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戎看着陆瑾淮,听着他叫自己“叔叔”,心中五味陈杂。
“你好。”他回答道。
“叔叔,你住在我们家已经一个多月了,伤还没有好吗?”
“没有。”
“叔叔,你们已经把我们这里的水匪全部抓起来了吗?”
“再过十几天就可以了。”
“你们好厉害啊!我也想像你们这么厉害。”
看着眼前满怀憧憬的孩子,邱戎问道:“你想从军吗?”
陆瑾淮猛点头,“想!”
“你娘亲允许你长大了从军吗?”邱戎又问道。
“当然,从小到大,娘亲会满足我所有的愿望。”
“那你知道从军的艰苦吗?”
“以前娘亲和我说过一些,叔叔,我不是那种怕苦的人,我已经是小男子汉了!”
即使成长里缺席了父亲的角色,陆瑾淮还是在陆悦容的教导下成长得非常可爱。
邱戎心底溢满温柔与酸涩。
纵然思念寻找了陆悦容五年,他也知道,没有自己,她也能生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不过他仍旧希望,在对方的生命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邱戎问道:“想听叔叔说一些关于从军的故事吗?”
陆瑾淮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可以吗?”
“自然可以。”
“谢谢叔叔!”
陆瑾淮兴奋地跳到平地上,准备打开房门进去。
可是他刚刚走了几步就想到了娘亲的叮嘱,于是带着失落地又从窗台上探出头来看着邱戎。
“叔叔……我可能不能听你讲故事。”
见他这样,邱戎哪里不明白,是陆悦容不愿意让他与自己见面,他便说道:“无碍,叔叔还受着伤,等身体好些了再讲给你听。”
“好,那我们说定了。叔叔你好好休息。”
“我会。”
“叔叔再见。”
打了招呼之后,陆瑾淮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邱戎的窗前,把窗户关成原先的样子。
那天之后,陆瑾淮总是偷偷地趁着陆悦容不在的时候,趴在邱戎窗前一小会儿,听邱戎和他说一些军营里的故事。
他总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好几次都差点忘记了时间,还是邱戎及时停止了述说,督促他回去自己房间。
与热情的陆瑾淮相比的,就是依旧冷冷淡淡的陆悦容。
邱戎知道她是气狠了自己,便想着自己找话题打破僵局,然而无论他说什么,对方也不接话。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月,邱戎活动活动手脚,发现自己可以拄着拐杖走下床榻,小小地站立一会儿了。
傍晚的时候,邱戎缓缓下了床,站在窗边向院子里看去。
远远的,他看见陆悦容坐在小院里的石桌旁在做些什么,突然间他就想到应该送件什么礼物给她,好缓和一下他们的现状。
巧的是,第二天周乾就带着大获全胜的消息前来向邱戎汇报。
瀚漳的水匪已经尽数剿灭,按照规定他们应该可以回京城向皇帝禀报了。
但是邱戎现在受了伤,不能立即动身,再加上陆悦容也在这儿,于是邱戎便写了一份文书让周乾带回泽安,自己则与其他十几位守着自己的将士留了下来。
在周乾离开之前,邱戎吩咐了他在瀚漳城内找了几名工匠,请他们前来为小院儿里搭建一架秋千。
周乾动作很快,两天后就有几名工匠上了门。
清晨陆悦容听见敲门声去开门时,还以为他们是找错了地方。但是等对方说明了自己接到的主人家的地址时,她就知道,没有找错地方,只是找他们的人不是自己。
既然这些工匠已经收了钱,陆悦容也不好叫他们直接回去,便让开了位置让他们进去搭建。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劳作,整整大半天的时间,秋千才搭建好。
陆悦容为那些辛苦的工匠们沏了茶,还给了他们一些辛苦费,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离开。
关上院门之后,陆悦容看着那架好看的秋千。
它与这个小院儿格格不入。
这个院子本就不大,多出了这个大家伙,明显视觉上就拥挤了很多。
陆瑾淮走到陆悦容身边,问道:“娘亲,这个秋千是你叫人来弄的吗?”
她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谁叫的人呢?”
陆悦容没有回答,只问道:“瑾淮,你喜欢秋千吗?”
陆瑾淮摇摇头,“不喜欢,我已经是大孩子了,才不会喜欢秋千这种玩具。”
“好。大孩子快去看书,明天它就会从我们家的院子里消失的。”
“好!”
