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凤猛然惊醒,溺水的感觉紧紧缠绕着她，几乎透不上?气，她摸着喉咙,总觉得那里含着一口水。外面依然黑漆漆的，文珍和钟婷婷睡得正香，四周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儿声响。
突然一丝恐惧从心底蔓延，曹玉凤的心跳猛然加速,剧烈地?呼吸。她迅速拉起被子，蒙住头,呼吸瞬间被放大，心咚咚咚跳个不停，像两军开战前的擂鼓一样,她对自己说不怕不怕，可是没?用。
强迫自己想些其?他的事情，诸如秦少川,或者不能按期交货的绣活……明天不知道那绣娘在不在,万一又不在……唉，忧愁慢慢取代了恐惧。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文珍和钟婷婷都起床了。
曹玉凤穿好衣服下床，洗漱,去食堂吃饭,上?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的噩梦亦或是恐惧，她的担心少了许多，小?陶想笑就随他去笑，她不在乎了。
上?完课,中午又去了一趟，本来不打?算去的，可是总有那么一点儿不甘心，冥冥之中，觉得第?一批订单不能就这样了。
到了绣娘家，依然是大门紧闭。曹玉凤叹口气，有的时候不认命还真的不行，双手插在口袋里，盯着大门看了几秒，转过身，准备回学校。
走了几步，听到有人叫，是前几次遇到的邻居，那邻居跑到她跟前，笑道：“我估摸着你?中午会过来，特意来等你?。”
“等我？”曹玉凤不明所以。
“是啊，给你?这个。”邻居的手上?拎着个军绿色的包，“巧姑让我转交给你?的”，巧姑就是那陈姓绣娘的名字，“她让我跟你?说声抱歉，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顾不上?，误了交货的日子，以后她会按时交货的，让你?不要?生?气。”
曹玉凤根本形容不出?她现在是什么心情，从失望到透心凉再到惊喜，像经历了一次过山车。她望着邻居手上?的包，不说话，也不去拿。
邻居眉头蹙起，“巧姑家挺困难的，供两个孩子上?学，一家人的吃喝拉撒都靠她男人一个人。刚接到绣活的时候，她跟我说这回总算能帮男人一把?，说得时候特别高兴，她也特别感激你?。你?看她的绣活做的好，人也不错，就接着让她做吧。”
玉凤一直不说话，邻居以为她在生?气，怕以后不给陈巧姑做活，一个劲儿地?说好话。
曹玉凤看了邻居半晌，刚开始她确实有过这个心思，鉴于陈巧姑特意跑回来一趟给她送绣活，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我没?有说不给巧姑做活，只是我本来以为要?空手而回了，您突然跑过来给我说做好的绢帕在您那，有些措手不及，懵住了。你?转告巧姑，等我接到下批订单会再来找她的。”
邻居眉开眼笑，说好好好，她一定转达。
曹玉凤背着绿色的包包，一路蹦蹦跳跳，哼着歌回了学校。到宿舍后，把?绢帕分门别类放好，只等着周六交货。又害怕周六去了见不到小?陶，提前打?了电话，小?陶表示会在办公室等她，曹玉凤这才?心满意足。
周六，曹玉凤一大早起床，简单吃了早饭，背上?包，直奔供销社?。
依然先见到曹明珖，曹明珖很?热情，说这段时间陶秘书一直打?听她的事情，问她家里的情况，在学校的情况，学习成绩如何等。
曹玉凤问曹明珖怎么说的，曹明珖道：“还能怎么说，怎么好怎么说呗，我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跟你?也没?怎么见过，你?的事大多都是从娘的嘴里听说的。”
曹玉凤嘿嘿地?笑，小?陶再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出?来啥，整个小?学她都在努力学习，间或跟母亲一起赚钱，背景实在清白的很?。
在小?陶的办公室，曹玉凤给了小?陶合同，并交付了第?一批订单。小?陶一块绢帕一块绢帕地?看，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拿了几块出?来，那几块全是文珍绣的，看来这个小?陶还挺有眼力的。
挑完绢帕，小?陶道：“这几块的做工差了些，不能按照六毛钱一套交货。”
“差不了多少。”
“不，差远了，尤其?是跟这几套。”小?陶随手就拿出?了晓丹母亲绣的绢帕，在外行人眼里，这些绢帕是一样的，但若是内行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两者之间的天差地?别。
曹玉凤也不想狡辩了，朝小?陶竖起大拇指，“陶叔叔的眼力真不错。”
小?陶白她一眼，就是因为被奸商忽悠多了，他才?练就的眼力，跟商人打?交道，不多留个心眼都不行。
曹玉凤笑道：“我同学嘛，听说我这边做绣活能赚钱，一定要?学，整天哭着求我，我没?办法只好答应她了。陶叔叔，我跟你?讲，她是我见过的最笨的人，一开始绣的那个真叫惨不忍睹，要?是不告诉你?她绣的是花，还以为绣的是鸟。唉，真是笨死了。”
小?陶冷哼，“少跟我来这一套，卖惨的我看的多了，别以为你?是学生?我就网开一面。”
“那您说，我同学绣的这几套多少钱能收？”
“三毛。”
