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对方生了气,邱戎向后退去几步,说道:“抱歉。”
陆悦容脸颊泛红,胸腔上下起伏,她背过身去不愿意看对方。
邱戎看着她的后背,“早点休息吧,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
说完了,对方依旧对他置之不理,他便只好自己转身去了屏风隔离住的软榻上和衣而眠。
见邱戎离开,陆悦容才缓缓转过身来,褪去外衣、熄了灯,躺在床榻上休息。
她面朝外躺着,目光落在屏风上。
外间的桌案上留了一盏灯,摇晃的灯光将邱戎的身影照射在了屏风上。
陆悦容盯着对方一动不动的光影,陷入浅浅睡意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屏风上邱戎的身影突然动了起来。
他坐起身来,脚步轻轻地走到里间床榻边蹲下。
陆悦容保持着睡前向外侧躺的姿势,一只手还露在了被褥外面。
邱戎捉住那只手,脑袋凑过去在手背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才放回被褥里盖好。
思念催化他成为一头猛兽,他从身到心的每一寸,都在思念陆悦容。
可他却只能自我束缚在囚笼里。
他的手虚虚拢着她的脸庞。
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人,一颗快被焦急灼烧成灰烬的心脏,终于慢慢平静。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最懂得珍惜。
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的人,都是没有经历过的人。邱戎亦是如此。
曾经,邱戎以为自己是大顼朝最锋利的剑刃,开疆拓土、杀敌灭寇。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愿做温柔乡里的凡夫。
不是海晏河清让将军解甲归田,是将军想要解甲归田才创一片海晏河清。
邱戎勾唇一笑,无声地说了句“晚安”,然后他又脚步轻轻地回到了外间软榻上躺下休息。
在他起身离开时,陆悦容翻了个身面朝里,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他不知道,自从生下陆瑾淮之后,陆悦容即使睡觉,也会对身边的变化有着十分敏锐的感触。
陆悦容双手放在胸口,感觉着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
也不知是被吓到的,还是怎么回事,她竭力想要抚平却毫无效果。
她心思杂乱地睁着眼睛,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清晨,因为终于找回了陆悦容的邱戎,倒是睡了个好觉,虽然带伤,却精神焕发地起了身。
相比的,陆悦容便十分萎靡地用被褥捂着脑袋,昏昏沉沉。
今天队伍就要拔营返回泽安了。
邱戎走到床榻边坐下,轻轻拍了拍被子,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认床没睡好?”
陆悦容不说话,一动不动地躺着。
见她如此,邱戎便说道:“我去和殿下报备一下,队伍先行,我们慢慢回泽安。”
说完他便起身要离开。
陆悦容急忙说道:“不用!我这就起。”
她慢吞吞地揭开被子,露出自己乌青的双眼,无神却愤愤地瞪了一眼眼前的罪魁祸首。
她一边穿着衣裳,一边说道:“我说了我要和你一起回泽安了吗?”
邱戎愣住,“你要自己回瀚漳?”
“不行吗?瑾淮一个人留在瀚漳那么久了,他才五岁就离开我这么长时间,一定很害怕。”
邱戎迟疑,说道:“可是我不能送你。”
“又不会遇到危险,送什么。”
听着对方十分认真的话,他只好回答:“那我……派遣几个将士护送你回去。”
陆悦容整理好了着装,抬起头来看向邱戎,“既然你坚持,那我就只能接受了。多谢关心。”
说完,她便起身向营帐外走去,留下猝不及防再次面对别离、还难以接受的邱戎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
陆悦容走到营帐门口,揭开帘子要走出去。
鬼使神差地,她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邱戎。对方依旧站在床榻边,双眸紧紧落在自己身上。
明明离得有一段距离,陆悦容却好像看到了从对方眼中溢出的哀伤。
仿佛身边亲密的人早已走远,只有他被遗弃在了原地。
她觉得自己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到底是忍不住心软,又走了回去。
“干嘛这幅表情?我陪你回泽安就是了。”
话音刚落,她看到从邱戎眼中迸出光芒。
“儿子……”邱戎启唇。
“有子勘在,还有你的手下。可以照顾得很好,再说你的手下应该和你有书信往来吧?”
“嗯。”
“那走吧。”
“嗯。”
因为陆悦容没睡好,邱戎便找了一张毛毯给她。
“裹着这个,和我共骑。”
陆悦容拒绝:“哪有这么娇贵。”
知道她会跟着自己回泽安,邱戎的语气都强硬多了:“不行。”
“……好吧。”
屈服于邱戎的要求,最后陆悦容还是裹着毛毯坐到了他的马上。
与这么多人一同回泽安,自己却裹着毛毯睡觉,她实在是觉得丢人,便把自己裹得格外严实,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启程的时候,她发现裴瑀以及陆悦染都被各自关押在一架牢车上与他们一同回泽安。
开始向泽安进发之后,也不知是不是邱戎骑马十分稳健,陆悦容背靠着对方,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则是晌午时分,队伍在溪边停下休憩了。
因着觉得自己已经休息够了,再次启程时,她怎么也不愿意和邱戎共乘一匹马。于是邱戎只好另找了马匹牵给了她。
队伍行进了十几天,终于从南越回到了泽安。
因为陆悦容无处可住,邱戎便领着她去到将军府暂住。
这是她第二次进入将军府,这里对于她来说,仅仅只是一座陌生的府邸。
邱戎为她打开了一间已经收拾好的房间,说道:“这段时间,你先暂时住在这里。”
“多谢。”
“……不必与我客气。”
把陆悦容送到之后,他又要出门去忙碌了。临走前不忘嘱咐道:“我已经和府上管事打过招呼,你可以在将军府里随意走动。”
“好。”
邱戎离开后,陆悦容在房间内无所事事。原本想着许多年未回泽安,自己先去城西的书局看一眼,但是转念一想,此时的她身无分文。总不好多年未造访那儿,一去就是赊账吧。
于是打消了出门的念头,便只在将军府内走动。
既然对方说了自己可以自由走动,她就打算在府邸中散散步消磨时间。
走出房门,陆悦容向右边的走廊拐去。
在邱戎安排给她居住的这间屋子隔壁,是一间窗户以及房门上都是镂花的房间。
她随意地投去目光,透过缝隙看见了房间内的陈设。
靠着墙边伫立的书架上满满是书,这与绛贡的将军府格外相似,只是书架上的书籍却不比绛贡的整洁工整。
并不是摆放的不够好,而是书籍本身十分老旧。
陆悦容目光顺着缝隙向一旁看去,书架边有一张桌案,上面放了一个灵牌与一个香炉。
她怔愣住。
双手缓缓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认出来了,这是她的书,还有娘亲的灵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