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楚亦瑶继续出门开地图。
她绕小镇走了一圈，镇子不大，楚亦瑶两条小短腿，走到天色擦黑，就走得差不多了。
垃圾场在小镇的东侧，时不时有巨大的飞船过来，丢下垃圾又飞走。
小镇西侧，有一座悬浮在半空中的钢铁之城。
城市像个圆盘浮在高空，远远望去，只能看到支棱出来的嶙峋的烟筒，突突得冒着黑烟，明媚炙热的阳光中，巨大的阴影落下，笼罩着地面。
地面上太阳花盛开，红、澄、黄、粉等大片暖色连成一片。
杂乱又明艳的色彩与上空灰色阴沉的钢铁城市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远处的天空一片湛蓝，将这两种相互对立撕裂的色调强行糅合在一起。
矛盾，冲突，撕裂，对立。
无数纷杂的感觉扑面而来，震撼了站在巷口的楚亦瑶。
末世中可看不到这样壮观的场景，她不自觉屏住呼吸，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叮咚。”
任务完成，系统自动结算，两块裹着保鲜膜的人造肉落在了楚亦瑶的掌心。
沉甸甸的，一块肉估计得有一斤多，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肉，红彤彤的，就是没什么纹理，一看就是人造的。
再抬头看看远处的钢铁之城。
钢铁之城下方除了散漫盛开的太阳花，没有人，也没有动物，只有嗡嗡的机械声震撼着周围的空气。
那不像是一种声音，更像是某种震动。
要用身体的皮肤和汗毛去感受，哪怕闭上耳朵，那种沉闷的、有规律的、不间断的声音，也会接连不断地挤入脑海，让人的心跳不自主地跟它一同律动。
身后的小镇里住着很多人，小巷之外，是一条热闹的街，人们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路人不小心碰到了路人，两人站在一起对骂开闹，旁边人围成一圈，起哄声不绝于耳。
有点吵。
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被一条小巷割裂成光与影的两个世界，楚亦瑶原本站在阳光下，浑身都浸泡在钢铁之城的底鸣声中。
她停住呼吸几秒，转头朝着阴影处走去，整个人都没入阴影后，耳边那种机械的嗡鸣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小巷里的热闹。
这种热闹楚亦瑶也不喜欢，她低下头，收拢身上破烂的外套，用帽子盖住自己的头，让别人看不见她的五官。
瘦小的身躯钻进人群中，像一条游鱼入海，很快消失不见。
越往垃圾场的方向走，四周的人越少，此时空气中应该弥漫着难闻的味道，要不是贫穷和疾病，没有人愿意来这个地方。
不过楚亦瑶不太在意，她用了空气清新剂，闻不到四周的味道。
此时她兜里揣着一块肉——另外一块被她放进系统仓库——心里很着急，只想赶紧回家烤肉吃。
路过一条小巷时，楚亦瑶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停下脚步，人贴在墙壁上，往巷子深处看了一眼。
是几个孩子。
其中一个人捧着一个精美的花瓶，道：“这东西老岳不收，想换钱，是不是得去黑市？”
“黑市……那地方好可怕，我们真要去？黑市的人养了一条长着两个头的大狗，会吃人！”
“胡说八道什么！狗怎么可能长两个头……”
“转基因的事情，怎么能叫胡说八道呢！行了！想要钱，就只能去黑市，走吧！这东西这么漂亮，应该能换不少钱。”
几个孩子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去那个劳什子的黑市，躲在暗处的楚亦瑶却勾了勾唇：“这是我上午弄丢的那个花瓶吧？”
叶崽崽道：“是，你想抢回来？你不是打不过他们吗？”
楚亦瑶双手插在破烂的裤兜里，道：“打不过不会智取？”
这只是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平时吃不饱穿不暖的，能有多机灵？楚亦瑶可是个成年人，要对付他们，还不是小事一桩？
楚亦瑶站在角落，观察了一下这几个人的走向，然后便转身离开。
几个孩子一边走，一边聊着换钱之后买什么，他们一点没注意，小路已经被人设下机关。
捧着花瓶的孩子走在最前面，他聊得兴奋，脚步轻快起来，忽然之间，前方一道阴影落下，那小孩儿被吓了一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啊！”
短促的惊叫声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和瓷器碎裂的脆响。
巷子里短暂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就想起孩子们的哭泣声：“啊，怎么回事？谁这么缺德扔了一大堆竹竿在这里？花瓶，我们的花瓶！”
