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悦容前往西街的这条路,是两地来回必经之路,如果邱戎带着陆瑾淮回去,她在来的时候一定会看到。
然而,来的路上没有看到,在西街上的询问也毫无收获。
她痛恨自己的轻信,为什么会让邱戎和瑾淮单独相处。
前几个月对方的表现不过是在迷惑自己,如果他真的不是来带走她的瑾淮,又怎么会私下里偷偷地和瑾淮相谈甚欢。
什么秋千讨好自己,什么夜深独自一人对抗窃贼可怜兮兮,都是他的伪装。
什么寻找了五年,其实根本不是在找她陆悦容。
他就是来和自己抢儿子的。
陆悦容心慌意乱,策马就往西城门奔去。
明知道,如果对方早早离开,自己定然是追赶不上的。可是她还是出了城门,一路向西而去。
城门守卫认出了她,叮嘱了一句,城门即将关闭,出城要快些回来,她也置之不理。
骏马飞驰而出六七里,陆悦容一边看着四周,一边口中控制不住地念着名字:“瑾淮……瑾淮……”
天色渐沉,自瀚漳西城门而出的官道上,只有陆悦容一人一马。
风吹散了她的发髻。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弄丢了她的瑾淮。
陆悦容失魂落魄地勒马缓行,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滚落。
二十五岁的陆悦容终于再一次面对失去,她在空荡荡的官道上难掩痛苦与悲伤,第一次从心底滋生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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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戎背着陆瑾淮,从点心铺上买完了糕点后,父子俩便心情愉悦地回了家。
到了小院门口,发现院门是开着的。
陆瑾淮喜道:“娘亲回来了!”
父子二人正欲进门,邻居大哥从自家出来,和他们打招呼:“你们这是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刚刚陆大夫回来过,见你们不在,急急忙忙就牵着马往西街去找你们了。”
陆瑾淮回答道:“我们去了南街买糕点,所以回来的迟了。”
大哥叹气,“也不知道陆大夫会不会急得满城里寻你们。”
邱戎说道:“多谢告知。”
“都是邻里,不必客气。”
陆瑾淮担心地问道:“叔叔,我们要不要去找娘亲?”
邱戎摇头,“我们不知道你娘亲去了哪里,万一她回来时又看不到我们还会更着急,所以就在家等她。”
“那好吧。”
父子二人进了正厅,便在正厅桌案上看见了陆悦容放下的药箱和糕点。
陆瑾淮指着糕点,“原来娘亲在我们前面也去买了。”
邱戎皱眉,实在是发生得太过巧合,不知她会不会对他产生误会。
他们坐在正厅里等着陆悦容回来,可天色渐沉,也不见对方身影。
陆瑾淮瘪瘪嘴,“娘亲怎么还不回来呀。”
邱戎摸摸他的脑袋,“瑾淮饿了吗?”
对方点点头:“有点饿了。”
“那叔叔去给你煮碗面垫垫肚子。”
“好,谢谢叔叔。”
邱戎去了后厨,快速地做了一碗阳春面端给了陆瑾淮。
陆瑾淮一碗面都吃完了,陆悦容还是没有回来。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也不知道对方是去了哪里寻找他们。
无所事事的陆瑾淮打开了一包糕点,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他想到邱戎还没有用晚膳,便捏了一小块糕点递到了邱戎嘴边:“叔叔也吃一块糕点。”
邱戎很少吃甜食,犹豫着才凑上去准备吃下儿子投喂的糕点。
正在这时,他余光瞥见了从外面回来的陆悦容,停住了动作。
陆瑾淮疑惑地问道:“叔叔,怎么不吃呀?”
情绪低迷的陆悦容,牵着马进了自家小院儿,远远的她看见正厅中有灯烛光亮。
她急忙松了马,快步地向前走去,便看见在正厅中坐着的父子二人。
陆悦容快步走上去,一把抱住了背对着自己而坐的陆瑾淮便远远地离开了邱戎身旁。
陆瑾淮被猝不及防出现的动作吓到,手中捏着的糕点掉落在邱戎的衣襟上,弹跳了两下后跌在地上,碎成了渣。
陆悦容紧紧抱着陆瑾淮,失而复得的惊喜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亲了亲儿子的脸蛋,亲了亲他的额头,“宝宝,我的宝宝。”
——从陆瑾淮三岁之后,她就没有再叫过“宝宝”这个称呼。
陆瑾淮是她生命的支撑,刚刚那段失去了珍宝的短暂时间,她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幸好,幸好,上天没有如此残忍。
她闭着眼睛,任由眼泪滑落。
而陆瑾淮在发现抱着自己的是娘亲时,也放下了心。
他回抱住陆悦容,叫道:“娘亲?”
