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学!叔叔要教我?”
“教。但是跟着叔叔学之后,就不允许半途而废。”
陆瑾淮用属于孩童的认真眼神看着邱戎,“叔叔放心,陆瑾淮是个言而有信的男子汉!”
接着,陆瑾淮向周围打量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后,他用手遮掩着嘴巴凑到邱戎耳边,悄悄说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约定,千万不能让娘亲知道,娘亲好像不喜欢我来找叔叔。”
“嗯,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父子二人面对面坐在石桌两边。
陆瑾淮语带不满地说道:“三岁的时候,我见过娘亲骑马射箭帮着纪叔叔抓住了一个坏人。当时娘亲说好了,等我五岁就会教我,也不知道娘亲现在是忘记了还是打算赖账。”
这还是陆瑾淮第一次提到纪峘。
邱戎问他:“你喜欢纪叔叔吗?”
“喜欢呀,纪叔叔人很好,也很照顾我和娘亲,”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除了想当我后爹这一点。”
“为什么不喜欢纪叔叔当‘后爹’?”
“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觉得我的爹爹不应该像纪叔叔那样。”
“瑾淮讨厌自己的爹爹吗?丢下你和娘亲两个人不闻不问?”
陆瑾淮摇摇头,“我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讨厌?”
从未见过面的人就是陌生人,你会对陌生人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么?
邱戎沉默不语。
陆瑾淮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他立即问道,“叔叔,你成亲了吗?”
“……成亲了。”
得到令人失望的答案,陆瑾淮表情瞬间失色,“太可惜了,如果是叔叔的话,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当我的后爹。”
邱戎感到好笑,抬手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小年纪就学别人牵红线,小心你娘亲打你屁股。”
陆瑾淮不服气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嘟囔道:“娘亲才不会打我屁股……”
今天父子俩说完了悄悄话,陆瑾淮离开之后,邱戎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心道:我是你亲爹,怎么能当后爹。
-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邱戎的伤已经基本上好了。
陆悦容算好了这两个多月邱戎的治疗、内服外敷药物以及借宿与日常起居的费用,把明细列在一张纸上后,拍在了邱戎面前。
邱戎拿起这份属于自己的账目明细:“……可以赊账吗?”
陆悦容斜了他一眼,“没银子?可以赊啊,不过要收利息。”
“好。”
邱戎十分自觉地拿起纸笔写了一份欠条递给了陆悦容。
她拿过欠条,问道:“什么时候离开?”
“……三天后。”
“泽安出了什么事情?”
“裴瑀似有弑父杀兄的想法。”
“真是个疯子。所以瀚漳也是他的手笔?”
“没错。把我调出泽安,便于他之行动。我不善水战,若剿匪途中身死,那便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看来泽安已经安排好了,不然你也不会将计就计。”
“是。已经收到殿下的消息,裴瑀的计策不日就会被瓦解。”
邱戎顿了顿,继续说道:“单论计谋,裴瑀的确足够聪明,否则殿下也不会在他手上吃了好几次亏。然而他阴郁难测,心术不正,是个十足的小人。”
“幸而你远在瀚漳,不必看到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若是想回泽安看看,等事情平息了再回。”
陆悦容突然想起了陆悦染,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在陆府的十七年生活仿佛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当初陆悦染竭尽全力想要嫁给二皇子,也不知此时的她是否会后悔呢。
见陆悦容不说话,邱戎叫道:“悦容?”
她回过头来:“什么?”
“临走之前能让我看看我们的孩子吗?”
陆悦容嗤笑:“这些天见的还不够多?还是你以为小孩子的举动我毫无察觉?”
“但是那些都是私下的,我想得到你的同意。”
然而对方铁面无情:“再说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天,陆悦容的小医馆来了一位客人想请她进府上问诊。
她按照惯例询问了对方,是否同意她带着孩子上门问诊。
在瀚漳行诊五年,知道陆悦容的,都知道她的这个规矩。
然而这一次,她却少见地被拒绝了。
陆悦容陷入沉思。
陆瑾淮拉了拉她的衣角,“娘亲。”
“怎么了?”
“家里不是没有人,我可以和叔叔待一块儿。”
她有些犯难。
陆瑾淮又说道:“我保证在家看书写字不乱跑!”
“那好吧,”她对来人说道:“请稍等我片刻。”
陆悦容领着陆瑾淮走到邱戎门前,敲了敲门。
邱戎开了门,看向她。
“我要出门问诊,请你照顾一下瑾淮。”
陆瑾淮躲在陆悦容身后,满眼期待兴奋地看着邱戎。
“好。”
她牵着陆瑾淮的手放在邱戎手里,临走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这是我的孩子。”
“我不会带他走。”
“你最好是。”
父子俩手牵手站在一排,目送着陆悦容走进医馆,走出视线。
陆瑾淮终于敢放开了自己,张开双手叫着邱戎:“叔叔!”
