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戏谑的表情,陆悦容皱眉道:“二皇子这个玩笑开得太过了吧。”
然而裴瑀笑着摇头,“这可不是玩笑呢,否则,你那好妹妹为什么那么着急把你嫁出去?”
她其实也知道,拿这件事情开玩笑毫无意义,只是——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情?这是抓我过来的原因吗?”
“‘抓’?瑀是在请佳人过来做客,只是下人们用了怎样的手段,就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陆悦容从来没有见过像裴瑀这样的人,听着对方如此无耻的话语,她没有任何再与他交谈的想法。
正在这时,裴瑀说道:“那个蠢货来了。”
她转过身去,便看到被两名侍卫押着走来的陆悦染。
在陆悦容的印象里,对方无论是去哪里、做什么,都必须穿着整洁精致,妆容完美地去,因为那样才符合她这位名誉泽安、才貌双绝的陆家嫡小姐的身份。
然而八年未见,这位被侍卫抓住胳膊推着前来的女子,披散着头发,眼神中满是麻木无神,除了样貌确实是她那位妹妹的模样。她竟难以相信,有一天那个眼高于顶的陆悦染会允许自己变成这样。
自陆悦染被押进正厅后,她那涣散的眼神便聚焦到了上座的裴瑀。
陆悦容眼看着她从呆滞的状态,一瞬间切换到了诚惶诚恐。
只见她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双手双腿爬着到了裴瑀脚下。
她战栗着双手抓住了对方的衣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向他,“殿下,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奢求做您的正妃了,求求您,放我回泽安好不好?我给您磕头……给您磕头……”
说完,陆悦染额头咚咚地磕在地面上。
然而裴瑀并不理会她,一脚踹了出去,只见她骨碌碌地便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陆悦容看着她额头磕出的伤口在流血,落得满脸都是狼狈的鲜红色。
陆悦染当初对她做的事情,她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只是裴瑀的手段实在是过于残忍,让她觉得可怕。
照她看来,陆悦染很可能已经神智失常了。这显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虐待,很可能在精神上也经常受到折磨。
见陆悦容皱眉盯着陆悦染看,裴瑀笑问:“可怜她?”
“不,不可怜,这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我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
“既然我落到了二皇子手中,下一个变成这样的人,是不是就是我了?”
裴瑀哈哈一笑,“悦容你担忧太多了,我说过,佳人总是有特权的。这个蠢货变成这样是她自己作的,对佳人,我怎么舍得呢?”
“我能问一问,二皇子当初想娶我的原因吗?”
“自然是,调查过觉得佳人难得,适合做本皇子的正妃咯。”
陆悦容点点头:“嗯……一个没有母系势力的一品大员家的嫡长女,于身份上,做一名非皇后亲生皇子的正妃,勉强还算合格,而且没有不能得罪的后台,做一名好拿捏的花瓶,再合适不过。”
“这当然不是主因,主因还是这名可以当摆设的嫡长女,她的妹妹可是大顼年纪轻轻便手握实质兵权的邱戎将军的未婚妻。这对于一直和大皇子打擂台的你来说,可是天大的攀附机会。毕竟做连襟总比做朋友更为亲近,对吗,二皇子?”
裴瑀笑着拍拍手,赞叹道:“佳人果然聪明,没能娶到你,实在是可惜。”
陆悦容笑道:“那我倒是庆幸,至少这样现在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如何讲?”
“因为若是我嫁给了你,哪怕我能力微薄,只要我知道了,我就会阻止你这个疯子的一切行动。”
“佳人有时候太过扫兴,确实不好。”
“倒是不知陆悦染是怎么破坏二皇子计划的?”
“既然悦容问我,那我只好自揭伤疤说一说了。”
“主要还是因为我从没想过,如陆大人那样精明狡诈的老狐狸,生出来的女儿竟是个蠢笨无礼的人。”
“我正装上陆府说亲的第一天就被那个蠢货看到了,我走之后,她就问了陆峰关于我的身份。”
“倒是我看走了眼,从没想过泽安传闻里才貌双绝的陆家小姐,原来是个会在已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去抢另一个男人的泼妇。”
陆悦容告诉裴瑀:“这是她的性子,从小被父母娇惯着长大,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必然会抢到手,更何况是抢可能属于我的东西,她的好胜心可以直接翻倍。”
“唔……传闻果然不能信。”
她听见裴瑀的这句感叹,竟然是莫名地讽刺,他自己不也是一个用传闻塑造自己形象的人吗?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和陆悦染倒是绝配。
裴瑀继续说道:“也不知道那个蠢货用了什么说辞,说服了陆峰又联合了她的外祖家,一同对我施压,更是在外出游园时,故意让我们单独行动。可怜我一个空有皇子名衔的可怜人,在他们的逼迫之下不得不同意他们的请求。”
陆悦容笑道:“二皇子,您可一点不可怜。似您这般玩弄人心的高手,被胁迫只是一时的,怎么可能永远屈居人下?”
