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
秦建设和秦少川各坐在房间的一头,相?互之间隔着八丈远。秦建设猛吸了两口烟,喷出的黄色烟雾遮住了他的整颗脑袋。秦少川扭着头,一脸愤懑。
秦建设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我让你去很丢人吗?!”
秦少川还是扭着头,不?吭声。
秦建设一拍桌子,怒目圆瞪,“秦少川,我是你老子,我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我告诉你,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秦少川也火了,“你是法.西.斯专政!侵.犯.人.权!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你还法.西.斯,还人.权……”秦建设脱下鞋子,扭住秦少川就要打。
郭艳芬大惊,赶紧拦住秦建设,“他爸,有话?好好说,小川都这么大了,不?能打了。”再打,父子俩的关系就更差了。
秦建设一把推开郭艳芬,“都是你惯的,从小就不?听管教,我今天要是不?打他就不?是他老子!”
郭艳芬又扑上?来,抱住秦建设,“他爸,他爸,小川不?愿意去就算了,我跟你去!我去!”
“你去有个啥用!”
“可你把小川打一顿,人家更记仇,说不?定事要黄。那孩子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咱们跟人家好好说。”
秦建设瞪着亲儿?子,秦少川还是坐着,完全不?怕,心里打定了主意,就算今天被打死?,也不?去。
郭艳芬连推带拉地把秦建设弄得卧室里,关上?了门。
秦少川盯着门,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他们已经搬来县城几?个月了,住的是分来的房子,三?室一居,他和少明住一个房间,少红单独住一间。
少明和少红今年读初中,少红学习还过得去。少明已成长为问题少年,班里最后一名,平常喜欢打架闹事。
以前在村里读书就没少惹事,到了县城还是改不?了,仗着秦建设当了县长。在学校拉帮结派,动不?动就说让我爸给你爸在县里安排个工作,整个一小混混。
秦少川没少教训他,可他就是改不?了。秦建设有时候还纵容,说男孩子就要这样,整天啃书本有什么意思。这样一来,秦少明越发有恃无恐。
秦少川都不?想跟他住一块,一回来就是大声嚷嚷,吵得他没有办法学习。
卧室的门突然推开,郭艳芬走了出来,“小川,你爸不?让你去了,过会儿?,我跟他一起去,我想我应该还有几?分面子吧。”
“妈,你又何必。”
“可你爸的任务要完成,他才?当县长,一定要闹出个响来。”新官上?任三?把火,火烧不?起来,以后的活还怎么做。
“可也不?能拉着人家,当初也是靠着人家他才?当上?这个县长。”
“谁不?想往上?爬,再说了你爸当了县长,咱家面上?不?都有光吗。”
“我宁愿没有。”秦少川回了房间,打开书,却看不?进去。
下午,秦建设和郭艳芬一起出门了。秦建设还特意捯饬了一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稳稳妥妥地趴在头顶,穿了一套老干部装,胳膊下夹着皮包。
秦少川透过窗户,看到楼下一前一后的两人,突然冒出个念头,万一他们搞砸了怎么办?他以后还怎么见人家。不?行,他得去!
秦少川飞奔出门,在街口追上?他们。
秦建设冷笑?,“你不?是不?去吗?”
秦少川转而对郭艳芬讲,“妈,你回家吧,我去。”
郭艳芬笑?,欣慰地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秦建设:“你知道在哪里吧?”
秦少川径直朝前走,“坐三?轮车过去,还有一段路。”
到了地方,两个人站在大门外。秦少川已经比秦建设高了半个头,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抬手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传来,秦少川的呼吸凝滞了那么一瞬。
门开了,一张挂着眼镜的嫩白?面孔莫名地看着他们,“请问你们找谁?”
秦少川刚要张口,秦建设便道:“找你们老板,曹玉凤。”
“你们是?”