邱戎也笑,低身抱起他,让他再次坐在自己的小臂上。
——这是那天之后,陆瑾淮就非常喜欢的姿势。
抱稳了之后,邱戎笑道:“小坏蛋,学会装模作样骗自己的娘亲了?”
“叔叔,这不叫欺骗,我们本来就不熟呀。”
“嗯?不熟?”说着,邱戎便要将他放下。
陆瑾淮立即抱住了他,连忙服软说道:“叔叔叔叔!我们可熟了!我非常喜欢叔叔!”
邱戎问他:“答应娘亲什么要求了?”
“看书、写字,不乱跑。”
“那去学习吧。”
陆瑾淮沮丧道:“不能出去玩儿吗?”
“先去学习,结束了叔叔陪你玩。”
“好!”
邱戎跟在一旁,看着陆瑾淮十分认真地学完了今天的内容,然后睁着充满期待和渴求的眼睛看向他。
五六岁的男孩儿,到底还是爱玩。
邱戎问道:“想去哪里玩?”
陆瑾淮立即回答道:“西街!我听隔壁耍杂耍的大叔说,为了庆祝水匪终于被剿灭,西街今天的集市会非常热闹,我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出去玩啦!”
“那就去吧。”
陆瑾淮欢呼雀跃,“谢谢叔叔!要叔叔抱着去!”
儿子提要求,邱戎自然应答。
邱戎抱着陆瑾淮坐在自己小臂上,父子二人锁上院门便向着西街而去。
出门的时候,遇见邻居耍杂耍的大叔,好像是落了什么东西回来取。
见到他们父子,便说道:“哟,小瑾淮,你爹爹终于从外地回来啦。”
陆瑾淮想解释一下,这不是自己爹爹,然而对方已经进了院门。
父子二人向前走,陆瑾淮问道:“他干嘛说叔叔是我爹爹?”
邱戎又不能说是因为他们俩长得像,只好说:“因为你一直和你娘亲两个人生活,突然看见你们家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男子,就认为是你爹爹。”
他点点头,“嗯,那晚上回去之后,要好好和大叔解释一下,叔叔只是借住在我们家的。”
然而到了集市之后,不论是他们俩到了哪个摊铺前,那个铺子的老板必然会说:“这位客官看些什么,要不要给您的儿子买一个小玩意儿?”
邱戎每次都不说话,便随意地在铺子上挑了一个付了银子。
陆瑾淮问道:“叔叔,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解释呢?”
“他们只是商人,说些好听的话让客人买东西,并不会在意我们到底是不是父子,解释也无用。”
父子二人在集市上,从未时一直逛到了酉时初刻。陆瑾淮从来没有玩得这么尽兴,临走还有些依依不舍。
走的时候,他对邱戎说道:“叔叔,我们先不回家,先去南街的一家点心铺买他家新出的糕点,娘亲可喜欢了。”
听见是陆悦容喜欢的,邱戎便同意了:“好。”
另一边,早晨便出门前去城东行诊的陆悦容,一直在病患家中待到了申时将尽,才终于离开。这家主人的病情确实非常严重,五天后她还需要过来进行复诊。
离开病患家中,陆悦容突然想起南街那家常去的点心铺,今日酉时会有新出的糕点。她便转道去了南街买糕点。
在那儿等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陆悦容拿着糕点回了家。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没多久,从城西方向过来的邱戎和陆瑾淮也来到了这家点心铺。
陆悦容回到自家小院门前时,是酉时三刻。
她看着院门上了锁,一边疑惑着,一遍拿出随身钥匙打开了院门。
院子里一片安静,此时天色略有昏沉,然而她没有看到一间房间有透出灯烛的光芒。
她先进了前厅,把糕点放在了桌案上,然后一间间房间地叫着陆瑾淮的名字寻找着他。
越是寻找,越是找不到陆瑾淮。
终于找完了最后一间房间,她确定了自己的孩子不在家。就连邱戎,也毫无踪影。
陆悦容心中弥漫着不好的预感,她立即出了门,想问问邻居有没有看到她的瑾淮。
邻居家耍杂耍的大哥从集市回来没多久,正忙碌着向自家院子里收拾着道具。
他看到陆悦容,打招呼道:“陆大夫回来啦。”
“大哥,你今天看见我家瑾淮了吗?”
“见到了。我午间回来拿物件儿的时候,看见他们父子俩出门向城西去了,应该是去西街逛集市了吧。”
陆悦容没有在意对方的用词,继续问道:“那大哥可有看到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他们在我前面就离开了西街,怎么,还没回来吗?”
她摇摇头,“我知道情况了,谢谢大哥!”
“不客气。”
陆悦容转过身去,沉着脸从后院牵了马,出门向城西而去。
她到达集市的时候,集市上的摊贩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陆悦容挨个地问了过去,却没有一个人看到她的瑾淮。
她的心终于沉到了最底。
作者有话要说:误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