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依赖

这一年整个七月,是陆悦容最难受的一个月,肚子里的小家伙折腾得她吃什么吐什么。

七月本就尚未消暑,因为暑气食欲不振,好不容易有一两个她想吃的食物,却又转头吐了个干净。

再加上七月时,邱戎尚在忙碌,白日里无暇照顾她。故而每当他放衙归来,听着陆悦容一天里的经历,便满是心疼与怜惜。

于是最后,迫于将军威严,可怜师兄李溯便开始每天来将军府点卯,为将军夫人改善胃口。

当然,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效果,陆悦容依旧是吃什么吐什么。

八月的时候,邱戎终于重新清闲了起来。

他推掉了一切官场上邀请他的应酬,每天在家陪着陆悦容。

这时候陆悦容虽然依旧吐个不停,不过相比于七月总算是好上一些了。

但在邱戎第一次见到妻子这副模样时,他终于见识到亲眼所见比之语言描述更为直观的冲击。

邱戎把陆悦容抱进怀里,手轻轻抚顺她的背。

“之前一个月都是这样吐过来的吗?”他问道。

“是呀……”

邱戎亲了亲她的额头,“夫人辛苦了。”

陆悦容倚着他宽厚的胸膛,笑着说道:“有你这样细致地照顾,我感觉舒服很多。”

他把手轻轻搭在她尚且平坦的腹部,略带了些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希望是个男孩,我就能好好‘教导’他。”

“如果是一个乖巧听话的男孩,你也舍得‘教导’吗,孩子他爹?”

邱戎轻哼:“舍得,谁叫他一直折腾他娘亲。”

陆悦容笑道:“你将来一定是一位严厉的父亲,这样很吃亏的。”

“为何?”

“小孩子一般亲近母亲多些,你又这么严厉,小心以后孩子不喜欢你。”

“我不需要他喜欢我,我只要他敬重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候可别和我‘争宠’!”

“不与夫人争。”

陆悦容双手搭在腹部,满怀憧憬地设想着:“我们的孩子,一定是聪明、果敢、坚毅、敏锐的,他不需要考虑生活是否富裕,而是会在充满爱意的环境里长大。他有一对永远爱他的父母,即使他调皮在外面闯了太多的祸,即使随着时间推移他会慢慢成熟,父母赠予他的爱意也从不消减。”

邱戎听着陆悦容的话,胸腔里满是柔意。他握住她的手,陷在最温情的设想里。

他们一定是一对最好、最负责的父母。

午后两人进了书房,陆悦容上前收拾着邱戎书桌上自己的东西。

邱戎制止了她:“不用收,我用你先前的位置。”

“可以吗?”

“嗯。”

陆悦容开心一笑:“那我就不客气啦!”

“但是注意不要太耗费心神。”

“知道的!”

邱戎看了眼桌上的纸张,拿起来问道:“这是悦容最近写的吗?”

“嗯,好久没有练,有点生疏了。”

他又拿起了几张纸看着,“夫人会好几种笔体?”

陆悦容点头,“全是胡乱学的,写的都不好。”

“写来看看?”

她提笔,“真的要看吗?不要笑话我。”

“无妨。”

“好吧……”

她想了想,最后在纸上用她会的几家笔体写了句“黄沙百战穿金甲”。

邱戎低头,看着力透纸背的字迹,无奈地叫着陆悦容:“夫人。”

“啊?写得太差劲了吗?我都说不要写了嘛。”

“你知道,有时候过度自谦也是一种自傲吗?”

陆悦容也低头看着自己的字,“意思是我写的还不错?”

“岂止不错,这几笔字多少都带了点大师真迹的风骨。我不记得泽安有这么好的书法老师,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学生。”

陆悦容:“嗯,我是自己照着字帖练的。”

邱戎:“……拿着先人真迹当字帖,夫人有些过于奢侈了。”

她讪讪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告诉邱戎,那几卷字帖还是她在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

因为知道陆峰不是大方的人,所以她就根本没有想过那些字帖是原稿。

她记得,当初陆峰送给母亲比较值钱的文墨书画,最后都是被收了回去的。那这几卷被遗漏的字帖,想来是母亲自己的东西了。

“真的写得这么好吗?”

“很好,夫人以前没有给别人看过吗?”

她摇了摇头,喃喃地说道:“不知道我这个字拿去卖值不值钱……”

以前她有路过一些卖字画的店,里面挂着的字,似乎还不如自己。她应该是找到了新的生财之道?

