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林问到练武场的时候,威远侯正和两个护卫练手,刀关剑影,杀气腾腾,整个练武场尘土飞扬。

周围的护卫喝彩不断,场面热闹。

威远侯舞着一把□□,威风凛凛,势如破竹,余光暼见林问到来,虚晃一枪将两个护卫扫飞出去,声如洪钟道:“我儿,来战!”

林问闻言将繁琐的外袍脱下,扔给来福,接过护卫送来的□□,提枪上阵。

威远侯府以枪法成名,一枪横扫天下,原身自幼就跟着练武师傅习枪,一□□法惊艳绝伦。林问对枪法略有涉略,但没有贸然改动,还是用林家枪法同威远侯对战。

父子俩在沙场上斗了起来,招招致命,谁都没手下留情,好像对方不是父子,而是仇人。

围观的护卫和家奴见怪不怪,他们威远侯府,军功起家,追随开国皇帝一同打下这诺大江山,所谓打架不狠,地位不稳。

林问好久没有活动身骨,这一架打的畅快淋漓,浑身舒畅,威远侯枪法精湛,又在边关守了大半辈子,实战经验丰富,打起来又凶又莽。

两人打了大半时辰,最后喘着大气,纷纷仰天大笑。

“我儿英勇!”威远侯拍了拍林问的肩膀,满意道,“虽然不如为父生的威猛,但武艺不凡,勉强弥补。”

林问保持微笑,威远侯长得虎背熊腰,长年在边关风吹日晒日晒,皮肤黑糙,满面胡须,一副典型的武人模样。

而林问这副身子,剑眉星目,玉树临风,是京中出了名的美郎君。

两人站在一起,除了一样高,眉眼略相似,完全不像父子。

林问看一眼糙里糙气的威远侯,心道还好原身遗传了陈氏的美貌。

虽然他看着无欲无求,心性淡泊,但谁不喜欢自己长的好看呢。

威远侯不知儿子在庆幸什么,领着人从练武场离开,去前院洗漱,中途打发陈氏派来的小斯,他们爷俩就在前院用膳,不回后宅去了。

小斯不敢多言,往后退了几步,扭头回后院传话。

洗漱完,两人一边用膳一边谈话,在前院,没有那么多规矩。

威远侯道:“我听说尤氏不太行了?”威远侯做公公的,需要避嫌,太好详细过问儿媳的病情,甚至都没去屋里看过一回,所以不太清楚。

“情况不太好。”林问如实说道,“我明天就去求太子赐下一名御医。”

威远侯沉吟半响,点头说道:“是该请。怎么说尤氏也是我嫡长孙的母亲。”

当初尤氏进门,不仅陈氏挑剔,就连威远侯也不满,继后恶毒,明知他们和柳家谈亲,却还强硬插手,仗着身份恩宠,直接赐婚尤氏进门,他们不能抗旨,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两年尤氏看着还算妥当,又生下嫡长子,威远侯的气也消了,渐渐接受这个儿媳妇,没想到她自己身体不行倒下了。

是个没福气的。

威远侯想到现在的局势,沉声道:“若是尤氏真的不行,那我们得早做打算,被坑一次,万不能被坑第二次。”

林问点头。

至于继后为何故意打压侯府,打压他的婚事。那就要提到前程旧事了。

当年天子还是太子时,威远侯府出了一位太子妃,也就是林问的嫡亲姑姑。威远侯府倾尽全力助天子登基,天子登基后,威远侯府出了一位皇后,一位太子外甥,威远侯本人更是手握四十万大军,镇守边疆,一时风光无限,放眼京城无人敢欺。

可水满则盈,月满则亏,太子不到三岁那年,宫里出了一位娘娘,以宫女之身迅速得宠,三年内从一个小小的宫女变成一人之下的贵妃,怀上龙种,就连她的母族,都从乡下腿泥子,封侯封官,摇身一变成为京城的新贵。

