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威胁如此狠毒,楚清宴却产生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她想都没想就回答,“可以。”
沈黯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不是让我嫁给你么,”楚清宴踢着脚下的铁链,无所谓地说道,“这事可以。”
她的回答太干脆,以至于沈黯反而不敢相信,他沉着脸问,“你就那么怕离衿死?”
小姑娘拖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楚清宴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快,纯属因为同样的剧情她看多了。小说电影里反派逼婚,女主又吵又闹又逃跑,最后不还是等着男主角来救她?除了给自己折腾一身伤让男主角心疼以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所以她干脆省去严词拒绝、激怒对方、被扇两巴掌、被迫接受等一系列流程,直接步入最后一个阶段,“请问什么时候成亲?”
对方语气淡然平和、态度真挚陈恳,完全不像是受胁迫。沈黯却开始游移不定,“今晚成亲,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离衿必死无疑。”
小姑娘乖巧的坐着,眼中是朦胧氤氲的雾气,沈黯想起往日甜蜜的(楚清宴:???)时光,面色柔软起来,“清儿你放心,我和他不一样,我会好好对你的。”
楚清宴点点头,生怕一说话直接吐出来。魔尊和褚晨各方面性格都不同,油腻这一块却是一模一样。
沈黯忽然就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楚清宴愿意嫁给他,不是因为被威胁,而是她还爱着自己。毕竟两人相伴百余年,几乎是她整个生命,之前的种种不过是情侣间的打闹,小姑娘在和他撒娇呢。沈黯放松地笑道,“稍晚的时候会有侍女给你梳妆打扮,今晚以后,就再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尊上,属下有事禀报。”
“我马上就来,”来人应该比较重要,沈黯马上做出要离开的姿态,但他没忘了安抚未来的小妻子,“清儿,你等我。”
忍着恶心,楚清宴向他挥手道别,这时候她是真的开始佩服褚晨,在讨厌的人面前忍辱负重,真是太难了。
在面板上看着沈黯和一个全身漆黑的人离开,他们都没说话,又或者是用神识交谈,楚清宴渐渐皱起眉。
沈黯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除了离衿要死那句,这仿佛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楚清宴轻轻叩了下朝歌,“系统,找下我爹。”
大本营里,元正真人和楚鸿枕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摆着无数天灵地宝,像一个小型山峰。楚鸿枕从中随意挑出一件,看了两眼又扔到旁边。
元正真人道,“浮寒究竟怎么回事?为何说自己时日无多。”
两人刚看清离衿的样子,楚鸿枕就拉着他快步离开,回到主帐后还让他拿出所有能遮蔽天机的法宝,举止颇为急迫。
“浮寒不仅是受伤,他还中了巫咒,”又扔掉一个无用的法器,楚鸿枕叹了口气,“现在是天道要他死。”
元正作为一宗之主,自然知道很多常人闻所未闻的辛秘。而巫咒绝对是最神秘的事物之一,它是上古时期的法术。具体做法不详,但原理就是将天道灌入体内。比如你想要一个人死,只要找到死道埋在他身体里,此人必不能活。
然而,随着亿年前天道归于无形,巫咒也随之消失,为什么会出现在离衿体内?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元正真人皱着眉问,“可有解决的办法?”
“你也明白,‘道’是规则,是命运,”楚鸿枕苦笑,“我最多能寻找一些遮蔽天机的法器,让天道暂时察觉不到浮寒的存在。除此以外,就再无他法。”
道不可违,咒不可解。这八个字是记载巫咒古籍的开篇,他们都知道,只是无法接受事实。
元正急匆匆地起身,“我去联系宗里,看还有没有类似的宝物,如今战事紧迫,浮寒绝对不可以死。”
掌门用挪移术瞬间消失,楚鸿枕则继续筛选法宝,“乾坤鼎,没有用;万物箜,垃圾……”他扔着扔着,突然把手里的法器捏碎。
楚鸿枕没说实话。
天道无情却公正,巫咒被植入体内的瞬间就会发作,或死或伤、或轮回或往生,反正不会像离衿这样游离在生与死的边缘,原因只有一个——巫咒的宿主另有其人。
年少时楚鸿枕不爱修炼,反而喜欢奇闻轶事,读了很多在别人看来无用的书籍。所以有一个事实元正不知道,他却再清楚不过:咒术并非完全不能解。
它不能消失,却可以转移。只要姻缘线相连,巫咒就能从一个人身上渡到另一个身上,天道要害死的从来不是离衿,而是他的女儿楚清宴啊!