邱戎失笑:“我的将军府,似乎还没有穷困到需要夫人卖字为生吧?”

“玩笑玩笑,不会真的去卖嘛。”

等到邱戎离开后,陆悦容悄悄拿起被她藏着压在书下的一张纸。

如果他看到,就会发现那上面的字迹赫然与自己的有八分相像。

这里毕竟是邱戎的书房,找到他的字迹简直易如反掌。

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陆悦容突然就开始学起了邱戎的字迹。再过不久,她应该就能以假乱真了。

只是这种事情,如果被本人知道,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所以每次离开的时候,她都会收拾干净,也不知这张是怎么被遗漏在了这里。

幸而她眼疾手快地藏了起来。否则被他看到,她真的要羞到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进了九月以后,陆悦容的孕期也有四个月了。

熬过了前面呕吐的妊娠反应,陆悦容开始进入嗜睡嗜吃的状态。

于是经常会出现,她与邱戎聊着天,聊到一半就睡过去了。

现在了解了孕妇会出现的症状后,邱戎不会过度紧张,遇见她睡着了,就抱着她回到卧房。

邱戎坐在床榻边,轻轻整理着陆悦容鬓边碎发,眼底是他过去从未拥有的柔情爱意。

有几次,他突然也懒散地想体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便会拥着陆悦容一起睡上一觉。

等到她醒过来,看到邱戎陪着自己一同入睡时,就会打趣地问道:“将军也怀孕了吗?让我摸摸看几个月了?”

说着就拿手摸向对方的腹部。

好在无论她怎么嬉闹,邱戎都是无限包容她。

随着时间推进,孕妇的妊娠反应都一一在陆悦容的身上体现了出来。

幸而邱戎一直无微不至、有求必应地照顾在一旁,所以她是真的觉得还好,至少在情绪上面她还是很稳定的。

十月末时,大顼与北夷的议和商谈进入了新的阶段,邱戎被迫又要重新忙碌。

晚上,夫妻二人一坐一卧在软榻上。

邱戎把陆悦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轻柔地为她按摩已经开始逐渐水肿的双腿。

“明天开始又要处理议和事宜。”

“我知道啊,白天不是看到衙门有人来过吗。”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陆悦容笑了笑:“有什么不放心的?除非你突然出去打仗才需要担心。否则每天只是应卯,不是回来就能看到我了么。”

邱戎拉着她拥入怀里,不言语,只轻柔地亲吻着她的脸颊。

片刻后,他说道:“我会尽量每天早点回来。如果困了,不要等我。”

“好,”陆悦容凑上前去,吻了吻对方的唇,“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一切都好。”

“嗯。”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邱戎真的忙了起来后,陆悦容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每天不管做什么都不太提得起劲。

孕期的敏感终于姗姗来迟,想邱戎的时候,她便在书房练字,学着他的字迹,就当是给自己聊作慰藉。

晚上邱戎没有回来时,她也坚持着等他回来再睡。偶尔实在坚持不住先睡过去了,也会在对方回来时立即惊醒。

可是孕期的精力终究是不够,她每天攒了一肚子话想和邱戎说,等他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说几句,她就睡了过去。

到第二天一早,邱戎便又要早早起身前去应卯。

于是,陆悦容便会用渴望而委屈的眼神看着邱戎,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便索性什么都不说。

床榻边整理着装的邱戎,每每看到她如此眼神,整颗心就仿若被扔进一坛陈醋,酸涩又无奈。

他恨不能自己立即卸下所有事情,每天都陪着自己的妻子。

然而他不能。

他只能在临走之前,低下头来,与陆悦容交换一个深吻,然后老调常谈地说一句“我会早点回来。”

又过了几天,邱戎终于利用职务之便,把一些不需要在衙门才能处理的事情带回书房处理。

比之往日,能早一个时辰回到家中。

陆悦容很开心,只要邱戎在家,她就寸步不离。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想,怀孕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体验。为什么到了自己,就会变成这样一个粘人精呢?

邱戎开始在书房办公,陆悦容便重新搬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

这天,陆悦容进入书房,刚刚才回来的邱戎好像又出门去了。

她走了进去后,见到书柜上的一个抽屉没有关。

印象里那只抽屉向来是不开的,她便准备上前去把它合上。

陆悦容的右手已经搭在了抽屉上,余光瞥见里面一沓寻常信件中,有一封扎眼的花笺探出了半个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紧张紧张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