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政匆忙赶到之时,大夫也来了。
瞧见柳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裴政眉心直跳,喝道:“周文岫!我好心要月眉伺候你,念着你是主母给你几分尊重,你竟然这般恶毒!”
周氏气得手抖:“我哪里恶毒了?她晕倒了,我立即让人去喊你,也请了大夫,还有什么做的不对的?”
裴政脸色铁青:“月眉性子柔顺谦恭,我要她做低伏小伺候你,她半个不字也不曾说,可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就昏倒?还不是你看她不顺眼,见我略疼爱她几分你就拈酸吃醋,处处要为难她!”
他可算是为自己的宠妾灭妻找到了里头,柳氏温柔弱小,周氏强悍恶毒,你瞧瞧这俩人放一起,谁会喜欢周氏啊?是个人那都会喜欢柳氏!
周氏惦记着澈儿叮嘱自己的事情,这才克制住了怒意:“好,你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柳姨娘,既如此,咱们就让大夫好好给她诊治一番,瞧瞧是什么原因!”
那大夫给柳姨娘诊脉,其实心中偶觉得可笑。
不知道何时起,某些人家的姨娘总是弱柳扶风般时不时就晕倒,一诊脉就会发现那脉象强健平稳,比人家主母身子还好的多呢!
可大夫也知道,这些姨娘讨老爷喜欢,自己是不能乱说话的。
因此大夫也只是咳嗽一声:“裴大人,柳姨娘脉象来看没有太大问题,大约是劳累过度身子有些支撑不住便昏倒了,素日里多注意些便好了。”
裴政心疼得不得了,要大夫开了些药好给柳氏进补,而后便道:“一个人哪里会无缘无故晕倒?还不是你仗着自己是主母欺负了她!打量我不知道!若是月眉有什么闪失,我必定饶不过你!”
柳氏闭着眼,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儿。
她就知道这一招对老爷很有用,等到自己喝药的时候再表演个苦不堪言地流泪,再劝老爷不要跟周氏计较,委屈又隐忍,娇美又柔情,必行能让老爷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
可她没有想到,裴雪澈开口了。
“爹爹,咱们家向来不是苛待下人的那种人家,更何况柳姨娘虽然是妾氏,在爹爹心中她是比我娘还重要的人,自然要重视。”
裴政一愣,似乎又想起来林墨冗的话,面色有些不快:“什么叫我看重她?我若是看重她,还能由得了你娘欺负她?”
雪澈也不计较这些,只道:“无论如何,这总是晕倒对身体必然不好,陈大夫,您这进补调理的药究竟有用么?怎的姨娘吃了好多次,还总是会晕倒呢?”
陈大夫一顿,心里不住叫苦,这话他没法回答,他只想扛着药箱子连滚带爬!
乖乖,一个没病的人装病,这叫他怎么治?扁鹊在世也治不了!
好在下一秒雪澈就自顾自化解了:“我曾在一本医书看到过一个说法,童子尿可以治疗这种无故晕倒的症状,陈大夫,您可听过这种说法呀?”
陈大夫看着眼前小姑娘清澈的双眸,瞬间懂了,心里也乐起来。
他因为柳姨娘晕倒之事被为难过好多次,心里也堆积着对柳姨娘的不爽,何况童子尿在医书中本就是好东西?
“咳咳,裴小姐这么一提醒,老朽倒是真的想起来了,这是个偏方,效果很不错,有清热顺心之效果,对治疗无故晕倒的病症确实有用,每次晕倒喝上一大碗,当时就会好转,时间久了,人也就不会晕倒了。”
柳氏在心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恨恨地想着,裴雪澈你这个贱婢好狠!
周氏笑:“来人,去找一碗童子尿,厨房的李嬷嬷的孙子才三岁,让他现尿一碗送来。”
柳氏立即游游转醒,委屈地看着裴政:“老爷,我这是怎么了?”
裴政心情复杂,他自然希望柳氏好,可若是柳氏真的喝了尿,他……还怎么下得去嘴?
想到这,裴政又问:“陈大夫,可有其他偏方?”
陈大夫道:“裴大人,附上柳姨娘晕倒不止一次,老朽无能,现下知道的偏方只有这一个。”
柳氏瑟瑟发抖靠向裴政,眼泪汪汪的:“老爷,什么偏方?妾身好怕,是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您不知道,方才夫人对妾身要打要杀,妾身不如收拾收拾去乡下吧……”
裴政回神过来,抓住她手:“你莫要怕,有我在,看谁敢伤了你!”
周氏不屑一笑:“既然这么怕,就好好治病,现如今陈大夫说了,你喝上一大碗热乎乎的童子尿,晕倒的病症立即就能好。”
柳氏瞪大眼睛:“我不喝!那是尿啊,哪里是人能喝的东西?”
说着,厨房李嬷嬷的孙子已经麻溜地尿了一碗尿让人送来,柳氏差点吐了,瑟缩着躲在裴政后面:“老爷救我!妾身已经醒了,哪里还需要这腌臜玩意儿治病?夫人不如杀了妾身,何苦拿这东西羞辱妾身?”
