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7.2

晚风吹的枝条劈啪作响,混合着挥散不去的血腥味,显得密林愈发恐怖,郁劲也下意识开始加快脚步,部落的人都知道晚上的森林去不得,因为那里是野兽的乐园。

楚清宴趴在对方身上,神色厌厌的,只要习惯了那股血腥味,就也没什么在意的,反倒是身体的疲惫涌了上来,让她又困又累。

她现在身体不好,所以走的不快,白日别看出去了一天,统共也就走了几千米,郁劲他们步子大,不出五分钟就回到了她的住处。

山洞不大,五六平米左右,洞口被茂密的枝条遮掩着,地上还种着几种掩盖气味的花草,若非里面的人主动现身,否则谁也看不出这还有个山洞。

郁劲没把她放下,背着小姑娘掀开了从山顶垂落下来的藤蔓,一矮身进了山洞里。

家里东西不多,一个由干草和兽皮组成的床,一个石头磨成的小桌子,再就是数不清的草药,部落送的东西都被堆在角落里,显示出主人毫不在意的态度。

楚清宴独自住的时候,这里还显得挺大,此时郁劲走进来,好像把巨人塞进小矮人的房子里,只能半蹲在门口,挡了光线不说,还特别占地方。

楚清宴熟练地拿出兽皮口袋,又思索着捡了几种草药,装了满满一个大包,跟蹲在门口的郁劲说,“可以走了。”

郁劲没动,楚清宴也懒得问他在想什么,自顾自打了个哈欠,平日她这会早就睡觉了,哪用这么折腾。

背着光,郁劲基本上是一团黑影,模糊得像个石头,楚清宴等了半天,见石头从怀里拿出个果子,“你吃吧。”

低头一瞅,楚清宴乐了,竟然是她掉在密林里的那个,被对方一直揣在怀里。

哪怕是生活质量下降成这样,楚清宴也没改她那挑剔的毛病,带血的手拿着带汗味的果子,外皮还被对方捏的有些皱,别说吃,她连接过来都做不到。

郁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偏生坚持举着,好像她不接他就不放手,一时,两人就这样僵住了。

还是木青的到来打破这份尴尬,当他巨大身躯也钻进来的时候,楚清宴觉得山洞都要被两人挤塌了。

木青比郁劲矮一点,因此不用特意蹲下,他佝偻着身子站着,脖子伸的老长,“族长,你干啥呢。”

黑暗中,郁劲一动不动,唯独眼睛亮的惊人,楚清宴现在基本是和他平视的状态,因此能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的执拗,她想了想,垫着块兽皮接下了果子。

终归是好心。

这一次,对方终于有动作了,他蹲着在原地转过身,低低地说道,“上来吧。”

若不是这人亲口邀请自己去救治他的族人,楚清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智力有缺陷。

要么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要么举个破果子坚持给她。要知道,那玩意根本就不好吃,她拿着只是因为自己摘不到别的,但是郁劲作为部落之首不可能不知道,难道她之前得罪过他?

楚清宴这边陷入深深地自我检讨中,木青却强忍着笑意,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明白族长是什么意思。

郁劲是被狼养大的孩子,五六岁才被老族长带回部落,虽然后来学会说话,但他本身还是很孤僻,也不太懂人类的表达方式。比起人,他更像一只狼,而狼这种生物,一直习惯于把食物留给幼崽。

他刚才的做法,和他偷偷喂养幼狼时一模一样,都是逮着点吃的就死命塞给对方。木青在心里思考,如果他家族长想养一只大巫,究竟可不可行。

郁劲背着楚清宴走的飞快,虽然她住在密林边缘,野兽比较少,但是几人身上都是一股血腥味,还是尽量少做停留。

趴在对方背上,楚清宴的身体随着对方的动作有规律地起伏着,那种感觉有点像幼时躺在摇篮里,母亲轻柔地哼着歌晃动着。

楚清宴又打了个哈欠,挤掉眼中过度充盈地泪水,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好像性格也随着身体软弱起来,心里时不时泛起一阵酸涩,像森林里细细密密的雨浇在身上,不疼,却凉的惊人。

最绝望的是,楚清宴知道这些感情不是假的,它们都来自于自己的记忆。

一到这里,她就感觉到有东西在呼唤着自己,她被吸引着、也抗拒着,好像一个人同时身处在拔河的两端,左右摇摆、进退不得。

疾行的郁劲愣了愣,温热的液体砸在他背上,是和粘稠血液不一样的触感,他向来都是独居,也没见过女孩儿的眼泪,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停住了。

他偏头问道,“饿了?还是受伤了?”

在郁劲记忆中,狼崽子哭都是因为这两个原因,他也没多想,便自动带到楚清宴身上。

楚清宴不过流了两滴眼泪,也没想到对方能察觉,她一时还没明白,“没饿也没受伤,你为什么这么问?”

郁劲眸色沉沉,“你哭了。”

楚清宴自认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怎么就被对方发现了呢?她惊讶于男人的敏锐,“你怎么发现的?”

