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跳章可能看不懂

自负是骄纵者的坟墓。

褚晨掌控楚清宴太久,自认为万无一失,现在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但他永远也想不到,那个将他视为信仰的姑娘已经消失在空落的云海中。

对于原主的死,楚清宴并不觉得遗憾或者惋惜。与对方相比,她又何尝算是活着呢?夜沉似水的星海中,她清醒而深刻地意识到:无论跋涉多远,她们都回不去家了。

并没有发现对方心绪混乱,或者发现了也不在乎,褚晨急躁地问道,“怎么不说话?浮寒真人究竟怎么样了。”

这样不堪的敌人,哪怕报复成功都没什么乐趣,楚清宴突然就失去动力。她厌厌地靠在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褚晨吼道,“他是不是吃下去了?而且气息是否紊乱你还看不出来?”

“吃倒是吃了,然而他是大乘,我是金丹,当然看不出来,”楚清宴瞥了对方一眼,“难道你能看出来?”

褚晨一噎,虽然表面上他和楚清宴修为相同,但实际他却是化神修为,虽然和大乘期差了三个境界,但也能略微察觉一点。然而对方却不知道这点,他压住怒意道,“我也看不出来,不过我这有另一枚丹药,你哄他吃下,这下浮寒不死也能重伤。”

丹药呈灰色,四周缭绕着黑雾,他甫一拿出来就能感受到阴寒之气,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楚清宴甚至没敢接过来,“师父又不傻,这种东西谁会吃。”

“浮寒就会,毕竟他喜……”褚晨皱了皱眉,“此丹溶于水中无色无味,大乘也无法察觉。而且只要是你给的,他绝对会吃。”

借着黑夜,楚清宴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自己不小心掉进了脑残聚集的世界,每个人看上去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师兄,他死了又没什么好处,你干嘛总针对师父?”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耐,褚晨终于舍得用出一点演技,他深情款款地握住她的手,“清宴,你是极阴之体,与你双修会让灵力迅速提高,浮寒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你收为弟子。你一定要听我的,不要中了他的诡计。”他顿了顿,“只要他死了,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没想到师父竟然如此歹毒,”楚清宴亦泪眼汪汪地回望对方,“师兄放心,我一定把这药下给他。”

见目的达成,褚晨立马不愿过多纠缠,深怕暴露身份,他把丹药随意甩给对方,留下一句,“师妹下次再聚。”就匆匆走了。

无语地看着他离去,楚清宴叹了口气,也就原主那样的傻子才能被骗,还极阴之体,褚晨连编造个名字都不走心。用锦帕将丹药裹住,她迈着沉重的双腿往青无峰走。

她还没熟练掌握御器而行,为了避免飞着飞着掉下来摔死,只好辛苦自己的双腿。好在两山相距不远而且金丹身体素质尚可,一个时辰就能爬完。

当楚清宴踏着月色回到法枢殿时,惊讶地发现离衿就站在门口。

对方看起来等了很久,因为除去他站的地方,四周都被地底涌起的寒气打湿,可他完全没有生气或者焦躁的情绪,反而转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的笑很特别,就像山海云霞里轻柔的风,望一眼就痛苦散去,哪怕痛苦如楚清宴,也被这个笑容打动,她停在两步之外的地方,“师父有什么事?”

“为师给你做了新的飞舟,舟长十丈有余,能自己控制起落,保证坐在里面看不见地面。”

越大的飞行法器越慢,这是修真界的常识,所以除非必要,修士们都选择御剑而行。然而出自离衿之手,楚清宴相信它绝对不会太慢,那么耗费的心力也必定更多。她虽然不懂,但也知道一个下午是肯定做不完的,对方想必是一做好就来了。

楚清宴歪着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师父现在就给我?”

离衿笑了笑,回答的再自然不过,“做好了就给你拿过来。”

“可是我并不在。”楚清宴指了指房间,以对方的修为肯定知道她不在青无峰,为什么还要站在这?

离衿一愣,他完全不觉得这是问题,答案脱口而出,“因为你总要回来的。”

楚清宴不迟钝,相反她很敏锐,而且再傻也能看出来便宜师傅有问题,联想到他一直对原主纵容有加,楚清宴得出一个结论:离衿可能是欠她因果。

修仙之人最忌讳因果。如果没有及时了结,因果报应就会在心境进阶或者受天劫时出现,到时心魔缠身,修士一不小心就能丢掉性命。离衿即将飞升,而他修习的又是因果道,肯定算出了什么,才能如此容忍这个百般陷害他的弟子。

想通之后她便放松下来,楚清宴接过飞舟,“那谢谢师父,我去睡了。”

离衿点点头,在转身之际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去哪了?”

