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缘何

陆悦容看向纪峘,有些惊讶地笑着问道:“纪先生怎么知道我的医馆在这里?还能知道是今日开张?”

纪峘眼神闪躲地支支吾吾:“这个……”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偷偷翻了医馆在州衙的登记造册,然后又特意吩咐手下打听过消息。

这时,陆悦容聘用的副手南星认出了纪峘:“这是刺史大人。”

“刺史大人?那确实能轻松知道医馆地点。”

纪峘小心地看了一眼陆悦容,“你没有生气吧?”

她摇头问道:“为什么要生气?先进来吧。”

陆悦容将医馆的左边改成了一张矮榻,她把八个月大已经快要抱不住的小瑾淮放在矮榻上,让他自己随便爬着玩。

她捏了捏自己泛酸的手臂,然后给纪峘沏茶。

医馆刚刚开张,一时间尚未有病患前来问诊。

纪峘接过陆悦容递过来的茶盏,想了想还是问道:“可否冒昧问一下孩子的名字?”

“陆瑾淮。”

“陆瑾淮,”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接着说道,“长得很像你。”

虽然他内心觉得,其实更像邱戎那个混蛋。

陆悦容笑了笑,“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见过他们母子的人都会说小瑾淮像她,但是只有见过邱戎的人才会知道,其实像他的父亲更多一点。

这个孩子融合了他们俩的长相,说像谁都没错。只是父亲的那部分面貌就像他本人那样霸道,但凡他们能站在一起,所有人都无法否认他们就是亲父子。

两人坐在矮榻上闲聊了一会儿,见纪峘没有离开的意思,陆悦容问道:“刺史大人今日无需点卯?”

“今日休沐。”

她笑道:“那刺史大人确实想坐多久都可以,说不定别人知道刺史大人坐镇此处,慕名而来问诊。”

也不知是医馆所处地段确实不错,还是纪峘这位刺史大人真的起了作用。接近午时的时候,陆陆续续开始有病患前来问诊。

到下半日,陆悦容和南星都忙碌了起来。

纪峘只能一个人陪着小瑾淮,防止他乱跑摔跤。

许是先前跟着陆悦容一路行程都被拘束着,到了瀚漳后的小瑾淮格外地好动。

不算大的矮榻被他不知爬了多少遍,完全不知疲倦。案几上准备给他的小玩具,也被扔的到处都是,好几次都是纪峘弯腰从地上捡回来。

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玩累了的小瑾淮卧在软榻上呼呼地睡了起来,陆悦容也结束了先前的忙碌。

她走到软榻边为小瑾淮掖了掖被子,轻声对纪峘说着话:“你这位贵客在我这小医馆待了一天,我这个主人家顾不上接待,还要劳烦你照顾孩子。”

纪峘摇头:“无妨,你是第一天开张,我能帮到你,你也不至过于忙乱。”

“既然刺史大人不介意,那我也不好太客套。不如什么时候我请大人吃顿饭聊表谢意如何?”

纪峘喜道:“那在下,却之不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陆悦容问道:“今晚?我尚未了解过瀚漳有哪家酒楼比较好吃,还是说大人有推荐?”

他立即说道:“既然是感谢,那主人不是亲自下厨怎么表示诚意?”

陆悦容没有想到对方会提出如此要求,无奈失笑。

纪峘迟疑:“……应该不唐突吧?”

她摇了摇头,“不唐突。只是我的厨艺并不出彩,做为感谢宴来说还不够资格。”

“我不介意!”

陆悦容只得说:“那就有劳大人在这里等我到打烊了。”

“我还有一个请求。”

“请说。”

“我们姓名相称如何?总是这么客客气气,过于生分了。”

“好,子勘。”

终于听见对方唤了自己的表字,纪峘觉得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心中很是满意。

他从未因为那年上巳节对陆悦容一眼倾心而感到后悔,到现在他看到眼前这个比他心中虚幻设想更为美好真实的陆悦容,他就越发觉得,她值得自己的心悦。

纵然他们无缘。

晚间医馆打烊了之后,陆悦容便领着纪峘去了自家小院。

陆悦容做了几道家常菜,纪峘都十分捧场地吃了很多,还非常真诚地夸赞着美味可口。

第二天,陆悦容医馆开门后,前来问诊的患者明显的没有前一天多,果然没有纪峘“刺史大人”效应的时候,才是她的医馆真实情况。

自从医馆开张的那天之后,纪峘只要休沐就会来到陆悦容的医馆里坐一坐。她忙碌的时候,纪峘就逗一逗小瑾淮。不忙的时候,他们就天南海北地聊一聊,或者有时候他找到了一本有趣的书,就会带给陆悦容看一看。