因为她的上位,民间甚至出现生女不生男的说法。

天子找到真爱,宠爱有加,纵容真爱屡屡顶撞皇后,皇后接受不了这个局面,没多久就抑郁而终,留下年幼的太子。

皇后死了,威远侯府陷入低谷,好在手里还有兵权,天子害怕废掉太子后,威远侯府直接造反,所以这些年一直留着太子的位置,只扶正了继后,对继后所处的三皇子宠爱有加。

继后自己的儿子不能上位,所以这些年一直把威远侯府当眼中钉。

林问这个威远侯府的世子,下一代的继承人,就是最显眼的靶子,若是不成器还好,偏偏林问文韬武略,十分出色,说亲的人家如过江之鲫,就连江南大族柳家都有意将嫡长女嫁给林问。

继后心生嫉妒,就故意使坏指了一门婚事,把家世低微的尤氏赐给林问。

继后在宫宴上当众赐的婚,天子又一脸赞同,威远侯府连周旋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尤氏病重,眼看不行了,谁知继后会不会再来一出指婚大戏。

还是早做打算得好。

林问想到这里,微微皱眉,看来尤氏不能死,一死麻烦太多了。

正妻的位置空出来,不仅需要解决女主,还要提防继后使坏,就算如意娶了一名豪门贵女,那林彦这个原配长子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至于不娶?林问表示在他没有大权在握时,就算他坚决反对,威远侯和陈氏,包括整个林氏宗族,都会摁着他进洞房的。

他的妻子,不仅仅是他的妻子,还是威远侯府的未来主母,林氏宗族的宗妇,人情往来,家中大事,都需要一个女主人出面。

林问想到病歪歪的尤氏,不禁有些头疼。

父子俩用完膳,转道去书房继续商讨大事。

下个月十日,太子大婚。

太子与林问同岁,林问孩子都有了,可怜的太子,婚事一波三折,先是原本定亲的国公嫡女意外身亡,接着又被天子和继后联手打压,订下一个书香世家的太子妃。

就这,还迟迟不能定下婚期,一拖两年,归根究底,是因为太子大婚后,天子就没有理由拦太子上朝了。

天子现在已经变身恋爱脑,一门心思就像让太子腾位,让真爱继后生的儿子,三皇子上位。

但太子是正宫嫡子,天然拥有一群正统支持者,再加上这些年太子谨言慎行,从未行错差池,能文能武,将一群弟弟死死压在身下,天子想挑他的错都不行

更重要的是,太子还有一位手握重兵的舅舅。

天子无能为力,只能憋着气,可劲地拖着,不让太子大婚,不让太子上朝,只要不上朝,就算读书功课做得再好,也不能说有什么功绩建树。

这次太子能顺利大婚,还是威远侯从边疆赶回来,在朝堂之上引经据典,当堂质问,羞得天子无地自容,这才让测了两年的钦天监终于给出大婚吉日。

“如今北戎衰退。边疆日渐稳定,为父再不出手,怕日后太子与威远侯府,再无翻身之日。”威远侯叹道,眉头不展,挺直的腰板弯了不少,站在他们这个位置上,只能进,不能退,否则轻则没落退出京城,重则抄家灭族,灰飞烟灭。

“事在人为,如今我们还算处于优势,父亲不必悲观。”林问坚定道,原文中,太子就顺利登基,原身大权在握,女主尤惜瑶在女眷中混的如鱼得水,现在换成林问到来,没道理变得更差。

若是差了,那他也别做什么逆袭者了,找个地方一头撞死。

“我儿志气,不过千万记得在外谨言慎行,莫行意气之事。”威远侯说到这里,想起前段日子,继后母族,喜乐侯的世子荣耀祖,在街上和长公主之子裴郎斗气,争夺卖身葬父的少女,两人大打出手,最后裴郎凭借俊美的相貌赢得美人芳心,那荣耀祖气的暴跳如雷,当场拔出配剑,一刀捅死美人。

可惜天子偏心眼瞎,继后掉几滴眼泪,天子便心软了,一味袒护荣耀祖,拖延时间,等喜乐侯府造了证据,说那少女本就是庄子上的逃奴,杀之何罪?

