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7

宜苏山顶,楚清宴坐在蒲团上修炼。

自从悟道后,她一举一动都携着星辰之力,稍不留神就炸裂山脉。青无峰的山头已经让她削掉一半,法枢殿仅剩半面墙壁,离衿正在移山填土,试图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本来她也应该一起,因为修理补缀能增进她对力量的精准控制,然而楚清宴最近在躲着离衿。

近日来,两人愈发亲密,绝对超出了某种界限。没有哪个朋友,会在听她说做噩梦后,跨越半个大陆赶来她身边,只为倒一杯安神茶;也没有哪个师傅,会在两人过招时不攻不守,还附赠一句,“清清怎么对我都可以。”

最让楚清宴迷惑的是,离衿做这些事时,不含半分旖旎。

她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在心爱之人面前是怎样的状态。会患得患失,会自卑胆怯,会莫名其妙的痛苦或快乐。但是离衿完全没有负面情绪,甚至当她故意和宗门男修走得近一些时,也丝毫不见嫉妒。

他对她的好,就像雨露浇灌花苞,暖阳照耀大地,永远都是自然包容、不求回报。

可是楚清宴受不得这种好,她既不能拒绝离衿温柔的对待,也不愿沉沦于注定没有结果的迷恋。所以她选择远远离开,护住自己的骄傲和底线。我可以喜欢你,但不能接受不属于我的宠爱。

好在除去乱七八糟的感情生活,其他方面的进度都非常好。白天她打坐修炼,晚上驾着飞舟同二十八星宿交流。她现在已经能完美地感悟天穹七宿诀第一重,而且第二重也渐渐有了头绪。离衿说按照这个进度,她也许不需要万年就能飞升。

楚清宴:听起来就满怀希望呢_(:з)∠)_

将灵气运行两个大周天,吐出一口浊气,楚清宴神清气爽地起身,准备回青无峰吃饭。两山距离很近,她看到青无峰基本复原,甚至比之前还要高出许多,只是山上光秃秃的,还未种上植物,露出山体原本的灰褐色。

有点丑啊……

楚清宴琢磨着找自然道或者木系的同门多种些树,以免下雨后山体滑坡。却在祭出飞舟时,看见了褚晨。

这一次,对方依旧是急匆匆的样子,“师妹,怎么样了!”

眨眼半年过去了,楚清宴都忘记自己还有个“任务”呢,她慢吞吞地收回飞舟,毫无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师哥,我忘了。”

“你怎么会忘了,”褚晨一口气没上来,“师妹!你难道不想和师兄在一起了么。”

若不是想弄清魔修为何卧底在沧溟宗,又为何执着于干掉离衿,楚清宴早就懒得和对方纠缠,她理了理皱巴巴的法衣,“老实说真不太想。”

“对嘛,师妹要是还想和师兄在一起,就……”褚晨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不太想和你在一起了,”楚清宴大声道,“和师父一起双修也挺好,他还能替我挡天劫呢。”

楚清宴后来才知道,离衿替她挡天劫一事,被整个沧溟宗看见了。怪不得她前几日下山,宗门弟子都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看她。

褚晨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了,他试图挽救。方法就是满含深情地拉住楚清宴,“师妹,我们不是说好了在一起么,而且师兄也愿意替你挡天劫。”

“你现在修为还没我高,怎么挡?”楚清宴摆摆手,“师兄,你还是回去好好修炼吧,不要给父亲丢人。”

三百年来,这是褚晨第一次被楚清宴拒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一冷脸,对方就急急忙忙道歉,立马言听计从。而且他作为化神修士,在魔界亦是说一不二的尊者,从未有人敢如此忤逆他。

这种情况下,褚晨顿时怒气横生,黑色魔气在他手腕环绕,破灭道如山岳一般压来,他竟是想要她的命。

道魔相克,楚清宴又差对方两个境界,她直接被压制住,灵力瞬间暴_乱。她暗骂对方太不敬业,一边勉强在指尖运起灵力,捏碎了手中的指环。

那是前几日离衿出门,特意给她做的护身符。不仅能挡一次攻击,还能瞬间通知他。本来楚清宴还吐槽为什么做成指环,现在她明白了,境界压制下,能动的真的只有手指。

离衿距她不过千丈,几乎是呼吸间就到了宜苏山。比他更快的,是化为利剑的因果扇。灵剑呼啸而来,像蛇一般缠绕在她周身,楚清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她与世界不再有任何联系。

小姑娘猛地睁大眼睛,离衿竟然斩断了她全部因果!

