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少了些许暖意,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慢慢走向?冬季。供销社院子里的几?棵杨树，树叶掉了大半，挂在树上的也没了绿色,黄黄的，像被抽干了营养，没有一点儿精神。
砖灰色的二层小楼，在院子里，毫不起眼?。
曹玉凤走上楼梯,按照曹明珖说的路线，找到?了小陶的办公室。门开着?,办公室里的情?景一览无?余。几?个穿浅蓝色工装的人正在工作，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
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小陶,但是有个套间。
曹玉凤敲了敲门，有个年纪略大的男人抬起头，他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问道：“你找谁？”
“我叫曹玉凤,来找陶叔叔，他叫我来的。”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曹玉凤,笑道：“你就?是曹玉凤啊,陶秘书跟我说起过，你进来吧,陶秘书在里面的办公室。”
曹玉凤挑了下眉,这个小陶原来是主?任的秘书。
那人先去敲了下小陶的办公室门，然后才叫曹玉凤进去。
曹玉凤朝那人点点头，表示感?谢，而后对着?小陶,说道：“陶叔叔好。”表现得十分乖巧与听话。
小陶笑着?站起来，很是热情?地说：“来来，坐，赶了一路，累了吧，先喝点水。”说着?就?拿了个陶瓷杯子给?曹玉凤倒水。
曹玉凤看那杯子外面有蓝色的花纹，里面是乳白色的，特别干净，急忙摆手，“陶叔叔，不用了，我不渴，也不累。”
小陶自顾自地倒好水，放在红木的茶几?上，拖了把椅子，放在曹玉凤面前，叫她坐，他自己则坐在了办公桌后面。
曹玉凤坐好，双腿并拢，书包放在膝盖上，腰身挺的笔直。
小陶笑道：“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曹玉凤也笑，“我不紧张。”她只是觉得做任何事都要挺直了腰杆，更?何况今天她是来谈判的。
小陶还是一副笑模样，问她的学习怎么样，怎么来的，父母是做什么，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的喝茶，只字不提绢帕的事。
曹玉凤呢，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在心里嘀咕，你是要跟我比耐心，既然你不提，我也不提，看咱俩谁先开这个头。
曹玉凤呢，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加上重生一回，对很多事都看开了，反正你这里不成，我再找别家，不但不提绢帕，还跟小陶胡扯起来，几?个回合下来，倒把供销社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碰到?的主?任确实是供销社的老大，但是呢，马上要升迁了，留下的供销社呢，以后就?归这个姓陶的负责，这段时间呢，除了接着?做原来的采购工作，还在陆续接手将来做主?任时的一些事情?，顺便?树立起权威。
小陶心气高，以前做主?任秘书的时候经常被人看不起，就?想做出?点成绩来，让人看看，他是有能力挑大梁的。
自从接管供销社的采购，可谓殚精竭虑，进货压价特别狠，而且质量还要最好的，那些供应商被他压价压的头皮发麻。
这样一段时间后，小陶的名声传播了开去，都说他是采购界的鬼见愁。
曹玉凤在心里砸吧，他要怎么压我的价呢。
期间，小陶一直观察曹玉凤，这小姑娘不急不躁，他周旋，她就?跟着?周旋，还想着?法的套自己这边的情?况，就?这份沉稳和心力，比他见过的太多人都好上许多。不过，他也没有藏着?掖着?，该你知道的，我也毫不吝啬地告诉你。
你现在也知道我压价压得狠，看你这单生意能不能做了。
小陶咳了一声，眼?神微变，决定不再兜圈子，直奔主?题，“你的绢帕卖得不错，我们考虑和你长期合作，考虑到?你还是学生，没有多余的时间，我们一个月供一次货，一次提供二十套，这个数量我是考虑过的，你应该能接受。不过，若是销量好，我需要追加，你要按时交货，不然我可能会终止跟你的合作。”
“二十套不成问题，但是您打算以什么样的价格跟我结算呢？”
“一套三毛。”
曹玉凤心里冷笑，你卖一块钱一套，只给?我三毛，钱都被你赚走了，我还赚啥钱。
小陶看她迟疑，说道：“你的绢帕确实创意不错，但是绢帕就?那么四四方方一小块，原材料并没有多少钱。”
“那你提供给?我原材料，我一套卖给?你三毛。”
小陶眉心一蹙，原材料采购不成问题，但是量太少，怕是没有厂家愿意接单，再说了，不能每次进货的时候还要负责给?她买绢布吧。
曹玉凤接着?说：“绣活的原材料很简单，就?是做绢帕的绢布，针线，绣绷子，这些你都提供，我只提供技术和人工，一套三毛，我可以接受。”