“这么便宜？！”
“我能收你?的就不错了，要?是搁着以前，你?这批货都得返工重做。”
曹玉凤撇撇嘴，“我知道陶叔叔你?大公无私，咦？陶叔叔您是不是升主任了啊？”
“我升不升主任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我得祝贺您啊。”
“我说曹玉凤，你?能不能不要?染上?商人那种恶劣的习气。”
曹玉凤心说不能，脸上?却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哪有，我是真心祝贺您的，晚上?我请你?吃顿大餐。”
小?陶恨不得踹她一脚，他一个大老爷?跟一个初中生?小?丫头去吃饭，还让她请，传出?去他还怎么混，“别跟我打?马虎眼，这几套只能给三毛，多一分都不行。好在也不多，你?不会亏的。”
“可是我跟我同学说的四毛五啊，一套我还得贴一毛五。”
“你??的同学情不只值一毛五吧。”小?陶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审视地?望着她。
这回换曹玉凤想踹他一脚，他?的同学情怎么会连一毛五都不值呢。算了，不跟小?陶打?嘴仗了，本来就是自己理亏，再说她给的文珍和钟婷婷的价格也是三毛一套，不赚钱而已。
小?陶交付了货款，曹玉凤的兜里有了钱，眉开眼笑的。
小?陶说：“钱别乱花，攒起来，将来读大学。”
现在攒钱还为时尚早，她得扩大经营，赚更多的钱，但是她没?有说，只点点头，说谢谢陶叔叔，下个月我会按时交货。
曹玉凤算了下，除去付出?去的人工费，能剩下十五块钱，原材料还够做五十套，不需要?再购置。打?算给孙沛然三块钱的辛苦费，剩下的十二块就完全归她支配了。
曹玉凤的心里美?滋滋的，如果下个月再有这么多钱，她就可以考虑做其?他的事情了。
回到学校，曹玉凤找到孙沛然，拿出?三块钱给她，孙沛然不肯收，说自己就是帮个忙，不用给她钱。曹玉凤不肯，表示扩大经营还需要?孙沛然的鼎力相助，以后每赚一笔钱，也会给孙沛然分一份，就当是两人合伙，如果孙沛然不收，就是看不起她这个朋友，不愿意跟她合作。
孙沛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也想继续合作，便收了钱，提议一起去吃羊汤面。
曹玉凤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想请我吃饭，下次吧，这钱是你?第?一次赚到的，好好留着，做个纪念。”
孙沛然翻白眼，“钱是拿来花的，怎么留着做纪念。”
“你?可以多看它?几天啊，反正现在还有的花。不过这事，你?得保密，不能让家里大人知道，我也得瞒着我爸妈。”
“我知道，我不会跟我爸妈说的，不然肯定一顿唠叨，最烦的就是他?唠叨。”
一说起大人，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情，能瞒则瞒。
跟孙沛然分完钱，曹玉凤去了门卫室。门卫大爷依然在听间或响起滋啦声的收音机，那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加上?滋啦声响，竟无比的和谐。
曹玉凤像往常一样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侧，朝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学着大爷的样子闭起眼睛，听那老旦唱儿多日不曾归家。
大爷睁开一条小?缝，乜斜了她一眼，复又闭上?，“从县城回来啦？”
“嗯，对方对我的几套货不满意，杀了价。”
“哼，不地?道，不跟他?做生?意了。”
“不行，还没?有找到下家。”
“去找。”
“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
“那就先忍着，找到了再说。”
“嗯。”
“亏的多不多？”
“不多，只是那几套不赚钱。”
“总比亏了好。”
两人不再说话，听完老旦又听小?生?，小?生?唱完，曹玉凤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准备走了？”门卫大爷依然闭着眼睛，却知道她的行动。
“不走，给您带了个东西，您看看。”
“不看，拿走。”
“我用不着。”
“也是，以后别再买烟了。”
“没?买烟，您也别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那你?买的什么？”门卫大爷这才?睁开眼睛，看到了她手上?的东西，依然是四四方方的，只是个头大了许多，银灰色，有天线。
大爷一下子弹跳起来，“你?买这做甚？！花那么多钱！”
“不多，我四叔在供销社?上?班，托他买的，内部价。”
“不行，太贵了。”
“只要?能用，就不贵。”曹玉凤收起旧收音机，把?新收音机放好，调到一样的频道。花旦的唱腔从收音机里传出?，音质清澈，不带一丝杂质，听得人心里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2021年的第一天，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