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山海局是没有脑子么?”楚清宴快被气笑了,“先是被一个古人耍得团团转,最后还要根据十八岁孩子的指示行动,真是活该把人弄丢了!”
一直觉得自己行为非常谨慎的郑戊申捏着下巴想了很久,“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两人确实是为自己好,楚清宴也不便多言,她只是把那人的话重复一遍,“他要求我三天后在求如山见面,怎么说?”
“楚清宴,你必须说出真相。只有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你,我们才能进一步帮你。”李甲寅道,“我们和你一样,都想救陈浸。”
天色渐晚,最后一缕光线沉入湖中,岸边再无人影。楚清宴盯着空荡荡的黎明湖叹了口气,“那个人,我应该是认识的。成昭贴身护卫不算少但也不算多,然而有资格进帝陵的,一只手就能数清。”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李甲寅抓住最关键那点,“成昭?”
“魏成昭,你们口中的魏高祖,那个人侍奉的魏王。”
四周没有一丝光亮,女孩的声音飘忽如鬼魅,郑戊申完全不懂为何李甲寅还能保持淡定,他惊恐地退后两步,“你、你也是从那个墓里出来的,所以你才会认识他们对不对。”
“阿郑,坐下,我们调查过她的经历,楚清宴根本没去过那里。”
这句话看似是安慰小卷毛,实则每个字都是对楚清宴说的,然而对于这种半警告半试探的话语,她毫不生气,反而点点头,“你们既然查过我的生平,就该知道我确实是由爸爸妈妈生出来了,”她笑了笑,“我的情况类似于,怎么说,带着记忆转世?”
“所以你的前世?认识魏高祖和赵沉?”
“原来是赵臣啊,”楚清宴看着远方,声音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怀念,“他是成昭行军途中捡到的小乞丐。那家伙没什么文化,遇见的时候就一身匪气,唯独在成昭面前乖得跟什么似的。这个名字还是成昭起的,他自己本想叫赵奴,一辈子做对方的奴隶,后来被成昭改成了赵臣。”
如果是赵臣,那么陈浸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那个人出于泥沼,可是魏高祖将他教导的很好,意外地是个正直而善良的良将。
她的语气熟稔,但又不带什么感情,李甲寅迟疑道,“你是魏高祖的妃子?”
“你太小看我了,”楚清宴调皮地眨了眨眼,“我是国师。”
郑戊申刚从震惊中缓过神,又一次不可思议地吼道,“你之前是男人?还是女扮男装?”
楚清宴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两人都能看出,她在听到名字后忽然轻松的态度,因此气氛不再那么紧绷,李甲寅脸上的疲惫终于褪去一些,“你是怎么做国师的姑且不提,问题是赵臣为什么要找你,他难不成想复国?”
“两个人复什么……”楚清宴想嘲笑对方,却突然愣住了,“两个臣子不能复国,但是有了王就不一定了。”
李甲寅沉了脸色,“魏高祖还活着?”
“我亲眼看见他死的,”楚清宴有点迟疑,毕竟她在对方咽气之后就走了,“但是你也知道当时已经有禁术了……”
“也许魏高祖真的活着,”李甲寅道,“毕竟赵臣就活着不是么,而且你也活着。楚清宴,一个可能是巧合,两个就说不过去了,你真的该告诉我们实情。”
楚清宴叹了口气,这次她不再隐瞒,给他们讲了那个过去很多年的故事。
关于龙脉和帝王,关于天真纯粹和一往情深,关于奉献和牺牲,她讲的很快,毕竟这些事情在她脑海中回忆过无数次,甚至无需思考就脱口而出。
“所以你活了五百年?”郑戊申张大嘴,“我的天,完全看不出来呢。”
“也许是上千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反正回过神,我就又是楚清宴了。”
“有没有可能,”李甲寅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正是你的死造成了那些生物进化。云烬替你死的时候,你作为龙脉的力量开始减弱,重新归还给天地。当你的力量全部消散时,你就彻底死了。”
“有这种可能,”楚清宴点点头,“我最后几年的记忆非常模糊,身体也确实存在溃散的迹象。然而这不是重点,我们要关注的是赵臣。”
“对,赵臣,”李甲寅点点头,“关于这个人你还知道什么。”
“孤儿,一无所有,忠诚,也许还有点不喜欢我。”
“为什么?”
