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招娣拿着线在绣布上?比划,往常她只要看上?一眼，心里就?会有个大概，哪里该绣什?么,怎么绣，用多少线，能估摸得着差不多。
这次她心里却没底了，实在是因为?要给外国人，心里压力大,加上?画复杂，又大,比划了半天也不敢下针。
曹玉凤在旁边托着腮看，羡慕得双眼直冒绿光。
她说：“妈，你?比划了半个小时了,可以了，下针吧。”
尹招娣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出去玩会儿,老在家里干嘛！”
“我跟他们合不来。”曹玉凤撇嘴，谁要跟小屁孩一起玩,随即,她邪魅一笑，“妈,要不我来绣吧？”
“你?别添乱,我都不敢下针。”
“怕啥，美玲不是拿了那么多线和布过来，绣坏了再重新?绣呗。”
“你?倒是看得开。”
曹玉凤耸耸肩，“要是你?一直犹犹豫豫的,活干不出来，耽误了工期，还得赔违约金。”
“违约金？”尹招娣瞪大眼睛，“难道还要赔钱？美玲可没有讲。”
曹玉凤煞有介事地说：“她怕你?担心，没敢告诉你?，每笔绣活都是签了合同的，要按时交货，如果没有按时交货，要赔对方钱，当然，要是交了货对方没有按照合同约定的给钱，也是要负责任的。”
尹招娣头一次听说，真是吓得够呛，这么多钱，她可赔不起，不行，她得保证按时交货，于是，心一横，咬着牙下了第?一针。
曹玉凤暗笑，老母亲的命脉就?是钱啊。
一旦开始，尹招娣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完全无视一旁满脸艳羡的曹玉凤。
曹玉凤搓着手，围着尹招娣转圈，她手痒，想赚钱，不行，怎么着也得让姜美玲给她点绣活。
曹玉凤跑到大队给姜美玲打电话，电话没人接，想来是在忙。
闷闷不乐地放下电话，大家都在忙，只除了她，有那么一瞬，曹玉凤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耷拉着脑袋往家走，百无聊赖地踢着一颗小石子，小石子在她的脚下咕噜噜地往前?滚。好像被命运推动的人，不由自主，又不得不往前?走。
小石子在一双蓝色的凉鞋前?停下，那双鞋把?石子踢到了墙角，小石子安静地呆在那里，逃脱了被无聊的人踢着往前?滚的命运。
曹玉凤顺着凉鞋往上?看，撞进了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里，眼角微弯，眸子清亮。曹玉凤的心没来由的一跳，慌乱地移开目光。
那双眼睛的主人朝她走来，声音轻柔，如滑过耳畔的清风，“我去你?家找你?，师母说你?出门了，我想着到街上?看看，说不定能遇到，没成想真遇到了。”能听得出来，秦少川很高兴。
曹玉凤跟着笑了笑，“在家无聊，出来转转。”
“我也是，看书看得脑仁疼，又没有地方可去，就?想起了你?。”他们有好长时间没见过面了，“我们都无聊，不如一起走走？”
曹玉凤点头。
秦少川走到曹玉凤跟前?，他比她略高，正好看到她黑亮的头顶，一把?乌黑的头发扎在脑后，她的头发养的很好，又直又顺，让他想起在书中看到的描写古代?女孩子头发的句子。
曹玉凤见他发愣，疑惑地蹙了下眉，“怎么？”
“没事，走吧。”
两?个人并肩朝山上?走去，越走越凉快，树也越来越多。那些无事可干的人，在树林里乘凉，见到他们俩，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曹玉凤的脸红了，他们虽然小，可在外人眼里，依然是一男一女。
“咱们去别的地方吧。”
秦少川也发现?了不妥，自从不记工分后，闲散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聚在一处，说东说西。是他没有考虑周到，竟然想到来这地方。
俩人下了山，走得很快，到了山下，竟一下子不知道要去哪里，仿佛哪里都有一双双的眼睛盯着。
玉凤说：“不如回家吧。”
秦少川不吭声，他还不想回。突然他啊了一声，“我想到个地方，绝对没人，我带你?去。”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是一处荒废已久的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窗户破烂，残留的一点儿窗户纸已经变成了黑色，被风吹得呼呼响。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却让人浑身发冷，后背冒冷汗。
曹玉凤不自觉地靠近秦少川，“我们来这干嘛？”
“探险啊，我听说没人敢进去。”
曹玉凤翻白眼，合着没人敢进，你?敢进，显得你?胆大是吧。
你?个熊孩子！
秦少川咽了口?唾沫，其实他也怕。
这处院子在村外，前?后左右都没有住户，就?它一处，孤零零的。
村里一直传这是间鬼屋，屋子的主人都在抗战的时候死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屋子的主人就?会回来，或聊天，或喊口?号。
“文、革”的时候，秦建设曾经动过这间院子的主意，所谓响应国家号召，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他叫来了村里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把?抓来的人塞了进去。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鬼。
结果这个人第?二天就?疯了，秦建设被吓着了，嚷嚷着不信鬼神?，却再也没有踏进这里一步。
秦少川继承他老子的志愿，踏进了院子。
曹玉凤盯着黑黝黝的窗户，心里直发毛。对于有没有鬼的问题，她一直持肯定的意见，重生后越发肯定了。若真论起来，她就?是一只死去的鬼。
“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
“先看看。”
“看什?么呢？”曹玉凤紧紧贴着秦少川，少年温热的身体给了她些许力量。她在心里嘲笑自己，你?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家一个孩子撑胆量。不不不，是秦少川带她来的，他有义务给她壮胆。
随即曹玉凤挺了挺胸脯，秦少川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僵直着脖子回过头，那表情就?跟撞了鬼似得。
曹玉凤吓得撒腿就?跑，这特?么破地方打死她都不会再来了。
秦少川依然梗着脖子，脸慢慢涨得通红，他好像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那地方太柔软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