威远侯心烦意燥,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妖妃现世,天子蒙蔽,这天下要乱了。

林问陪威远侯喝完酒,一身酒味回前院的青竹院休息,尤氏重病后,原身就搬到了这里。

听起来有些渣,妻子重病将死,丈夫却怕染病,避到前院。

但原身娶尤氏本就被逼无奈,大婚两年,尤氏谨小慎微,时刻保持大家闺秀的架子,步步按照规矩来,原身看着性子温润随和,但其实难以接近,心中惦记着侯府的前程,无心风月,所以夫妻两人貌合神离,相敬如宾,哪怕已经生了一个儿子,感情还是平淡如水。

而且在古代,医疗条件差,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小命,原身肩负侯府未来,就算他要就在德阳院陪床,威远侯还不同意呢。

第二天,林问去东宫向太子求了一名御医。

按照威远侯府的地位,让太医上门给世子夫人看病,完全使得,之前就找了一位,可看了几个月不见气色,被尤老夫人冷嘲暗讽一顿,吹胡子瞪眼走了,后面来的孙大夫,是尤老夫人请的名间大夫,颇有名气。

人家亲娘请的大夫,威远侯府上下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林问发话把孙大夫赶走,要请御医,众人都道世子对世子夫人情深义重,御医可不是普通的太医,那可是给天子太子那样的大人物看病的,世子能够搭上人情去求人,一片真心呐。

就连太子也道:“我还以为你被迫娶了尤氏,心中不满,没想成你对她倒是重情重义。”

毕竟尤氏若是死了,林问就能顺理成章再娶一门豪门贵女。

林问见太子一脸郁色,半点也无大婚将近的喜悦,心中明了,说道:“既然已是夫妻,就得相互扶持,若是心存隔阂,互相埋怨,岂不是让外人笑话。”

林问的话意有所指,太子是个非常聪明的人,立马就领悟其中的意思,正色道:“是我魔障了,多亏正清肺腑之言。”

正清是林问的表字。

太子妃出身书香世家,祖父是景国最大学院留香学院的院长,一辈子教书育人,学生遍布天下,在文人中威望极高,父亲也是书法大家,名满天下。

但名声再好,也弥补不了朝中无人的短板,娶这么一个太子妃,看着花团锦簇,但没什么实际好处。

太子如今不缺名声,只缺实权。

再对比之前早逝的那位国公嫡女太子妃,三皇子定下的吏部尚书之女,太子就高兴不起来,在其他人面前还能维持表情,到林问这个嫡亲表弟面前,就忍不住露出些许。

刚才林问的话点醒了太子,既然大局已定,那就该拿出态度,免得再把太子妃寒了心,什么都没落着。

林问从东宫出来,骑马去了太医院,直接领着御医回府。

被点名的御医有些不乐意,吹胡子瞪眼的,丑话说在前头:“我听闻你家夫人的老娘眼光高的很,把前头去的那位太医同僚给倔了回来。这回我去,该不会也要被倔出来吧?”

伤了元气,那是一时半会儿能见效的吗?

林问赔笑道:“您就放心治吧,我前几日从古籍里翻到几张药方子,专治妇人产后补气的,回去给您瞧瞧,看是否用得上。”

御医听到古籍药方,眼睛微亮,威远侯府当年跟着开国天子四处征战,肯定搜罗了不少好东西,那药方说不定是什么名医真传呢。

御医拉开车帘子,催促车夫快点。

车夫应声,马鞭一扬,马蹄哒哒哒地小跑起来,京中街道不许纵马狂奔,这已经是最快速度啦。

林问见状微微一笑,什么古籍药方,不过是他昨日见过尤氏脸色,随手写出的几个方子。

他曾在某个世界,当过中医圣手,一些调养的方子,还不是信手就来。

到德阳院的时候,林问都在心里做好准备忽略尤惜瑶,没想到尤惜瑶竟然不在院里。

尤氏咳嗽着解释道:“我生着病,不好去看彦哥儿,妹妹替我去了。”

林问脸色微变,让御医看诊,起身去了正院彦哥儿的屋子,虽然他知道在陈氏的地盘上,彦哥儿再安全不过,尤惜瑶现在也不会对彦哥儿下手,但身为老父亲,林问还是放不下心呐。

他穿越过来,自动继承原身的记忆本领,包括感情,不必要的感情他会压制,但正常的,能够让他融入生活的感情,他选择顺其自然。

林问一路掠过行礼问安的下人,匆匆赶到主院,刚踏进屋子,就见一个身着粉衫的妙龄少女,正坐在床边,伸手摸向彦哥儿的胖乎脸,手腕还带着一只绞丝的镯子。

林问刚要喝止,床边虎视眈眈的乳母就把尤惜瑶的手拍开。

“尤姑娘戴着首饰,可得仔细些,别伤着我们大公子,大公子可是未来的世子侯爷,矜贵得很。”

