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霜言赶到正堂之中,也随同柳氏跪了下去。
柳氏泪眼盈盈:“周家姨母,此事与老爷与言儿都无关,是妾身无能,数次陷入性命之忧,老爷与夫人心善在,这才再三救了妾身,妾身感念夫人与四姑娘的搭救之恩,愿意当牛做马伺候夫人与四姑娘。还望周家姨母允准……”
裴政一阵心疼,裴霜言也红着眼道:“爹爹,姨娘的确不得已用了四妹些东西,可每次姨娘都是昏死过去的状态,哪里知道我们在为她奔走?夫人与四妹妹都是心善之人,何况咱们是一家人,言儿也把夫人当成亲娘一般,老太太常说一家子人不分你我,不能生疏了彼此。夫人当时也是答应了救姨娘的,女儿与姨娘处处陪着小心,为奴为婢伺候夫人与四妹妹,原本家中也算平静,不知周姨母怎的忽然发难?但若姨母真的要把送给裴家的东西拿回去,女儿也愿意倾尽所有,绝对不能让裴家落了话柄!”
她说话时脊背挺直,眸中都是赤诚,就那般望着裴政。
原本裴政是有些心虚不敢应对周姨母的,对雪澈也有些愧疚,他这些年的确在钱财方面占了周氏太多便宜。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言儿,他就非常赞同言儿的说法。
对啊,当初那些东西是周氏也答应了拿出来的,且周姨母既然送到了裴家,那便是裴家的东西,至于给谁用了周姨母哪里管的着?
还是言儿贴心,孝顺!
裴政便冷淡地说道:“姨妹,我一向觉得你与妹夫都是知道礼数的人,怎的如今你倒是管起来我后宅之事了呢?那些东西是你送给澈儿的,澈儿孝顺懂事,愿意分给家里人用,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吧?”
周氏气得心口发慌,她最气的便是每次老爷都与这柳姨娘沆瀣一气说什么一家人,要和气要大度,其实不就是要她忍!
没等周氏说什么,周姨母冷笑一声:“一家人?三姑娘勉强算是一家人,柳姨娘也算是一家人?裴大人好歹是个读书人做官的,比我们这些浑身铜臭味的商人要懂得多,妾跟奴才没什么区别,抬进来就是伺候老爷夫人的,若是惹了主子不高兴发卖出去也是有的,什么时候倒是能跟主母称得上是一家子了呢?主母高兴了赏你些东西,不高兴了便不赏,你上赶着说要一家人共享荣华,这要是说出去,你不是白白让人笑话裴家没有纲纪了么?”
裴政脸上红一片绿一片,心里咬牙切齿大妈周姨母这个多管闲事的暴发户!
可面上他还是要维持着笑意,毕竟宠爱柳姨娘可以,但外头的名声也不能坏,周姨母是行商之家,认识的人不少,到时候给他传些不好听的话可如何是好?
再则他不能得罪岳丈与连襟,毕竟许多要用银钱的是好还是要求着这两家人。
裴政朝周氏使了个眼色,周氏一顿,红着眼扭头不看他。
他只能打哈哈:“姨妹说的对,我裴家也不是没有纲常伦纪之地,自然省得妻妾之礼,柳氏素日也是个懂事的,只是身体柔弱了些,她虽也用了主母些东西,但时间久远,这账的确不好算了。”
说完,他看向周氏:“夫人,你一向善良大度,我最喜欢的你的就是这点,过几日我就让人把西山泉那边的田产都划到你名下,当做补偿你,如何?”
周氏得了夸赞眼圈儿一红,难得被丈夫这样柔声说话,心里忍不住一软。
她正要开口说软话,周姨母便冷了脸色:“一码归一码,你要补偿也可,但柳氏拿走的东西务必归还罢!”
柳姨娘泪水潺潺:“周姨母,实在不是妾身故意不愿归还,时日已久,已经吃下去的东西哪里能变成原样呢?若是,若是姨母不高兴,打妾身一顿妾身也愿受着,只愿周姨母莫要迁怒于我们老爷……”
听听,这话说得柔情百转,惹得裴政心疼不已,语气下意识冷冽:“姨妹,这毕竟是我家门私事,我已再□□让,你非要弄得大家都难堪么?”
眼见着裴政要发话,周氏要服软,周姨母越发失望。
而此时雪澈扶着丫鬟的手一边咳嗽一边走了进来,她手中拿着一本账册,站在门口轻轻笑道:“柳姨娘,你口口声声为了爹爹,可你是否敢发誓你句句真话?”
柳姨娘眼珠子闪了闪,立即举手道:“妾身敢发誓,妾身若有一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她委屈地红着眼圈眼泪掉得更凶,楚楚可怜地看着裴政。
裴政喝道:“不得胡言!”
雪澈冷笑:“所以那支人参,姨娘尽数炖汤喝了?一根须都不剩?”
柳氏哪里喝那么珍贵的人参?自然是藏起来了,可此时她坚定地点头:“的确是尽数喝完了,妾身不敢欺瞒。”
周姨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唇角浮起笑意,跟着问道:“可有什么证人?”
柳氏与裴霜言对望一言,裴霜言赶紧道:“爹爹,当时是女儿亲眼看到丫鬟把那株人参炖了的,炖出来三碗汤,娘当晚就喝下去了。”
雪澈跟周姨母同时噗嗤笑出声,裴政皱眉:“你们笑什么?”
周氏才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好笑地看着这一对乡巴佬母女,问道:“那是一株千年老参,乃是大补之物,十分珍贵,寻常人只用一点参须炖汤喝上一碗已经是大补,你当时危在旦夕,若是把一株千年老参炖的汤尽数喝下去,不仅没有救命的功效,反而会受不住七窍流血而死,柳姨娘,你说你尽数喝下去了?”