这一整天里,邱戎时不时地就会站在窗边看一眼秋千,不知道陆悦容会不会喜欢。
然而他并没有如愿看到他想见到的对方荡秋千的场景,就连傍晚为他换药的时候,陆悦容也依旧是面无表情。
甚至他觉得对方的表情比前段时间还要臭。
邱戎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晚间的时候,邱戎躺在床榻上闭目休息。
突然他听见斧头砍在木头上十分大声的声响。
他睁开眼睛,拄着拐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向外看去。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明亮。
他就着月色,看见院落里挥着斧头的陆悦容。
她一刀一刀劈开了秋千的木头,早晨才刚刚搭建好的秋千瞬间变成了一堆废木。
陆悦容扶着因为弯曲过度而酸涩的腰站起身来。
她转过身,目光与窗台后面的邱戎对视上了。
她视若无物,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热出的汗水,然后来回了几趟,把那堆废木头搬进了厨房,堆在了灶台边上。
邱戎站在那儿,看着变回原样的小院,一直到感受到自己双腿传来了疼痛感,才终于回了床榻上。
第二天起床,陆瑾淮看见果然不见了的秋千,高兴的不得了。
下午他又偷偷趴在窗台上听邱戎讲故事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嘴这个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娘亲救过的病人,用秋千来讨好娘亲,送来这么个我和娘亲都不喜欢的物件儿。不仅不好玩儿,还特别占地方,还好今天已经不见了。叔叔,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送这么笨的东西吧!”
邱戎:“……嗯。”
-
从邱戎站立走路的状态更好了之后,他便开始慢慢地进行复健。
陆悦容知道他每日清晨傍晚练武的时间段,于是那段时间便把陆瑾淮拘在自己的房间内,不让他有与邱戎碰面的机会。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陆瑾淮早就趁她离开之后,便偷偷溜出房间,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看着邱戎练武。
邱戎也知道,基本上每天自己练武的时候都有一个小家伙在柱子后面偷偷看自己。
于是只要感受到目光的注视时,那天邱戎练武就会将自己的动作放得非常缓慢,好让陆瑾淮看得更加仔细。
随着邱戎恢复得越来越好,他那副好身手也就越来越完整地展现在了陆瑾淮面前,他看着邱戎的目光就越来越孺慕、崇拜了。
虽然暂且无法与陆瑾淮父子相认,但是以一个师长、长辈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也是好事,至少将来他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时,不至于感到突兀和抵触。
陆瑾淮五岁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像邱戎这样的人,他见过最多的男性长辈是纪叔叔。
纪峘就是那种偏偏君子、标准的尔雅儒生的模样。
纪峘不是不好,只是陆瑾淮从小生活中就缺失了父亲这个角色,脑海里自然会有关于这个形象的想象。而邱戎,则是完全符合了他心里“父亲”的角色。
再加上父子间天生的血脉牵绊,纵然他们认识不久,甚至还没有好好地、正式地相处过,在陆瑾淮的心里,邱戎便已经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
哪怕以他五岁的小脑袋,还没有学会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这天,陆瑾淮趁着陆悦容在前面医馆照顾着病患,便偷偷回了小院里。
他一路小跑着跑到了邱戎面前,喘着气站定。
父子二人终于正式地站在了一起。
陆瑾淮努力地抬起头来,看着邱戎。
对方八尺的身高对他一个孩子来说,就像是一个巨人。
他羡慕地感叹道:“叔叔,你好高啊!”
邱戎低头,笑道:“瑾淮长大了也会这么高。”
“真的吗!”
“自然。”他的儿子,个子哪里会矮。
“那我长大了,也能有叔叔这么大的力气吗?”
邱戎蹲下来,一把抱住陆瑾淮。等他再站起身时,便让他稳稳地坐在了自己的小臂上面。
对方的突然动作,吓得陆瑾淮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颈,等发现不动了,他才慢慢放开了自己的双手。
邱戎微微仰头,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说道:“叔叔的力气可不是天生的,那需要多加练习才可以。”
陆瑾淮被举到一个以前没有体验过的高度,全新的感受让他心里充满了喜悦。
他十分激动地抱住邱戎的头,吧唧一口亲在了对方的额头上——这是除了陆悦容之外,他从未对别人做过的动作。
“叔叔你好厉害啊!”
邱戎被这扑面而来、属于稚童的纯粹喜爱惊到微怔,双颊少见的有些羞涩得泛红。
“想跟叔叔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