娘亲没有回应他。
陆瑾淮听见娘亲的哭声回响自己的耳畔,他从来没有听过娘亲哭得这么难受过,于是也跟着陆悦容一起哭了起来。
母子二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
陆悦容平覆了心情,抱着陆瑾淮站起身来向着卧房走去。
“宝宝今天去了哪里?”
“叔叔带我去了西街集市,可好玩儿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去南街娘亲很喜欢的那家点心铺,买了糕点。”
“今天的课业做完了?”
“做完了!叔叔可严格了!我做完了才出门玩儿的!”
“宝宝真乖!今天等娘亲等了多久?饿不饿?吃过晚膳了吗?”
“没有等很久,叔叔给我做了阳春面吃,所以不饿。”
“娘亲,你今天干嘛哭了呀?”
“宝宝为什么哭?”
“娘亲哭得好伤心,我也忍不住想哭了……”
陆悦容莞尔,亲了亲他的脸颊,问道:“宝宝今天要和娘亲一起睡吗?”
“要!”
……
身后僵坐的邱戎,目送着陆悦容母子离开。
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他们之间丢失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信任。
她不会再相信自己了。
邱戎垂眸,看着桌案上的糕点,抬手捻了一块送入口中。
一定是他的味觉出了问题,为什么会从本该甜腻的糕点里,品尝到了至心苦涩?
陆悦容哄着陆瑾淮睡着,看着孩子稚嫩的睡颜,吊了几个时辰的心终于放下。
到这时,她才察觉到自己的饥饿感,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去做些吃食填饱肚子。
路过正厅的时候,她瞥见邱戎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那儿,桌案上的糕点好像快被他吃完了。
陆悦容知道今天是自己误会了对方,只是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邱戎,便默默地离开了。
明天再向他道歉吧。
第二天清晨,陆悦容照往常的时辰醒来。
她先去了后厨做了早膳,接着去到邱戎的卧房,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她去到前院,看见靠近院门那儿邱戎牵着马在和下属说话。
马上还放着他的行李,陆悦容这才想起,邱戎这两天就离开了。
邱戎见到了不远处的陆悦容,便打发走了下属。
两人对视着,却没有一个人走上前去。
这时,从后院出来的陆瑾淮奔向自己的娘亲,“娘亲,我洗漱好啦,我们可以吃早膳了!”
陆悦容移开目光,看向陆瑾淮,“好。”
“咦?娘亲,叔叔要走了吗?”
“嗯,要走了。”
“那我可以和叔叔道别吗?”
“可以。”
正在陆悦容牵着陆瑾淮要走向邱戎时,院门外进来了一个人。
纪峘拎着几件礼物,兴高采烈地进了门。
“悦容!我回来啦!”
他快步走到母子二人面前,随意地将东西放在了地面上,蹲身抱起了陆瑾淮。
“小男子汉,几个月不见,有没有想纪叔叔?”
陆瑾淮持否定答案:“没有!”
纪峘颠了颠他,哼道:“看也没有想你纪叔叔,吃好喝好的长胖了许多,小心变成小胖子!”
小男子汉生气地捏着对方的脸颊,说道:“我才不会变成小胖子!纪叔叔就会骗人!”
陆悦容笑着看他们打闹,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纪峘看向她,回答:“是,泽安被二皇子搅得满城风雨,只希望大皇子早日为储,结束这皇室之争,不要再牵连我们池鱼了。”
“对了,”纪峘问道,“瀚漳的水匪之患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我在泽安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一个多月前就结束了。”
纪峘点头,“那这次派遣而来的将军本领了得,三两个月就将水匪剿灭殆尽了。”
陆悦容但笑不语。
陆瑾淮却是要说的:“那当然!叔叔可是最厉害的人!”
“叔叔?”
“是呀,就是抓水匪的叔叔呀,”陆瑾淮指向院门旁的位置,“叔叔前段时间受了伤,在我们家住了两个多月呢。”
邱戎站在那儿,从纪峘进门之后,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三人对话。
他看着陆悦容笑着和对方说话,陆瑾淮也对他亲密有加。
就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昨晚品尝的苦涩,成倍增长地翻涌在胸腔里。
他在想,分离了五年再重逢,自己是不是出现得太迟了?
纪峘顺着陆瑾淮指着的方向,转过身看去。
然后就和五年未见的老朋友对视上了。
想到对方刚刚就站在那儿沉默地看着他们,纪峘心里便闪过一阵心虚,缓缓地将陆瑾淮从怀中放下。
“……邱戎。”
作者有话要说:等等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