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同居

陆悦容低着头看向陆瑾淮,笑着回答道:“他们就是最近在我们这儿剿水匪的将士。”

他眼前一亮,语带崇拜地说道:“是他们!好厉害!”

而后又有些颓丧地说道:“原来他们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普通人还要粗鲁无礼。”

陆悦容矮身示意他趴上来,陆瑾淮乖乖地环住了娘亲的脖颈。

她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和陆瑾淮说道:“其实这些守卫家国的将士们,原本就是普通人,他们用普通人的身份做着最伟大的事业,这是他们的职责赋予的崇尚光芒。”

“他们在战场上闯出无数功劳,是身份的职责。他们私下嬉笑怒骂,这才是自我。”

“你崇拜的究竟是什么,你想清楚过吗,瑾淮?”

陆瑾淮到底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儿,他并不太明白娘亲说的话,他摇摇头,“不懂。”

陆悦容轻笑,“现在不懂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那一边,周乾走上前去,替邱戎换药。

“将军,夫人离开了。”

“嗯。”

“属下刚刚进来时看见少将军了,和您长得很像。”

邱戎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实在伤得太重而失败。

“他们……过得很好。”

即使没有他,他们也过得很好。

邱戎不愿意去细思,为什么陆悦容母子在瀚漳,而纪峘却从未在信中告诉过自己。

因为他尚且记得当初纪峘说过,他想娶一名陆府的小姐,那女子是谁,现在看来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了。

“水患……”

“属下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安排下去了,您就安心养伤吧。”

“嗯。”

“只是我们都离开后,把您一个人放在这儿总是不太安全。对了,这样正好可以让夫人过来照顾您!”

邱戎精力耗尽,缓缓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陆悦容照约定过来给邱戎看伤,她依旧是把陆瑾淮安置在屏风之外,然后自己一个人进到内室。

昨日那名叫元猛的壮汉,想来是已经听了周乾的介绍了,今日见到陆悦容一句话也不说,像鹌鹑似的站在一旁。

她走到床榻边,揭开帷帐,让光线照在邱戎脸上,打量着对方的脸色。

昨日里诊脉时她就知道邱戎这一身伤不止是看上去严重,也不知道昨晚他是怎么支撑住自己的,竟然那副模样都没有昏厥。

陆悦容看着邱戎闭目沉睡的苍白面容,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邱戎受到这么重的伤。

西北边陲上面对北夷战无不胜的神话,落在东南浅滩之中,被一群乌合之众折腾到满身伤痕。

也不知道派遣他来剿匪时,皇帝究竟在想什么。知道的,明白这是来剿匪,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是认为邱戎功高盖主,想趁机借刀杀人呢。

陆悦容搭着邱戎的手腕为他诊脉,想来也是连日奔劳,经过昨日那一帖药再加上好好地休憩了一番,至少从脉象上来看,比之前那乱七八糟的脉象好了太多。

陆悦容诊完脉,便收拾着东西说道:“情况稳定下来了,你们好好照顾他,恢复得好的话,要不了三个月就能恢复如初,我会不时过来看看的。”

“夫人……”

“有话请说。”

“我们照顾不了将军,今天我们所有人就要继续回去剿匪。”

“是吗?”

“所以……将军还需要您来照顾了。”

陆悦容不说话,只看着周乾。似是要在他的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

对方十分镇定地回视着她。

陆悦容放弃了,“可以。但是我每天来回太过麻烦,你们留两个人,五天后等邱戎再稳定些了,把他搬到我的住所。这个要求总能满足吧?还是说,你们连两个人缺席五天都不能?”

周乾连忙应承:“自然可以,夫人放心!”

“好,那么医药费就等你们剿匪回来再一并算清。”

“……遵命。”

于是乎陆悦容来来回回照顾了邱戎五天之后,终于能够把他搬到了自己的小院里。

她把邱戎安置在自己住所里,一间收拾好的未有人住过的厢房中。

虽然这几天来往,她都带着陆瑾淮,但是父子二人一直都隔着屏风未曾见面。

把邱戎带回住所后,陆悦容特意叮嘱了一句陆瑾淮:“隔壁那间屋子里住着的是这几天我在照顾的病患叔叔,他伤得非常的重,瑾淮千万不要进去打扰到他。”

陆瑾淮充满了好奇心,但还是乖乖听着娘亲的话:“好,瑾淮不进去。”

自此,一家三口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同居模式。

每次陆悦容进屋为邱戎换药时,对方都强打着精神看着她。

如果不是她对邱戎的伤势了如指掌,都要觉得对方如此有精神,其实伤得并不重了。

好几次,邱戎都张嘴想要和陆悦容说几句话,却每次都被对方忽视。或者是被她呛上一句:“有这个精力,不如再多喝一口药。”

此时恰好是六七月还非常炎热的时候,邱戎不好洗漱,却也不能就这么躺在床上变臭。于是除了治伤之外,每隔几天陆悦容还会为他擦拭身体以及清洗头发。

明明对方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可是邱戎的内心却捕捉不到她的存在。

也不知是否因为伤患的脆弱,他从心底溢出了从未有过的落寞。

治疗的第一个月过去了,邱戎身上的伤口好了个大半。

虽然还不能下床,但是在陆悦容的搀扶下,至少能靠着枕头半坐着一会儿了。

这天傍晚,陆悦容扶着邱戎坐起身来,为他换着绷带。

邱戎一直看着她的动作,到底还是开了口。

“悦容……”

陆悦容面无表情的换着绷带,抬眸瞥了一眼他,“什么?”