小陶轻笑，“你可真会打如意算盘。”
“您更?会打算盘，我一个穷学生，想靠着?手艺赚点小钱，改善下伙食，多买点书看，您可倒好，价格压的这么低，我都成白给?您干活的了。”
“你打算一套卖给?我多少钱？”
“我也不打算多要，所有原材料我自己提供，一套您给?八毛就?行。”
“八毛？太贵了。”小陶直摇头，超出?他的心里预期太多。
“不贵啊，学生的时间是最宝贵的，我可是挤出?宝贵的时间给?您供货的。”
小陶盯着?她直摇头，这姑娘太会讲价钱，“八毛不行，这样我再给?你加一毛，四毛一套。”
“四毛，我不行，跟我心里的价格少了一半，您再加点。”
“就?这个价，不加了。”
“那不成，您不加，我就?不卖了。”曹玉凤站起来，要走。
小陶紧跟着?站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谈生意可不是这样谈的。”
“我不会谈生意，我就?是个学生。”
小陶叹气，“这样，五毛一套，你给?我留点利润。”
曹玉凤暗暗撇嘴，你的利润多了去了，她坚定摇头，“不行。”
“你就?守着?你的八毛不肯动了是吧。”
曹玉凤咬住下唇，看似在经历艰难的心里斗争，“要不然我少一毛。”
小陶直接笑了，给?气笑的，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比他更?能讲价的，要不是看在她是学生，绢帕卖的又好，这事又是主?任点头应允的，他是真的不会再加了，“六毛一套，这是我能给?的最高价了，你要是再不愿意，就?没有办法合作了。”
曹玉凤又迟疑了一会儿，才很缓慢缓慢地点了下头。
小陶暗松了口气，比跟别的供应商谈判累多了。
曹玉凤复又坐下，“陶叔叔，光是咱们这样说说不行的吧，您是不是要给?我个书面的东西，这样万一有啥事，也有个依据。”
小陶拉开抽屉，拿了一份文?件出?来，“你不说，我也会给?你的，我们是正式的国家单位，任何东西都需要有凭证，不过你这么小的年纪能想到?这些，真的不简单。”小陶在文?件上写了几?个字。
曹玉凤走过去，看了下文?件，是一份采购合同。
小陶接着?说：“你还是学生，不能签字，要让你的爸妈签字才能生效，还需要有身份证。”
“我四叔签可以吗？”
“明珖？他是我们内部?的工作人员，不行。”
“可是我爸妈都很忙。”
“这个必须要大人签字才行。”
要是叫他们签字，铁定黄，要不……“我表舅行不行？”
“表舅？这个……”
“陶叔叔，你就?行行好吗，您看我一个学生，又要学习，又要赚钱的，就?让表舅代我签了吧，陶叔叔，我知道您是好人，我一定按时交货，还能多交十套，还有不同的花色，您看怎么样？”
小陶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一个月十几?块的合同他还是能做主?的，便?点了点头，“行，明天叫你表舅过来签吧。”
“好，谢谢陶叔叔。这是您要的货。”曹玉凤把五套绢帕拿给?小陶，小陶按照谈好的价钱，连同先前的五套一起结算了，一共六块钱。
这是真正靠自己赚到?的六块钱。曹玉凤拿着?钱，很激动，一激动，脑子就?分外好使。
曹玉凤问能不能把采购合同拿回去签，明天她再送过来，今天还早，她赶到?表舅家，再回来。
小陶想她一个孩子，应该不会耍花招，告诉她该在哪些地方签字。
曹玉凤说她记住了，然后又把采购合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清楚的地方，让小陶给?她解释。
小陶真不知道是该夸她，还是说她有做商人的潜质，不过，他倒是喜欢她这份精明，不像一般的孩子，就?知道死读书。
合同约定的很简单，鉴于曹玉凤还是学生，无?法大批量交货，一个月二十套绢帕，连续交货三个月，三个月后看销售情?况再定。
曹玉凤说了自己的意见，光靠单一的花色无?法长期维持客户的购买欲，她可以多设计几?种花色，让顾客有挑选的余地，但是还是四条绢帕为一套。第一个月可以交五十套货，刚开始，大家觉得稀奇，卖的会比计较好，到?了后期再慢慢减少供货量。
小陶频频点头，这些他也都想到?了，只是怕她交不了货。曹玉凤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如期完成。
小陶修改了合同，叫她拿回去，如果中途反悔了，可以拿回来，再重新修改。曹玉凤说她不会反悔。
走出?二层小楼，曹玉凤心情?欢悦，不但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还按照心里价位谈妥了合同。见小陶之前，她已在心里打好了算盘，故意抬高报价，让小陶一点点把价格加到?她满意的价位。
见到?曹明珖，告诉他谈妥了，明天再来一趟，签合同。
曹明珖问她多少钱卖给?小陶的，别被欺负了。
曹玉凤说六毛，曹明珖眼?珠子瞪得溜圆，说侄女你真厉害，能在陶秘书嘴里拔毛。
曹玉凤嘿嘿地笑，只要长着?毛，就?能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