“我们跟她同村。”秦建设往前一推儿?子,“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在同一所高中读书。”
秦少川暗恼,耳根子通红,别?转开头。
女生上?下打量秦少川,暗想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老板的男朋友,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进来吧,老板在忙。”
“耽误不?了她很长时间的。”秦建设抬脚走了进去,院子里一派忙碌景象,有的在打包成品,有的在整理原料。
院子大约八十多平米,到了绣场里面,秦建设吃了一惊,里面更大,将?近两百多平,绣娘们都在做活,没有人说话?。他们进来,这些人也只是匆匆扫他们一眼,继续低头做活。
小纪领着他们穿过绣场,上?二楼到办公室。
曹玉凤在核算成本,面前摊着许多发票、收据,她不?停地摁着计算器,在纸上?写写画画。
秦建设暗暗打量办公室,五张办公桌,靠墙一排柜子,柜子上?半部分装了玻璃,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文?件盒,下面锁着。
窗台放着几?盆绿色的植物,头顶上?的风扇呜呜地转着,桌上?的纸张被微微掀起。房间里除了曹玉凤还有玉香两姐妹,秦建设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不?是说曹玉香失踪了吗,原来一直躲在这里。
小纪:“老板,他们说找你。”
曹玉凤抬起头来,见是他们吃了一惊,忙站了起来,“你们怎么来了?快请坐,小纪,泡点?茶来。”
自开始孝敬门卫大爷喝茶,玉凤也喜欢上?了这一口,办公室里常备茶叶。
秦建设坐在一张空的办公桌前,秦少川站着没有动。
曹玉凤瞥了他一眼,意思是杵着干嘛,秦少川略尴尬地咳了一声,坐下了。
小纪端了两杯茶过来,一杯放在秦建设面前,一杯放在秦少川面前。
秦建设:“听说你开了绣坊,一直没有时间过来,正好今天有空,我就和小川一起来了。”
曹玉凤笑?,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也就没有接话?。
秦建设接着道:“规模真不?小,我还吓了一跳。”
“其实也不?大,勉强养活。”
勉强养活?这也太谦虚了,恐怕富得流油了吧。
“我上?任之前,前任县长跟我讲,说县里有个绣坊,老板是咱们深水村的,等我上?任后,一定好好和绣坊合作,发展县里的经济产业。”
“都是小打小闹,您才?是平步青云,从村长一跃升为县长。全县上?下,谁不?知道咱们深水村出了个县长啊,连我们脸上?都有光。只要县长您开口,但凡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
秦建设被夸得心里美滋滋的,这么会讲话?,怎么小时候没看出来。
秦少川却是冷着脸斜睨着她,做生意做的油嘴滑舌的。早知如此,他就不?过来了,瞎操心。
秦建设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茶水,茶水清淡甘甜,竟是比他喝过的任何茶都好喝,不?禁又多喝了两口,“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县里准备开一个带动经济产业的座谈会,想请你去做个演讲,传授下经验。
你看,你、你妈、你三?叔、美玲,这些咱们深水村里出来的,都有了赚钱的门路,个个发展得不?错,就连省城领导都知道咱们深水村出能人。
这次开座谈会,省里点?名要你参加。你们已经富了起来,还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省里希望你能把经验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大家,带动大家富起来。”
曹玉凤开绣坊这件事,最早是从黄佩秋的嘴里听说的。那时候她酸溜溜的,说曹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出了个大学生不?算,还出了个会做生意的,在县城里跟人合伙开厂,也不?知道赚了多少。
当时秦建设也只是不?屑地一笑?,一个学生会开什么厂,迟早关门。
但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工厂不?但没有关门,反而开得风生水起。不?久后,就传来曹玉凤单干的消息,而工厂也因为她的离开经营状况日?下。
秦建设意识到了曹玉凤的不?凡,亲自跑了一趟县城。在她的绣坊、店铺转了好几?圈,不?但确定了是曹玉凤自己开的,还看了玲美商贸,他立刻想到这是姜美玲的产业。
于是他冒充客户,到店里买了绣品,打听了玲美商贸的情?况,又跑了一趟省城。
姜美玲的场子铺的更大,产品还要出口。秦建设不?禁咂舌,他每日?待在村里,从未想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以为做了个村长,老子天下第一,如今看来竟是井底之蛙。
突然间又传来了曹明耀要出国留学的消息,秦建设真是震在当场。连续几?天,他都没有睡好过,脑子里充斥着各种臆想出来的画面。他把秦少川买来的书都翻出来,专找那些描述外面世界的书看,越看越对现在的生活失望。
不?能再窝在深水村了,他要离开这里。
恰好因为深水村的粮食产量连续几?年大丰收,上?面准备来视察。秦建设好好准备了一番,不?但把村里整治一新,且把曹玉凤等人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言里言外都往自己身上?揽功劳。
上?面的人回去核实后,发现确实如秦建设所说,这些人都是深水村的。经过一番讨论,破格提拔秦建设当县长,让他联合村里人,一起带动全县的经济,而原来的县长也因为在任期表现不?错,被提了一级。
如何利用曹玉凤,秦建设伤了大脑筋,首先不?能再跟曹家人对着干了。先把曹明辉扶植成村长,再同意儿?子跟她的交往,明里暗里的示好。
秦建设想,曹玉凤应该不?会特别?拿架子吧,毕竟都是一个村的,又跟儿?子关系不?错。一想到儿?子,秦建设就磨牙,这个不?争气?的,不?跟老子一条心。
曹玉凤没想到要演讲,根本没有准备,再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胆子,“那个,县长,不?是我不?答应,只是我从来没有演讲过,根本不?知道讲啥。再说我那点?经验,真不?足以拿到台面上?讲。”
“叫什么县长,那么见外,叫叔就行。”秦建设拿出了关爱晚辈、和蔼可亲的样子,循循善诱地道:“你就讲你是怎么开起来的公司。”
怎么开起来的?那一句两句的哪里说的明白?。
秦建设笑?着把儿?子推过来,“小川笔杆子厉害,他可以帮你,我还有事先走了。小川,你陪着玉凤谋划谋划,座谈会还有一个星期才?开,有的是时间。”
秦建设给了秦少川一个眼神,你小子敢掉链子,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少川根本不?接收信号,今天,他就是个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