人皆有私心,楚鸿枕做不到让无辜之人失去性命,但他更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死
……
“爹……”分不出喜怒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系统早就接通了两人,楚鸿枕所思所想一字不落被楚清宴听到。猛地握住朝歌,锋利的剑刃穿破血肉,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闺女,”楚鸿枕干巴巴地说道,“你这是偷听。”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细密的疼痛从伤口一直传到心里,原来她从来没有逃脱命运,而是有人挡在天道之前,为她抗下一切苦难。
楚鸿枕一辈子都在问道求索,现在却开始质疑,“天道不公!”
“并不是的,爹,天道很公平,”房间里侍女来往不断,她们送来嫁衣、首饰和婚宴的一切,楚清宴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伤口,平静道,“你要得到什么,相应就要失去什么。”
“女儿不孝,可能无法看见你和娘飞升了。”
“清清,你不要做傻事。”
“爹,离衿不可以死,他死的那日就是道修破灭的开始,如果女儿一人的命可以救下世间道统,那么我甘之如饴。”
楚鸿枕这辈子都没遇见过如此艰难的抉择,一面是爱女,一面是天下道修的性命,这让他如何去选。
他眼眶通红,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悲意,“你找到办法了?”
嫁衣鲜红如血,密密麻麻的刺绣仿若将她拽入地狱的丝线,楚清宴微微笑着,眼中希望和绝望交织,“嗯,我找到了。”
至少沈黯找到了。
——————
无论想与不想,夜晚都准时到来,院子里挂着大片黑色灯笼,衬的这夜愈发黑暗。
“清儿,我来了,你准备好了么?”
门外是穿着喜服的沈黯,墨色锦衣上绣着一条暗红色巨龙,它的爪子被锁链束缚、眼窝中空无一物,胸口前的龙头高昂着,好似在嘶吼。图案之诡异完全不像是喜服。
侍女解开了她脚上的铁链,冷冰冰地说道,“请楚小姐盖上盖头,随奴婢来。”
盖头一蒙,遮住了双眼,也遮住了暗沉沉的夜,楚清宴将手搭在对方胳膊上,“走吧。”
一出门,奴婢就将她的手递给另外一个人,楚清宴知道那是沈黯,魔尊的手和他本人一样冷,像是滑溜溜的蛇尾,楚清宴忽然打了个寒颤。
“清儿冷了吧,这亲事很快就会结束的。”
果然如沈黯所言,魔修的亲事很简单,两人七拐八拐走到正堂,刚站定,就听见一道阴冷的声音,“夫妻对拜。”
楚清宴看不见四周,但她能感受到周围有很多气息。和管星流告诉她的一样,魔修大多功法阴寒,她站在大堂中间,仿佛置身血海地狱。
侍女碰了碰她,“楚小姐,拜堂了。”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侍女的声音突兀而诡异,楚清宴握紧拳头,对着前方拜去。
“一拜。”
听说世间有一种鸟,它一生只唱一次歌,而那声音比万物都动听。
“二拜”
它从出生便开始寻找,寻找那根最长、最坚硬,属于它自己的荆棘。
“三拜。”
可没有人知道,当荆棘刺入体内的时候,它是自愿而清醒的。因为所有荆棘鸟都明白,最美好的东西必须用深痛巨创来换。
“礼成。”
盖头被沈黯掀开,眼前一切变得明亮而模糊,楚清宴的心也越来越混乱。
她嫁人,曾经的姻缘线断裂,巫咒从离衿身上回到自己体内,既定的宿命向她袭来,那悲惨的、绝望的、黯淡无光的宿命。
不受控制的感觉愈发强烈,楚清宴昏昏沉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竟然产生了和他共度一生的想法。
她的理智在抵抗,情感却溃不成军,脑中永远有两个声音在交替。
一个在低声诱惑,“接受吧,沈黯才是你爱的男人,你们过去那么好,是离衿破坏了一切。”
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楚清宴,清醒一点!你难道不知道沈黯的阴谋,他要你屈服、要你下跪,要你一生逃不出他掌心。”
两个声音此消彼长,黑衣黑发的男人在对面笃定地笑着,仿佛知道她的挣扎毫无意义。在他周围,是无数看不清身形的魔修,他们像一团巨大的黑雾,翻滚着要将她淹没。
“我不,”楚清宴大笑着扯下盖头,她的唇上鲜血淋漓,艳红的眼尾显出几分妖艳,“我偏不。”
朝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手中,漫天星辰诡异地旋转着,楚清宴一翻手,迅速将灵剑插入丹田。
这是她的荆棘。
血液喷涌而出,嫁衣的裙摆被晕染成黑色,像开在淤泥中的妖冶花朵,那个姑娘还在笑,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谁、说、天、命、不、可、违!”
亦是她留下的绝唱。
作者有话要说:楚清宴:我不挣扎,必要的时候我选择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