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小布包,打开来看就瞧见里头是几块阿胶。
雪澈有些意外:“这是言公子送来的?”
瑞琴道:“言公子只说是感激前些日子我的照拂,这是给奴婢补身子用的,可我心中知道,言公子要感激之人是您,奴婢身子强壮,哪里需要阿胶来滋补?您再瞧这布,咦,上面有字啊?”
这里头的布微微有些湿润,上面的字也是隐隐约约的,似乎快消失了。
雪澈忍不住轻声读出来:“您身子不好,需多滋补,此乃在下一点心意。”
等雪澈把字认全了,那字便已经消失了,想来因为上次的事情,他非常小心。
但这人的关心确实珍贵,雪澈身上带着符文,知道辨认得出来安危,符文没有灼热,证明这东西是安全的。
但这么好的阿胶,言公子是哪里来的呢?
雪澈叮嘱:“那就收着吧,得空做进吃食里,再给言公子送些银两与衣衫,莫要让他过得艰难。”
瑞琴皱眉:“姑娘,您先前给言公子送的东西也尽够了,若是再送,被有心人知道了该又编排您与他……”
雪澈倒是无所谓:“旁人爱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反正我也没打算嫁人,帮人一把算什么?这言公子是个好人,文采斐然,因为贫穷而埋没了才华实在是可惜。”
瑞琴叹叹气:“您又说傻话,姑娘哪里有不嫁人的?”
雪澈便打趣:“那你打算何时嫁人?”
这倒是把瑞琴闹了个大红脸。
最终,瑞琴也还是悄悄地让人送了东西去给言轻,只是言轻并没有收。
他坐在草屋子里正以一块石头为桌子写字。
那样简陋的环境,那样脏污不堪的一张脸,可却掩饰不住他的清正风骨,纵然衣衫普通,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股截然不同的俊雅姿态。
他浅然一笑:“言某感激不胜,得贵府照拂多次,如今身子也没有大碍了,这东西还请您带回去,转告贵府主子一声,言某定然不负期待。”
传话的小厮一怔,只觉得眼前的公子说起话来,那语气神态,简直比自家老爷裴政还能唬人呢!
小厮口才不好,最终只能悻悻地把东西带回去了。
言轻此时的确不缺钱。
他先前是蓄意想要掩饰身份,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的真正样貌与才华,否则这世上黑恶势力诸多,说不准自己都还没进考场命就没了。
但眼看着考试将近,他也不怕什么了,私底下找了写门路,替人写了几篇文章,便得了不少的银两。
那日他偶遇一个老农,瞧见老农身上带的上好阿胶,瞬间就想起来裴家的四姑娘。
那样善良温婉的姑娘,面色却暗淡发黄,瞧着很是缺少营养,虽然知道裴家不缺银钱,什么滋补品肯定是源源不断的,可他忍不住想,这样乡下来的阿胶,说不准滋补效果更好?
他真的希望裴家四姑娘能好好的,只是他如今身份卑微,什么都做不了,最终还是忍不住拿出来大半积蓄买了那阿胶。
这只是他小小的一份力量,待到往后,他能给她的会越来越多。
今日这样都不算真的与她接触的一件事,让言轻心情好了许多,他搁下笔,唇角轻轻翘起来,觉得肚子饿了,遂起身出门想要去买些吃食。
可言轻没走几步,身后就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跟了上去。
那俩人时不时低声说话。
“世子让咱们跟着这小子查探,可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就是丑了点,穷了点,也没瞧见有什么大本事?”
“是啊,也没见他如何背书读书,想必也不是个多有学问的,那些真正有学问的考生都在天香楼大胆猜测考试题目呢,他肯定考不上,世子为何要咱们跟着他?”
“管他为什么!管他能不能考得上!世子既然吩咐了,咱们就照办!如今查不到他什么底细,那就按照世子吩咐,直接弄死!”
“大哥,你觉得怎么弄死比较好?”
“蠢蛋!还能怎么弄?趁他睡着了,放毒蛇,这样神不知鬼不觉,那样破的草屋子里被蛇咬死岂不是很正常?”
“大哥英明,大哥厉害,大哥就是大哥,嘿嘿!”
……
言轻脚步轻快,眉头却微微一皱。
他虽然瞧着温柔,但自小到大经历过太多,对于危险尤其敏锐,但这样的情况下,他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可能直接出手对峙,何况考试马上就要来临了,不能出什么太明显的乱子。
想到这,言轻去买了两个窝头之后就回了草屋子,吃了窝头喝了一碗水,而后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叹气:“虽然我已经得宫中高人指点指点了考试题目,可却总觉得不会做,这可如何是好?我先写下来,再慢慢思考!”
他在纸上写下了题目,写完之后就出门去小解了,等回来之后果然瞧见自己写的东西不见了。
言轻心中嘲讽一笑,面上只跺脚痛骂,一脸懊悔:“这该死的风,为何要吹走我的题目?”
那俩小厮喜不自胜,拿着那题目巴巴地回去找世子报喜。
而此时世子并不在家,他乃是在长宁郡主府上,迎面拦下了刚刚到国舅府的裴雪澈。
雪澈并不想参加诗会,今日一来乃是悄悄给长宁郡主治病的,可未曾想才穿过门口那条青石板路,绕到旁边的小路上就喷到了林墨冗。
林墨冗脸上都是着急:“四姑娘!你怎的就是不肯见我?”