然后陆悦容想了想,自从自己嫁去绛贡之后,看的最多的除了医书还是医书。她都快忘了以前喜欢的是哪些类型的书籍了。

于是纪峘带给她的书,她都很开心地收下,有时间就会看几眼。直到有一天,太好动的小瑾淮爬到她的腿上,“刺啦”一声,撕掉了书上的一页纸,她就再也不敢在小瑾淮靠得太近的时候看书了。

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陆悦容第一次体验了南方沿海城邑的冬天究竟是怎样的。

原本她觉得,绛贡处在那么西北的地方,瀚漳再冷也不会冷得过绛贡吧。但是当天气骤然变冷的时候,她才发现,南方的湿冷和北方的干冷完全不是一种形式。

到了这儿她才发现,无论是泽安过冬的方法还是绛贡过冬的方法,在瀚漳毫无用武之地。

先前她还在担心,今年冬季再做敷脸保湿的药膏,万一不小心被小瑾淮当成吃的吃进嘴里怎么办。

等冬天到了,她看着成天的不是下雨就是阴天,沉默着把做药膏这件事从自己的计划中划掉了。

这一年的春节,只有陆悦容和陆瑾淮两个人一起过。

虽然如此,她还是坚持保持了守岁的仪式。吃了一个人的年夜饭,然后又喂饱了小瑾淮。母子二人便窝在被褥里,放上炭盆开始守岁。

这样安静的日子,有点像当初在陆家和嬷嬷一起守岁的样子。

不同的是,当时陆悦容还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如今她叫叫小瑾淮的名字,对方只会说“娘亲”还有一些简单的字眼。

然而,看着小瑾淮调皮玩耍的样子,她的心中就满是自豪与幸福。

待时间越来越晚,小瑾淮开始犯困了,陆悦容哄着他睡着,然后自己一个人便拿出了书籍消遣时间。

待到子时放了爆竹,她才拥着自己的孩子沉沉睡去。

春节过了之后,瀚漳街道上陆陆续续地传播着关于绛贡的消息。

她离开的时候,只知道大顼正在与北夷和谈,却没有想到,原来议和仪式早已破裂。

按照瀚漳与大顼之间的距离,想来年前就已经开战了一段时间了。

虽然离开了绛贡,可听到那里的消息,她还是忍不住关心起来。

也不知道开战后,师父是不是又要回到军营中忙碌。这次的战争明显的规模巨大,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吃不吃得消。

于是这天纪峘来到医馆时,便看到了面带愁容的陆悦容。

“悦容,你有什么心事吗?”纪峘问她。

“子勘,你是瀚漳刺史,你能够知道绛贡现在战事如何了吗?”

纪峘以为她要打听邱戎的情况,来时喜悦的心情瞬间消失了半数。

“我多少知道一些,你要听什么消息,还是要……打听什么人的安危?”

陆悦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她没有察觉到纪峘话语里的小心翼翼。

“是这样,我以前在西北军里跟着师父当过一段时间军医,我想知道目前两方战事情况究竟如何了,因为师父他年事已高,怕他过度忙碌身体吃不消。”

“原来是这样,”纪峘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

陆悦容看向他,“以为什么?”

他连忙摇头,“没什么!你放心,我知道的情况是,这次作战非常顺利,西北军死伤数量并不多,你先前既然在绛贡,那也是了解之前北夷在与我大顼交战时,就已经消耗了大多数的兵力,所以这次你完全不用担心。”

“而且,这次作战,西北军主帅一改往日风格,十分迅猛快速地进军。按照速度,过不了几个月瀚漳就能收到大获全胜的消息了。”

陆悦容放了心,“那就好,谢谢你子勘。”

“不用客气。”

二月二十七日,是小瑾淮的周岁。为了准备他周岁宴上的抓周仪式,陆悦容四处翻阅打听小孩子抓周会准备哪些东西。

在陆瑾淮周岁前一天,她特意闭了医馆去买那些需要用到的东西。

二月二十七当天,陆悦容仔细地把所有东西都铺在了软榻上,好让小瑾淮拿到手。

在摆放的时候,她拿到了一枚虎符顿住,思索了片刻是要放下去还是收回,最后还是决定让小瑾淮自己选择。

一周岁的陆瑾淮已经能够多少地听懂了娘亲的说话。

“陆瑾淮。”陆悦容叫他。

他抬起头看着娘亲,“娘亲……”

陆悦容指了指软榻上的东西,又指了指他的小手,“东西,抓。”

小瑾淮复述了一遍:“抓……”

他趴在宽大的软榻上四处爬动,看着围在自己周围一圈的东西,却迟迟也不伸手去拿。

就这样,小瑾淮转圈圈地看了两遍,终于伸出手去抓住了一个东西。

握在掌心了之后,他炫耀似的转向陆悦容,高高举起自己的小手,“娘亲,抓……”

陆悦容看着摊开在自己眼前的小手掌。

上面静静卧着一枚小小的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