裴政是个男人,素来不会炖汤之类的玩意儿,此时听到这才恍然大悟,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有时候参茶喝多了也会上火流鼻血,是啊,那么大一株人参尽数喝下去,危在旦夕的人还能活着啊?!
柳氏与裴霜言张张嘴脸色惨白,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
裴政自觉脸上无光,瞪眼吼道:“胡闹!那人参呢?藏到哪里去了?”
柳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紧咬牙关,哭道:“老爷,当初若非妾氏带着言儿离开京城,哪里会连这些都不知道而惹人笑话呢?是妾氏让您丢脸了,或许妾氏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个笑料啊……”
她凄凉一笑,眼一番晕了过去。
裴霜言大哭:“姨娘!姨娘您醒醒啊!您要是走了女儿怎么办啊!女儿跟您相依为命十几年,只有您真心疼爱女儿,相信女儿!”
母女俩一个晕倒在地,一个嚎啕大哭,瞧着真是凄惨感人。
裴政回想起让她们流落在外的时光,哪里还舍得责怪,周氏咬牙:“又是这一出!”
“人都晕死了,你还要怎样?难不成真的逼死她们你才高兴?周氏你好狠的心!”裴政喝道,而后提起袖子就要去查看柳姨娘。
可雪澈跟周姨母对望一眼,周姨母上前笑道:“裴大人,我这姐姐是知道的,我自小爱看医书颇通医理,这种危机时刻,让我给柳姨娘诊治吧。”
雪澈来之前就猜到柳氏会用这一招,她立即挥手道:“上银针!”
马上便有丫鬟捧了一盒子银针上来,柳氏正纠结要不要醒来,周姨母已经执针扎到柳氏胳膊上,柳氏尖叫一声爬起来就往裴政怀里躲:“老爷救命啊!眉儿怕,眉儿怕!”
周姨母凝眸笑道:“原来如此。”
裴政强行摁住柳氏:“莫要再闹了!”
见裴政似乎要生气了,柳氏这才哭着擦泪说道:“老爷,妾身,妾身并未有意撒谎,而是,而是……”
她编不出理由,裴霜言立即道:“爹,这主意是女儿出的,女儿当初的确是只给姨娘用了些参须,可姨娘坚决不肯再用,说剩下的且留着,万一哪一日母亲或者您需要用人参的时候再拿出来用,绝对是有意贪墨,姨娘待您一片真心,您是知道的啊……”
这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而雪澈声音冷静:“人参你们是为了爹爹留着的,那玉麒麟呢?珊瑚呢?衣裳料子呢?难不成都是为了爹爹留着的?”
周姨母往桌上一拍:“好个柳氏!我算是看清楚了,裴家的主母并非是我姐姐,而是这个姓柳的,原来我当初赠与我外甥女与姐姐的好东西,尽数进了她的肚子!我这便回周家与我爹娘商议,把我姐姐外甥女都接了家去罢!”
裴政这才慌了,咬牙说道:“柳氏,你到底还从夫人与四姑娘那里拿走过什么?都还回来!”
柳氏与裴霜言慌了神:“这,这兴许都是误会,时间久远……”
雪澈把账本一拍:“时间再久远,也记录在档,若是柳姨娘与三姐姐不肯承认,不如请爹爹去柳姨娘库房里查找一番,今日我这些若是要不回来,我便去衙门击鼓,只道我裴家失窃!”
裴政冷着脸看自己这个女儿,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他瞬间有些慌了。
最终,裴政无可奈何地让人去搜查了柳氏与裴霜言的院子,属于裴雪澈的尽数还了回来,但其中不少好东西被藏了起来,柳氏与裴霜言还要抵赖,却被裴政命人强行搜了出来。
最主要的那几件宝贝找到了,雪澈也放心了。
周姨母这才满意离开,而雪澈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一缕浅浅的粉色,虽然还是很细弱,可却比之前的多了些。
而裴霜言则是发现自己身上的气运少了些,灰色霉运很快添补那些空缺,她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好端端在平地上摔了一跤,爬起来时手都破了。
柳氏母女俩抱头痛哭,精心谋划而来的财物一日之间鸡飞蛋打,凭着裴政赏赐下来的那点子东西能干什么用?谁不知道满府里最有钱的还是夫人周氏与四姑娘裴雪澈!
而此时裴雪澈正与周氏窝在一起清点库房里的东西。
周氏摸着她的手笑道:“今儿总算出了口恶气,把东西要回来了些,可我那些田产铺子被你爹哄走了不少,其中他悄悄划给了柳氏不少,打量我不知道!”
雪澈笑得眼睛弯弯像月牙一般:“娘,今日只算才开了个头,往后有她们吐出来的时候呢。”
周氏叹气:“我不求她们真的尽数吐出来,只求你能身子好一些,这两年你身子越来越差,如今又……”
如今名声又坏了,哪怕是被陷害的,可也的确与书生搂抱在一起,哪个要面子世家贵族的公子哥儿还愿意娶她呢?
想到这些,周氏悲从中来,雪澈却安慰她道:“娘您放心吧,不出一年,自然有人争着抢着来娶我的。”
周氏见她这样大大咧咧的也不伤心,心里好受了些:“净说些浑话,不过娘也为你打算好了,就算那起子不知好歹的人看不上你了,到时候娘替你寻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哪怕门第不那么高,带着娘的嫁妆过去你日子也不会差。”
雪澈也不解释,只笑眯眯靠在她怀里:“娘,您放心,我会过得很好的。”
这一晚雪澈睡得格外安稳,期待着明儿继续完成系统的任务,再多挣点气运。
只是她没想到,第二日晨起眼一睁就得了个消息,说那镇国公府的世子林墨冗到裴家退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