“我们有什么好见的?过几日我父亲自会带人去你府上谈退婚一事。”
见雪澈面色冷淡,林墨冗忍住心中的不快:“既然你也有退婚之意,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当初这婚事乃是长辈定下来的,你我二人对彼此都没有感情,退婚实属正常,但自古以来都是男方上门退婚,绝对不可能是女方来退婚的,否则我镇国公府的面子往哪里搁?我往后出去怎么做人?至于诗集一事,是你情我愿的,你既然送给了我,便是我的了,我希望你莫要有什么小人之举,让我低看了你。”
瑞琴听得拳头捏紧,雪澈震惊地看着林墨冗。
林墨冗看她这样子以为她怕了,便轻蔑地说道:“更何况你父亲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地位,若是裴家与我们镇国公府来硬的,只怕你赔上一家也捞不到任何好处。我是给你几分薄面才来与你商议的。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三日之后我去你家退婚,诗集一事你从此闭嘴!”
雪澈:???你他妈跟我开玩笑??
林墨冗见她始终不说话,皱眉:“你为何不开口?这边是你裴家姑娘的素质?”
雪澈实在忍无可忍,抬手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吗?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林墨冗,为什么退婚你心里不清楚?是因为你跟我那个名义上的庶姐有一腿!你这种不要脸的下三滥,跪下求我我都不嫁!诗集到底是你强行拿走的,还是我上赶着送你的,你那颗猪脑袋里不知道?镇国公府是牛逼,牛逼到我要给你鼓鼓掌!你有本事坐到龙椅上再跟我这儿拽!英明神武的世子大人,您这么厉害,应该不怕我把你与我庶姐私通拿我的诗出去博才子名声这件事吧?毕竟你们镇国公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瞬间能把我们裴家给夷平呢是不是!”
她说着就大喊起来:“来人啊!林墨冗这个狗东西偷人又偷诗……”
林墨冗慌了,他镇国公府是厉害,但那也是看皇上的脸色而存在的!
若是名声真的毁了,不仅会影响名声,还会影响他前途。
“住嘴!住嘴!”
雪澈就是不住嘴,林墨冗想拽她,瑞琴死死拦住,林墨冗真是后悔啊,刚刚为什么要装逼,委下身段说些好话说不准就解决了!
国舅府人多嘴杂,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实在是有碍观瞻啊!
他急中生智,扑通单膝跪下,悲壮喊道:“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雪澈一愣,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人,这才闲闲地拿绣帕掩唇轻轻咳嗽一声:“你早这样不就没事了?”
林墨冗气得要死,自然也不会一直跪着,见雪澈冷静下来了,这才起身,急匆匆地说:“好,方才算是我说错了话,那你要如何才肯息事宁人?”
雪澈随口说道:“你们渣男贱女要如何苟且都与我无关,可退婚一事必须是我退你,且你要当着所有人道歉,说觉得你自己德行有亏配不上我,所以才退婚的。那些隐私呢我也给你留面子,就不说出来了。此外,这诗我可以不提是我作的,只是你永远不能再用,否则……我们同归于尽!”
少年眸中色彩坚定,她声音不高,却沉着有力,与这两年来那些病恹恹暴躁软弱的裴雪澈不同,现在的她,让人莫名有些害怕!
林墨冗快要参加会试了,一心想早些解决婚事与诗集的事情,此时只能咬牙点头。
待到他得了功名,到时候再整治这裴雪澈还不晚!
见林墨冗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雪澈微微勾唇,这算什么?
原身可是惨死在山谷底下,而这位林墨冗与裴霜言却恩爱幸福到老,踩着他人的尸骨而建立起来的幸福,那不叫幸福而叫歹毒!
林墨冗与裴霜言欠原身的不只是物质,而是一条命!
她转身朝长宁郡主所说的地方走去。
而此时,国舅府的大花园子里摆了几桌酒席,不少世家贵女都聚集在此处正在吟诗作乐,其中以裴霜言才情最为丰富。
不知道为何,她随口就是一首绝佳的诗句,纵然身份低微,只是三品官员家的庶女,那但姿容与才情实在是羡煞旁人!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好奇。
也有陪着年轻姑娘们一起来玩的夫人轻笑夸赞,而裴霜言则是乖巧地端起来酒杯敬酒:“霜言没什么才情,方才献丑了,还望各位姑娘夫人们莫要笑话。”
她的手微微倾斜,手心里的红肿溃烂立即就被人发现了,便有一位姓曹的夫人讶然道:“哎呀!裴三姑娘,你这手是怎的了?怎的成了这般!可怜见的!”
裴霜言立即红了眼圈,那眼睫毛轻颤,晶莹泪珠挂在睫毛上,却还在勉强笑着掩饰:“没,没什么的。”
可一群人很快就她手心里的伤议论起来,曹夫人甚至起身过来非要打开她的手看看,而后大声叱骂:“是不是你那个恶毒的主母责打出来的?周氏竟然如此狠辣,简直猪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