比曹夫人实力强大,最终曹夫人还是装病逃脱。

而裴霜言已经悄悄地躲到了席上,她不知道为什么裴雪澈如今这般牙尖嘴利,竟然是好难对付!

没等裴霜言想明白呢,席上有个一直与她不对付的千金开口道:“方才还在说,裴大人与那位姨娘究竟是什么病,怎的裴三姑娘不曾回答?”

裴霜言有些心虚:“这……乃是我家私事,恕我无可奉告。”

谁知道那女子森然笑道:“今日诗会没多久你便哭诉自己被主母苛待,一味地抹黑主母,颠倒是非,若非我大伯乃是京城医馆里有名的大夫,大伙儿真要被你诓进去了!原本这是你家私事,可思及众人安慰,我不得不提上一句,裴霜言的父亲与姨娘患得乃是水痘!请了好些大夫都医治不好,既然你说你贴身侍奉了,又是敢来参加郡主的诗会的?!郡主本就身子不好,哪里经得起你这般残害!”

那人话音一落,裴霜言的身边的千金姑娘们都惊恐不已脸色大变,立即鸟兽四散,留裴霜言孤身一人坐在那里,瞬间身子僵硬。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有做防护措施的,我自小得过水痘,定然不会被染上……”

那人又厉声道:“你可知道水痘是什么病?十二年前,当今皇上还是皇子之时就是因为帮助先皇解决水痘一事才被封为太子,那次瘟疫整个京城死了上千人!当今圣上的太子妃便是殁在了那次瘟疫,因此圣上极其忌讳水痘这一病症,你好蠢个丫头,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害死整个京城害死整个天下么?!”

裴霜言头皮发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想到,不,我爹爹与我姨娘并非是水痘,只是身上起了疹子,高热而已……”

十年前她还是个奶娃娃,远在外地,哪里知道京城的事情?

若是知道水痘是这样让人谈之色变的东西,她怎么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她与柳氏只知道当初在外地听闻得了水痘之人能传染好几个人,病死的几率极大,这才设法找了水痘之人用过的茶盏来陷害裴雪澈,哪里想到了这样的结果?

裴霜言委屈地流泪,对着众人弯下身子致歉:“各位夫人小姐,霜言当真不是故意的,这件事……”

可是这样严肃的事情谁还会再信她的鬼话!

有人已经低声骂起来了:“庶女就是庶女,又蠢又毒,真是倒霉透了,走,赶紧回家,多在家里洒些石灰,焚些艾叶,省的被她染上水痘。”

“我的个老天爷啊!作孽!这个下贱的东西,方才我可怜她,还摸了她的手!快快,扶我去洗手,啧啧啧,我这手脏死了!”

看着园子里一片大乱,长宁郡主纵然柔弱,却还是命令下去:“来人,把这裴家三姑娘给我送出去!此事务必告诉我爹,要他做好准备,以防京城瘟疫弥漫开来,此外,派个人亲自去裴家隔着门一五一十把今日之事说给裴大人听!各位夫人小姐莫要慌,今日之事发生在我国舅府,也不能让大家担惊受怕,我就让人去弄石灰,再弄些药草水,大家都洗洗手,熏些艾草再回去,也免了把晦气带回家。”

于是,众人被安抚到,而裴霜言则是被人拖着扔到了大门外头的一辆马车上。

“得罪了,裴姑娘,我们郡主怕您在街上到处走,传染给更多人,命我们护送您到家。”

裴霜言丢了大人,怒不可遏:“你们这是劫持了我!郡主岂能枉顾律法?你们放我下去!”

那小厮铁青着脸:“若是瘟疫肆虐,那才是枉顾律法,您放心好了,皇上很快就会知道此事,您先祈求裴大人不出事吧!”

裴霜言心中慌乱,难受得几乎呼吸不畅。

今日她来是为了借曹夫人的手败坏周氏与裴雪澈名声的,并且设法让老太太回来,可一切怎么变成了这样?

都是裴雪澈那个贱人从中作梗!

为什么裴雪澈忽然成了长宁郡主的座上客?她个贱人又丑又蠢哪里来的资格攀附权贵!