“能感觉到。”郁劲往上颠了颠,让小姑娘趴地更舒服一点。

也不能告诉对方,她刚才有点想妈妈了,楚清宴只好胡扯道,“有些困了。”

郁劲“啊”了一声,片刻后重新启程,“那我走快些,一会还能把您送回来。”

两人一停耽误了不少时间,后面木青扛着玃如追上来,奇怪地问道,“怎么停了,有野兽?”

楚清宴刚想说没事,就听身前的男人说道,“大巫困哭了。”

木青:“……”

埋在对方背里的小脸通红,楚清宴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骂:大哥,我不要面子的嘛。

木青不知怎么也突然犯傻,真的相信大巫都困哭了,他顿时加快脚步,两人赛跑似的一前一后往部落里赶,带起阵阵风声。

楚清宴面无表情地搂着对方脖子,知道这件事算是彻底解释不清了。

之前还顾及着怕小姑娘不舒服,因此速度不算快,一旦真的加速,两人几步就到了居住地,那里灯火通明,木头建造的简易房屋规整地排列在空地上,部落一侧靠山,其余三面用栅栏围着,以免深夜野兽侵袭。

几乎全族人都等着大巫的到来,大人们自然是担心族人的病情,小孩子们则是想见见这个新任大巫,老族长拄着拐杖站在最前方,看到三人的样子一愣,然后躬身道,“感谢大巫的到来。”

楚清宴从郁劲背上跳下来,震得脚面发麻,但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板着脸走到老族长身边,“病人在哪?”

举着火把的人让出道路,空地正中间一个躺着的人露了出来,他脸色煞白、呼吸微弱。旁边几个女人不知所措地围在身边,神色哀戚。

老族长解释道,“这是长松,身边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今天外出打猎的时候突然昏倒了。”

楚清宴指挥几人帮她照亮,自己凑到长松身旁,她四处拍打着,观看对方的表情,当她拍到小腿的时候,长松突然瑟缩了一下。

把兽皮割开,借着光仔细看,长松的右腿微微肿胀,内侧有一条细小的痕迹,楚清宴松了口气,至少不是毒蛇,看伤口形状大约只是普通虫子,毒性不大,否则他也坚持不到现在。

楚清宴站起身,“把他抬到屋里吧,留下火把就行。”

大巫有规矩,治病的时候从来不许外人在附近,给出的理由是活人有浊气,会污染她们的病人,实际原因就是怕感染,毕竟这里卫生状况实在堪忧。

待所有人都走后,楚清宴拿流水把长松的腿洗净,又用火烧了半天的石刀割开伤口,挤出一些污血,从兽皮口袋中拿出一点点自己煮的碱,化开后再次清洗伤口。这些工作很简单,小姑娘却累的有些喘,她平复着呼吸,待身体舒服一点后开始磨草药。

磨杵和碗都是石头做的,有一点重,楚清宴把它们放在地上,自己蹲在一旁细细研磨,时不时还要看一眼草垫上的长松。

说实话,她很不放心。

这里的医疗条件非常简陋,草药也没有几种,最常用的也就是止血、消炎和治疗轻微的食物中毒。如果部落的人病情更复杂,她将没有任何办法。所谓的大巫,实际上根本不会巫术,她们只是懂一点草药和天文学,那些看起来玄而又玄的过程,不过是愚弄人群的。

硬要说,她和上个世界的弥赛亚也没有太大区别。

草药慢慢渗出汁液,楚清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巨大的树叶,这种通风透气,而且干净柔软,经常被她当做纱布使用。把研碎的草药垫在树叶上,又用麻绳扎紧裹在腿上,这次治疗就算正式结束。

至于能不能挺过来,更多还是看长松自己的免疫力。

小姑娘坐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自从来到这里就经常冒出来的挫败感又涌上心头,她很想真的帮这里的人,像小说里的女主一样,能够金手指大开,带他们走向新纪元,但是楚清宴做不到。

实际上,这里的人们已经非常聪慧,他们现在的生活习俗是经过数代人优化得来的,他们打猎、采摘的配合方法无一不令人惊叹,楚清宴自己都不可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因此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当好大巫。

这可真令人沮丧。

屋内的火光忽明忽灭,火把已经燃烧到尽头,长松的状况基本稳定,呼吸开始均匀,楚清宴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背着她的小袋子走出了屋子。

郁劲第一时间迎上来,“他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睡一晚就好了,”楚清宴看向长松的家属,“晚上多注意,如果身体发烫,就把我留在桌上的东西喂给他。”

众人脸上都露出喜悦的表情,在打猎的季节,损失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巨大的损失,老族长亲自向她道谢,“非常感谢大巫,这是我们献上的礼物。”

刚才在森林里杀死的玃如,再加上一只新的,都被切成方块递到她眼前,楚清宴嘴角抽了两下,接受了对方的供奉。

虽说她根本不想要。

时间已经很晚了,换算成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凌晨一点,楚清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她必须在部落的人面前保持威严,她瘦弱的小脸一脸严肃,“那我先回去。”

众人自觉散开,免得和大巫过多接触,引起对方的不悦,偌大的空地一时只剩下楚清宴和郁劲二人,他拿着那些肉块,准备把她送回去。

楚清宴小步向部落外走着,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郁劲突然道,

“我在附近有一个山洞,要比你的住处近很多,而且非常隐蔽,族人都不知道,”他顿了顿,“你要不要去哪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