周氏冷着脸,雪澈笑吟吟的:“爹爹,姨娘当真是黑白不分的好手,这童子尿是陈大夫开的,也有医书可以查证,我们可都是为了姨娘的身子好呢,怎的就成了是主母羞辱她一个姨娘了呢?难不成,姨娘下次还想晕倒?”
柳姨娘眼神乱闪,哀求似地看着裴政,她楚楚可怜,嫣红的唇轻轻一咬,那样子当真是弄乱了裴政的心。
正当裴政想开口说不喝便不喝,下次晕倒再请大夫之时,雪澈又开口了。
“爹爹,何况姨娘晕倒之事,不只是对她自个儿身子有损,对您也是有害的。女儿这几日身子不爽快,想到爹爹教导女儿要多看书,无意中翻看到了一本玄学书籍,里头说身子骨极差时常晕倒之人,只怕是身带煞气,抑或是被小鬼附身了,姨娘本就不是正室自带威严能镇得住那些东西,爹爹去柳姨娘的院子里次数居多,不知道爹爹素日里有没有遇上什么怪事?”
裴政后背一凉,他不是没有遇到过怪事,只是年过半百的大男人了,不信鬼神,只当是自己眼花就罢了,更不会对旁人说起来。
可近来他的确不顺。
先是林墨冗出言不逊那般辱骂他,再是他晚上出了书房瞧见墙角处一抹绿光,昨儿个关门时还夹到了手,出门与人商议公事竟然弄丢了一份重要的公文,找了许久才找到,如此种种,实在是让人不堪烦扰。
他虽然不大敬畏鬼神,可自己遇到事情之后,却觉得一定与鬼神有关。
是啊!裴政恍然大悟,这柳氏怎的就这么容易晕倒?
他下意识地坐得离柳氏稍微远一点,柳氏心中咯噔一下。
而雪澈则是笑道:“若说把姨娘送到庄子里头吃素静心远离小鬼,爹爹必然舍不得,恰好,这童子尿啊不仅是一味药,才玄学中也是可以辟邪的,姨娘喝上一碗,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声音清浅,带着笑,周氏也道:“是啊,我们有不少要害你,你这动不动就晕倒不是事实吗?”
柳姨娘怕了,立即爬出去再次跪在地上:“老爷,夫人,我再不会晕倒了!从前晕倒,是妾身没有好好吃药,妾身这回一定好好吃药的!”
周氏慢悠悠地说:“那就吃啊,这童子尿还热乎着呢,你趁热吃。”
裴政心情复杂,可他一想到自己遇到的那些糟心事儿,尤其是那一道绿光,那不是鬼火是什么?
雪澈咳嗽一声:“爹爹,姨娘影响家里不要紧,若是哪一日把煞气带到您身上,您在圣上跟前……”
在圣上跟前冒犯了,当即被拉出去砍头,那才是大事儿!
裴政脖子一凉,立即道:“柳氏,你既知道该吃药,便把这童子尿喝了便是。”
柳氏睁大眼睛,她下意识地想再晕倒一次逃避这一切,可却知道不能再晕倒了。
接着,周氏冷漠地看着她:“若是你不愿意喝,那边去庄子里吃素抄经,等去了身上的晦气不再晕倒再回来。”
看到裴政那麻木的脸,柳氏想到了年轻时候他提出来要娶正头娘子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正浓情蜜意,她才十六,憧憬着嫁给他,替他操持家务,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得知了他还是要娶个家世更好的女子做主母的。
他自始至终都只把她当消遣,从来都看不起她的家世。
那年她生气失望之下不告而别,裴政未曾找过她。
如今呢?如今若是她也那样不告而别,他会找吗?
柳氏在几双眼睛的紧盯之下,面色发白颤抖着手端起来那碗童子尿,可才碰到唇就忍不住恶心地干呕出来……
周氏高低还是发挥出了主母的威严:“来人,喂给她喝。”
末了,柳氏被两个丫鬟掰开嘴强行喂了半碗童子尿,裴政这才挥手:“差不多得了,行了,柳姨娘回你碧池苑里休息,我还有事,你们都安生些吧。”
他转身就走,周氏心中大快,而柳姨娘被丫鬟扶着一路吐着回自己的院子里,才进门却又得知一个更大的噩耗。
裴霜言解开衣裳,泪流满面地对着她说:“娘,那人未动我下身,可你瞧,我这身子,我这身子被糟蹋了呀!可我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柳姨娘如被五雷轰顶,差点没真的晕死过去,她捏着帕子的手指骨节都发白,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裴雪澈与周氏那对贱人所干的!!一定是她们发现裴雪澈与书生的事情是我们安排的!!好,好,他们母女里应外合,终于动手了!”
裴霜言痛苦地摇头:“娘,不能再留着她了,我要她死,要她死!”
柳姨娘捧住她脸,眼神都如淬了毒:“言儿,要她们死必定有人怀疑咱们,不如叫她们生不如死!你放心,娘已经想好了法子,今日之仇必定十倍奉还!娘要周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死,要她万念俱灰自己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