他轻轻笑道:“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她的心弦再次为眼前的这个人,微微颤动了一下。

“哦。”

陆悦容抽到他身后的靠枕,扶着他缓缓躺下去。

她不去看他的双眼,但是这一个月的相处让她知道,只要自己在他面前,对方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自己。

陆悦容端起被血污染红的脏水盆,转身离开,却感受到了阻力。

她停下脚步,就看到平躺着的邱戎伸出手来牵住了自己的一角。

她问道:“还有事吗?”

“最近晚上睡不着,想听你念书。”

陆悦容心说你的要求还真多,接着便直接拒绝了对方的请求:“反正你十二个时辰都躺在床榻上,睡不着就多酝酿一会儿睡意,总能睡着的。”

说完,她便离开了邱戎的卧房。

陆悦容没有想到的是,这天晚上,便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意外,吓得她甚至后悔前一晚没有去给邱戎念书。

往年的瀚漳治安十分好,也不知今年是否收到匪患影响,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会听见有人抱怨家中进了梁上君子。

陆悦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住的这间小院落,也会被造访。

这天陆悦容离开后邱戎的房间之后,便没有再去了。

因为怕邱戎晚间会有什么需求,他室内的油灯会点燃一个晚上。在他的床榻边,有一根绳子,如果晚上邱戎有什么事情就可以拉动绳子,住在另一边的陆悦容便会听到铃铛声前来。

这晚造访陆悦容小院儿的小偷,显然是瀚漳城内人士,甚至对陆悦容家最近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翻墙进了院子之后,便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邱戎的房间开始了翻箱倒柜。

因为他知道,邱戎卧倒床榻无法起身,而室内的灯光更是便利了他搜寻。

毫无睡意的邱戎在对方进了室内便睁开了眼,他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看着对方从远处的衣柜一路搜索到靠近床榻的位置。

邱戎不愿意拉响铃铛吵醒陆悦容,所以他在等待时机制服那名小偷。

可是他太逞强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才刚刚治疗了一个月的重伤患者。

当小偷搜寻不到一件值钱的东西,骂骂咧咧走到床前时,邱戎悄悄拿起一旁的瓷枕向着对方的头部扔去。

然而他的力气怎么比得上正常时期的自己,那瓷枕仅仅只撞破了对方的头颅,而没有敲晕他。

小偷捂着伤口,怒火中烧地转过身来看着邱戎,一边用污秽的词语辱骂着邱戎,一边对着他尚且缠着绷带的伤口狠狠踹了几脚。

最后,小偷一无所获还带着伤离开了房间。

邱戎刚刚那一击用尽了力气,此时不能动弹地斜躺在床上,任由自己的伤口崩裂流血。

当第二天清晨,陆悦容起身要为邱戎更换伤药和绷带时,看到对方大敞的房门便心中一沉。

她急忙走进房内,距离床榻不远处的地上摔落一个瓷枕,而邱戎正歪歪扭扭地躺在床上,腹部伤口的绷带上凝结着暗沉的血迹。

她急忙上前为邱戎把脉,好在没有造成什么大碍。

陆悦容心中愤怒、恐慌、后怕一股脑地冒出,房间内这幅景象她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对方是个伤患,她真的很想把他摇醒,劈头盖脸地狠狠骂一顿这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混蛋。

为邱戎上好药重新绑了绷带,她便去好好地教育了陆瑾淮一番,生怕她的孩子将来变成他父亲这样的脾性。

快到晌午的时候,邱戎才幽幽转醒。只是他醒了之后便发现,陆悦容不再和他说一句话了。

邱戎知道这次是自己太过自大,便任由对方与自己冷战。

这天午后,邱戎让陆悦容扶着自家半躺着着,随意拿了一本书消遣。

邱戎卧着的床榻尾部斜对着一个窗户。

突然,那扇窗户被人从外边儿打开。没一会儿,一颗小小的脑袋出现在窗台上方。

陆瑾淮伸长着脖子向内看去——他还是违背了娘亲的吩咐,忍不住想看一眼住在自己家的这位客人长得什么样。

邱戎在听见窗台那儿传来动静时,便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然后他便看到一个小孩儿偷偷地探出头来,向室内看来,接着便与他对视上了。

他听见那个相貌酷似自己的男孩儿毫不胆怯地、和自己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