“去见长垣师兄。”

“长垣他心思颇多,你要多加注意。”本来要走的离衿停下脚步,他犹豫很久才开口道,“不过也没关系,为师护得住你。”

这番措辞很委婉,已经是离衿能想到最隐晦的暗示。往日只要他说褚晨不好,小姑娘就会立马生气离开,离衿不想惹她,只好用这种方法提醒。

手中的飞舟精致好看,里面纵横交错,特意设有亭台楼阁,廊桥清泉,仔细看还能在湖水里发现游鱼,这不像飞舟,更像小型院落。舟底密密麻麻刻着阵法,月光下闪着灵动的光。

楚清宴的目光有些复杂,她点点头关上了房门。对方的身影被彻底隔开,脑海中突然就蹦出一个想法,

在因果上,离衿一定欠原主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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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楚清宴按照记忆打坐,五心朝天静心凝神,感受丹田内的灵力并驱使它们在经脉运转,可她试了一晚上也没成功,因为她既不能静心也无法凝神。

她现在的心境很复杂,不想活也不敢死,一心要回家却毫无办法,试图替原主活下去又不甘心,而且她还要应付明日的修炼。这种感觉类似于,下一秒可能是世界末日,而现在她却被迫坐在教室里高考,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昼暮交替,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窗帘上的海面开始涨潮,楚清宴盯了它很久,才不情不愿地往阳华殿走去。

阳华殿是青无峰的主殿,也就是离衿的住处。虽说是主殿,却远没有她住的法枢殿华丽,除了几把椅子外空无一物,若非她执意要求,可能椅子都没有。

她到的时候离衿已经在等她,青无峰雾气浓厚,唯独他纤尘不染,明明一袭黑衣,却比朝阳更明亮。

对方见到她,一如既往地露出微笑。

楚清宴后退了一步,这样的笑容她见过。无数次归家时,父亲母亲总是第一时间对她笑,那种欣喜的、快活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离别的那一刻从来不是最痛苦的。最难的是几天后,你看见茶杯里的凉水,房间内的寂静,堆在衣柜的旧衣服,都会想起那些失去的人。

阳华殿前,楚清宴被一个简单的笑容击垮,她无力地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离衿手足无措的跑到她身边,那一瞬间连挪移术都忘了,他控制住自己想将对方拥之入怀的冲动,以师尊的姿态跪坐在一旁,指尖颤抖地抚上她的头发,

“清清,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楚清宴绝望地想着,‘我痛苦,想家,崩溃,恨不得立马去死。’

然而这些理由都不能说,她紧闭着嘴,右手用力握住门槛,厚重的木板在她指尖下寸寸断裂,最后在掌心化为一撮粉末。

离衿被哭声扰得心痛,他下意识掰断了一块门槛递给对方。

在此之前,楚清宴不知道绝望和快乐是能并存的,也许应了曾经看到的那句话‘心里有很多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

反正当离衿拿着木板看着她时,楚清宴确实笑了。

失了智的师尊仿佛受到启发,又快速掰下了几块门槛,甚至还折断了一截门板放在她手里。

手上的东西越堆越多,眼看离衿有把整个房子拆了放在她手里的趋势,楚清宴旋转小臂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扔掉,“够了。”

盯着墙壁沉思的离衿转过头,“不必担心,房子还有很多,够拆。”

楚清宴:我担心的是这个嘛???

无论如何,绝望的情绪确实被对方的举动安抚,身心俱疲的楚清宴坐在地上,靠着半截门板拍了拍地面。

离衿稍稍想了一下,师尊为了安抚徒弟和对方坐在一起,这个行为不算出格,可以做。于是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非常注意地留了一臂左右的距离。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沧溟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显得愈发雄伟壮丽。离衿作为老祖,他的山头自然是最高的,放眼望去,层峦起伏的山峰连绵不绝,好像绿色的波纹涤荡开来,在这片绿色的碧海中,一切都变得渺小。

楚清宴忽然就想起她的母亲,妈妈最爱山野春色,如果她在身边,一定会叫嚷着拍照留念。妈妈的相册里记录着她整个童年,那里包含了爱与温暖,以及母亲手把手教会她的所有道理:要善良,要勇敢,要坚持。

想到这里,楚清宴心中顿时升起无限勇气,她盯着离衿道,

“我不是楚清宴,至少不是你的徒弟,不过是一缕幽魂误入此地,如果可以,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