“碎了！”
“呜呜呜呜我的糖，我的营养液……呜呜呜……”
几个孩子哭成一团，吵得很，躲在角落的楚亦瑶探身看了一眼，发现那几个小孩抱成一团，花瓶摔在旁边，已经碎成几片。
她一挑眉，吹一声口哨，掉头就走。
叶崽崽哼哧哼哧飞在她身后：“我还以为你要抢回来呢，这东西说不定值不少钱。”
“不值钱。”楚亦瑶漠然道：“这穷鬼地方连饭都吃不饱，小镇里的人也都面黄肌瘦，温饱没解决，还考虑什么艺术审美……”
那花瓶虽然好看，却只能当个花瓶，花瓶的大小口径，都很不适合用来日常生活，在这样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地方，这种摆着看的玩意儿，真能换到钱？
在垃圾场捡垃圾的那些大人没来抢，想必是知道这东西没用，只有这群小孩儿分不清楚值钱不值钱，朝着她的东西下手。
楚亦瑶想把这东西带回去，也只是喜欢上面的花纹。
头顶又传来熟悉的嗡嗡声，一抹阴影掠过，楚亦瑶抬头，看着头顶飞过的巨大飞船，淡淡道：“这东西应该不是这星球上的吧，这是……什么星际时代吗？我看他们捡垃圾的时候，都专挑那种稀奇古怪的零件下手……是什么机甲零件之类的？”
叶崽崽震惊地看着楚亦瑶：“宿主，原来你这么聪明！”
楚亦瑶：“……”
她只是活得累，想躺平当条咸鱼，不是傻。
叶崽崽道：“你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确实是个星际时代，科技水平比你原本的世界高出一大截，人们已经征服了好几个星系，与其他星球上演化出来的其他智慧种族组成了星际联盟，人类的首领担任联盟皇帝，蓝花花星球只是数万个被开发星球中的一个。”
“这个世界的力量是精神力，精神力接入人类自创的精神网，可以控制机甲和蜂巢舰队，人类正是凭借精神力的碾压，才能站在联盟领导地位的，不过比起其他种族，人类目前的首领还算是爱好和平，联盟的规则制定，也都由极大种族共同指定，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还是很稳固的。”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和平年代。
楚亦瑶忍不住挑眉，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垃圾，和平年代，科技水平又很发达，人力被解放，怎么还会有这样脏乱破的星球？
叶崽崽道：“其实，联盟中有许多这样的星球，他们统治的范围太大了，联盟只是一个统管，不能事无巨细地顾及到所有角落，星球上……一般都是自治权利比较大，不过蓝花花星球也是比较过分的一个星球了，很多地方，确实违背了联盟的规定。”
楚亦瑶点头，她表示自己明白了。
她没再问，她只是一个六岁且咸鱼的小姑娘罢了，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她现在只关心她的肉。
楚亦瑶绕路去了垃圾场，捡回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破木板。
家虽然破旧，藏在犄角旮旯的东西还不少，日常生活所需都能应付，楚亦瑶从柜子底翻出一盒泛黄的古旧火柴。
去院里，把木板劈开，堆成篝火的形状——她的身体实在是太瘦弱，做完这些，已经累得不行，浑身是汗，双腿双手都在打颤。
火柴直接点木板肯定烧不着，楚亦瑶去自己的炕上抓了两把干草，干草塞在木板缝隙中，自己则小小一只蹲在木板旁，小心翼翼取出火柴，放在侧边一划——
“刺啦”一声微响，火柴燃出明亮的光焰，楚亦瑶用力过度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她就这样颤抖着，将火柴凑近了干草。
干草被点燃了，木板也被点燃了，小院中一下温暖明亮起来。
末世都不用火柴这么古老的点火工具了，楚亦瑶还担心自己技艺生疏浪费火柴，点燃火后，却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以前从未发觉，吃一顿饭，竟然也这么艰难。
她太饿了，前胸和后背都饿扁了贴在一起，没歇太久，从兜里拖出那块被她揣了好久的人造肉，肉已经在兜里被扭曲得不成样子，还沾染着她的体温，楚亦瑶带着炭色的小手小心翼翼拨开人造肉的保鲜膜。
一股生肉的气息传来，不能吃，可还是勾得楚亦瑶咽了一口唾沫。
要是有人坐在她对面，一定会发现，她现在双眼都是发绿的。
“冷静，冷静，心急吃不了热烤肉……”
楚亦瑶小声念叨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将人造肉插在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竹签上，再将竹签架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