这是四源空识经的第三重,万物虚空。这样褚晨确实无法杀死她,因为他无法杀死不存在的事物。她不会死,却也失去了真正的“生”。

另一边,离衿感应到灵犀隔尘戒的损坏,一直绷着的心弦骤然断裂。

离衿说过,只要小姑娘高高兴兴地活着,哪怕她不喜欢自己,他也能对这个世界宽容而有耐心。然而她遇到危险这件事,撕碎了他温柔的面具。

他想都没想就祭出因果扇,同时八炎八寒地狱加身,离衿没用任何功法,也不管敌人是谁。他以因果封掉对方去路,业火寒冰灌于天地。乌云聚集在大陆上空,沧溟宗漆黑一片。整个宜苏山直接消散,本来是山的地方烈火和寒冰不断交替,八个轮回后,全部坠于阿鼻。

楚清宴一低头,看见了跟随地狱出现的冤魂怨魄,他们一半身体在黑暗的漩涡中,另一半疯狂地往外涌。有的魂魄甚至硬生生将自己拦腰截断,然而所有挣扎都没有意义,触_手形状的浓稠黑色将它们重新拉入地狱。

在昏迷之前,楚清宴告诉自己,“吓昏了什么,真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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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宴怀疑自己在做梦。

因为离衿正抱着她,眼中的黑暗比地狱更甚。他的视线极具侵略性地划过她每一寸皮肤,手指在她发丝和锁骨间打转。

“仙尊,清清醒了么?”原主的父亲焦急地望向这边,然而房间被离衿设了结界,外人只能看见朦胧的虚影。

实际上,哪怕没有结界,父亲也看不见她。因果被斩断,她于万物都是空。父亲甚至不应该记得她,但是人活着总有痕迹,特别对于牵绊甚深的人来说,因果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斩断的。

楚清宴刚想答话,却被按住了唇,离衿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她还没醒,你们明日再来吧。”

父亲还要说话,母亲及时拉住了他,“清清在真人这,我们都放心,我们明日再来。”

满头雾水的父亲被母亲拉走,临行前,母亲向这边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好像穿破了层层浓雾,看见了同样茫然的自己。那一眼,有慈爱有安抚,还有楚清宴看不懂的复杂。

“明颜很厉害。”明颜是母亲的法号,原主的名字也是根据这个起的。

楚清宴想说“是的”,可她的话被困在喉咙里,变成了吚吚呜呜的奶音,她以眼神询问对方,“为什么还不让我说话?”

离衿的怀抱一紧,他把头埋在她的耳边,语气温柔而诡异,“清清想他们留下来么?”

楚清宴倒是无所谓,她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也被迫继承了很多情感,但她还是对亲身父母感情比较深。

“可是啊,我想一个人陪着清清,”离衿也不等她回答,自言自语道,“以后都只有我们好不好。”

毫不夸张的说,楚清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离衿说的事情,完全有可能。修真界甚至不需要什么囚_禁,他只要不找回斩断的因果,她这个人就相当于消失了。到时候都不用选,自己的世界就仅剩他一人。

楚清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离衿这是……黑化了???

沉默者的爆发往往更加剧烈。离衿完美外表下,是被压抑许久的凶狠暴戾,褚晨的所作所为给了他契机,一个毁掉伪装的契机。

被牢牢禁锢在怀中的小姑娘表示:我方了。

楚清宴想说点什么让对方打消这个想法,可是脑中一片空白。她和离衿相处的时间不长也不短,除去闭关修炼,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现在想来,除去原主自身的记忆,和这个人对自己极好之外,她竟然不了解他。

两人平日在一起,聊的大多是心法修炼。可即便是这样,离衿也慢慢知晓她的喜好。

最开始他给自己备的食物,她还不是完全都喜欢,可是到后来,她不喜欢的东西就没再出现过。这样的事有很多,他为她换了屋子,造出空中楼阁;他知道自己畏高又喜高,就将飞舟一再变大;他知道自己讨厌花草喜欢树木,就把法枢殿外的全部桃花换成青松绿柳。

还有许多她未曾发现的地方,全部被离衿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可是他喜欢什么呢,’楚清宴想,‘我只知道他喜欢一个女孩,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

小姑娘忽然有些愧疚,特别是当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濡一片,身旁的人微微颤抖的时候。

愧疚会让人失去理智,楚清宴不知怎么,突然回抱住了离衿。

——就这一次,我只放纵一次。今天以后,我还是那个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好姑娘。

“清清,”离衿打断了她的道德检讨,“我把自己炼成傀儡,永远陪着你好不好?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楚清宴:所以你说的只有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囚_禁我,而是囚_禁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个故事就想写的囚禁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