尤惜瑶摸着被拍红的手背,也不生气,反而愧疚不已,自责地咬着嘴唇:“是我不好,粗心大意,差点伤着彦哥儿了。”

乳母哼哼两声,替彦哥儿捏了捏被子,才道:“知道就好。”

尤惜瑶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大胖小子,心里软成一团,这要是她的亲生儿子该多好。

在门口杵半天的林问见尤惜瑶侧脸露出的柔情,那真心实意的欢喜,心道人心易变,世事难料。

他抬脚进屋,递给乳母一个满意的眼神:“你做的不错,自去账房领赏。”

屋里的几人发现林问,立马起身行礼,乳母欢天喜地地道谢,被世子赏赐,可比被后宅女眷赏赐有面子多了。

和乳母的喜悦不同,尤惜瑶的脸色微变,眼里带着点慌乱语无伦次道:“世子爷,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带过孩子,不知道不能戴首饰…”尤惜瑶把镯子取下来,捏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生怕林问以为她使坏,想要弄伤彦哥儿。

林问走过去,将彦哥儿抱在怀里,声音冷淡道:“你是彦哥儿嫡亲姨母,自然没有坏心思。”

林问把姨母两个字咬的很重,想让尤惜瑶认清自己的位置。

尤惜瑶绞了绞手帕,低低应了一声,低下头不敢去看林问的脸。

在她的预想中,林问应该如沐春风,平易近人,会亲声细语和她吟诗作画,弹琴品茶,可现实是,她站在林问面前,只觉得对方寒气逼人,浑身威压,不敢直视,自己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压根不敢抬头,更别说什么风花雪月。

林问见状把身上的气势加重了些,远离女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女主知难而退,身份地位不能变,相貌才华不能改,那就在性格上稍微动点心思。

尤惜瑶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喜欢那些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林问就让自己变得严肃一些,气势逼人。

眼下看着,效果还算不错。

林问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叫我姐夫便可,不需见外。”

尤惜瑶勉强笑笑,姐夫这个称呼,她不想喊。

就在这时,林问怀里的小胖子醒了,睁开两只葡萄眼,先是迷迷糊糊,滋溜一下口水,突然目瞪口呆,十分震惊的模样。

林问看着婴儿脸上摆出这副复杂的表情,心里一沉,差点将他扔出去。

林彦还在震惊之中,吃力地扭着身体,在屋里四处张望,看到一张熟悉到不能熟悉的脸凑过来,顿时厌恶横生,挥手挠了过去。

“啊!”尤惜瑶捂着脸惊叫,她见彦哥儿醒了,四处张望,就想过去逗逗,培养感情,没想到被挠了一把。

林彦见尤惜瑶这个恶毒女人被自己挠个正着,立马大笑三声,更不得拍手叫好。

尤惜瑶的婢女见彦哥儿挠了人还笑,一边给尤惜瑶检查伤口,一边怒气冲冲道:“彦哥儿该好好教导了,小小年纪就伤人。”

林问还没说话,一旁的乳母就怼回去:“你跟一个几月大的娃娃计较?刚才是谁把脸伸过来的。”

尤惜瑶赶紧拦住婢女,满脸谦意道:“是我的不是,吓着彦哥儿了。”

乳母哼哼两声,不再多言,伸着脑袋去看林问怀里的彦哥儿:“世子把彦哥儿给我,彦哥儿该吃奶了。”

林彦被乳母的声音吸引过去,傻愣愣地盯着乳母半响,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一个劲地往乳母怀里爬。

林问顺势把林彦交给乳母,眉头不展,心情复杂。

林彦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对劲,好像重生了。

林问觉得他那颗老父亲的心,瞬间碎了。他可以对一个懵懵懂懂的婴儿彰显父爱,亲亲抱抱,但绝对不会亲近一个身体里住着三十岁成年男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