裴霜言眼中迸发出毒光,牙齿都在咯吱做响。

她低声诅咒:“我一定会杀了你,报今日之仇!”

*

此时裴政才稍微舒服了些。

周氏终究是个心软之人,花了重金请了大夫,有一位倒是有些本事,抓的药裴政吃了便逐渐退烧,只是身上的水痘依旧很疼。

明明是周氏的功劳,柳姨娘却含泪说道:“老爷,妾身这辈子值得了,能与老爷一起经历这样的痛,证明妾身始终都是老爷的人,能共富贵,也能共困苦。老爷不知道,昨儿老爷烧糊涂了的时候,外头下人都被夫人叫走了,妾身有多害怕,妾身给您换了几十次凉帕子,生怕您挺不过来啊老爷!”

女人帕子掩面,嘤嘤嘤哭了起来。

她虽然面上生了几个水痘,不甚美丽,可眸中柔情万种,且两人得了同样的病,忍不住惺惺相惜。

裴政叹气:“这种时候,也只有你能陪在我身边,只有你会陪在我身边。”

二人相拥在一起,柳氏柔柔地说:“只盼老爷无论何时都能在心里给妾身留一个小角落,只要一个便可……”

裴政笑道:“傻瓜,你瞎说什么?我这颗心里装的最多的还不是就是你?等到我们身上的病好了,我便做主再划几个铺子到你名下,也好叫你与言儿来日都有保证。”

柳氏心中一阵欢喜,吻上他的唇:“老爷最疼眉儿了,眉儿,眉儿下辈子也要嫁给老爷!”

两人正在耳鬓厮磨,忽然外头就响起来敲门声。

周氏拉着脸任由那国舅府的下人在门外一五一十地把裴霜言如何卖惨污蔑周氏与裴雪澈一事道出,又道有人因此揭露出裴政乃是患了水痘一事,裴政一把推开柳氏,猛地起身去推开门:“你说什么?这混账丫头,是要害死我么!”

裴霜言膝盖一软跪在门外,隐隐也察觉到了事情的可怕之处。

那国舅府的下人瞧见裴政面上大大小小的水痘,差点没吓晕过去,拔腿便走!

裴政作为朝廷命官,比谁都知道水痘的严重性!

因此他才默许了周氏封锁他院子一事,心知请医问药之事周氏也会安排妥当,可一切竟都坏在了他最宠爱的女儿裴霜言身上!

他操起来一只凳子就砸了过去,裴霜言一躲,却还是砸中了胳膊!

柳氏大喊一声扑过去:“老爷!您方才还说最宠爱我与言儿,怎的如今就要打打杀杀?”

裴政想到皇上的反应就感到太阳穴处猛地大跳,他喝道:“无知蠢妇!你可知道此事会带来什么影响!”

柳氏慌忙说道:“老爷,言儿年幼无知,纵然做错了什么事情,终究是后宅之事,又怎会对朝堂有什么影响,您……”

说着外头来了一队人马直直闯进来,带头的是个身穿铠甲之人,他一眼看到裴政的样子,便冷笑道:“好啊裴大人,原来你真的得了水痘却不上报,还任由家中女儿随意到国舅府走动,真是好大的胆子!皇上命我彻查此事,你可知罪?!”

裴政脸上的肉都在哆嗦,扑通一声跪下:“臣……罪该万死!”

那人道:“奉皇上口谕,宗正卿裴政得了瘟疫水痘却不上报,实乃有碍天下安危,即日起封锁裴府,一律人等补的出府,念爱卿过往之功劳,暂夺差事,余事后议。”

裴政大汗淋漓,双手伏在地上都在发抖。

他苦心孤诣好不容易混到如今的地位,就这般鸡飞蛋打了!

就算是官职未被削,可差事却没了,等到自己病好之后再回去,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更遑论皇上还会不会用他?万一被架空之后,还怎的发展仕途?

等传旨的人一走,裴政踉跄着站起来,转身对着身后的柳姨娘就狠狠地踹了一脚!

“贱人,都是你母女二人害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