裴瑀勾唇,“哦?如何解释?”
“既然不得不娶陆悦染,那么自然有娶她的好处。”
“有势力的外祖,我想二皇子定然是利用个彻底了吧?至于说邱戎,虽然从连襟变成了抢走了他未婚妻的人,但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利用方式。”
“把所有的错误推到一个不会构成威胁的人身上,不就是皆大欢喜?”
“什么换亲,那是我这个觊觎妹夫的姐姐要挟了父亲。什么泽安的传言,那是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嫡长女为了掩盖真相做出的手脚。”
“至于说陆悦染,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被姐姐抢走了未婚夫,又被追名逐利的父亲送到二皇子身边。”
“若是哪一天邱戎回了泽安,见到自己有缘无分、定亲多年的未婚妻找上门来,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他会不会看在多年情分上,出手相助?”
“还有,二皇子自诩掌控一切的人,一朝阴沟翻了船,连陆悦染都变成了这样,她那背后倚仗的外祖家,想来也没能逃脱你的报复吧。”
裴瑀轻轻叹气,“没能娶到你,实在是我的遗憾。若是有你做我的贤妻,想来会比现在更好。”
陆悦容摇摇头,“不,我虽是女子,但你是以利用为目的接近我,那我永远不会站在你一边。更何况,现在的我,与八年前的我已经非常不同。我若被拘在后院之中八年,定然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那现在的你考虑嫁给我吗?我不介意你是二嫁,还生过孩子。”
被他这句话一激,陆悦容有些恼怒,“二皇子,女人于你想来都是玩物。我不过是阶下囚,何必三番四次戏弄我?更何况你抓我的目的,怕是要威胁邱戎吧。那我告诉你,若是邱戎会因为我而听从你的指令,就是我瞎了眼看错他了!”
裴瑀摇头,“啧,怎么聊的好好的,突然生气了。我有说过我请你来是为了要挟邱将军吗?我一开始就说过惦记了八年,那不是假话。”
“一样东西,只能是我得到之后玩腻了扔掉,而不能是别人从我手中抢走。我若现在得不到,那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得抓到手里。”
“所以,我的确是冲着你来的,至于说你的儿子,并不是我的目标。”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二皇子现在还在逃亡途中。居然还有闲心找我这么个小角色,是觉得自己快要走上死途,临走前完成未了的心愿吗?”
裴瑀面上一直挂着的散漫笑容终于收起,他似笑非笑,眼露凶光,“迁就你,不代表你就有忤逆的资格。这是你第一次乱说话,我暂且收着。再有第二次,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陆悦容笑,“那就多谢二皇子礼遇。”
相谈不欢,裴瑀招手让侍卫进入正厅,“把这两个女人带下去关起来,若是弄丢了,你们脑袋也不保了!”
侍卫恭敬地应答,然后将陆悦容、陆悦染带了下去,关押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从先前在厅中被裴瑀一脚踹下台阶之后,陆悦染就一直蜷缩在角落没有说话。
此时被带到房间内,她也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脸上脏兮兮的血污,还有乱糟糟的头发与衣裳,让她看着格外狼狈。
出于医者之心,陆悦容到底没有忍住,伸手为她擦掉了额头上的血污,然后拿身上携带的金疮药为她上药。
幸而裴瑀并未派人搜身,所以她身上带着的几个小瓷瓶都还在,只是因为随身携带,量并不多。
处理了外伤之后,陆悦容又牵过对方的手腕为她把脉。
若是放在从前,她们两人从未有过如此心平气和的相处。
陆悦容食指中指搭着对方的脉搏,为她诊脉。
恰在这时,她听到——
“刚才,你不该激怒那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