楚清宴咬着唇,“成昭当时对待我,怎么说呢,既像父亲又像爱侣。他克制不住钦慕我,又觉得自己有教导我的责任,这让赵臣很不开心,特别是我还对成昭很恶劣。”
虽然事态紧急,但郑戊申依旧控制不住八卦的心态,“你当时真的不喜欢魏高祖?我是说他对你那么好,你就是冰也该融化了。”
“你也觉得很奇怪对吧,”楚清宴笑道,“可是感情就是这样神奇。而且我当时是被狼养大的神明,一方面对人情世故不通,另一方面又怜爱世人,你懂吧?看谁都带着点母性。”
“所以,你和魏高祖互相认为自己是对方的爸爸?”
附中马上就要放学,校门口很多家长在默默地等着,楚清宴看了很久才回道,“差不多吧,但是无论是怎样的感情,它都让赵臣不舒服。”
“那赵臣绑架了陈浸,是否因为他替魏高祖不平?”
“不会,我确定他不是这样的人,”楚清宴斩钉截铁地答道,“他小时候是乞丐,所以做事情很有目的性,他绑架陈浸,或者因为陈浸于他有用,或者他需要一个威胁我的筹码,感情这种事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我们知道,赵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魏高祖,从这个角度思考,他能做什么呢?”李甲寅在地面上画了两笔,“如果是纣王的臣子,他可能想为帝辛正名。如果是元首的下属,没准希望战火再次燃起。那么魏高祖的属下会想要什么?”
郑戊申指了指楚清宴,“她,绝对是她。”
“我也是这么想的,赵臣做得一切都有迹可循,”李甲寅神色严肃,“他绑架了陈浸,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
“他想我怎么样。想让我甩了陈浸,一辈子缅怀成昭?还是想让我自杀,去帝陵陪葬?”
李甲寅盯着暗沉沉的湖面,“我们的猜测可以再大胆一点,也许他想让魏高祖活着和你在一起,以陈浸的身份……”
楚清宴顿时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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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一见到陈浸就带他瞬移,不要停留,赵臣对秘法禁术了解多少我们还不清楚,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李甲寅将微型通讯器塞进楚清宴的衣服里,严肃地叮嘱着。在他身后,是山海局局长和很多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楚清宴发誓,有几个她甚至在电视上看见过。
“好的,非常感谢你。”楚清宴眨了眨眼,她感谢的并不是他们帮她救陈浸,而是对方没将龙脉的身份泄露出去,否则她早就被送到哪个暗无天日的实验室了。
李甲寅点点头,“小心。”
符咒碎裂,楚清宴在白光中消失,最后看见的,是李甲寅担忧的眼神。
今晚是十五,圆澄澄的月亮挂在天上,和千年前没有任何区别,楚清宴站在求如山山顶,被风吹得一哆嗦。
“国师大人也会冷么?”
赵臣的声音蓦地从身后响起,楚清宴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因为她没察觉到任何人的存在。
她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挑眉道,“多年不见,赵侍卫可好。”
“承蒙国师关照,末将尚好,”重剑黑甲的护卫从树后显出身形,“只是不知大人近来如何。”
“赵臣,别跟我用那副语气说话,”楚清宴紧了紧衣服,“我们都知道你根本不是一直在帝陵里。”
山海局对禁术的研究还不透彻,又被赵臣的突然出现镇住,以为人真的可以不吃不喝不呼吸,实际他们都被骗了,赵臣恐怕已经在外面漂泊很久了。
“大人不愧为大人,还是这样一针见血。”
“嘿,注意你的语言,”楚清宴声音尖锐了不少,“我现在能听出来什么是讽刺了。”
当年她基本是个小傻子,别人说什么她都只能听懂最表层的含义,至于其中深意则是一概不知,哪来一针见血之说。
一句话将两人拉回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赵臣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微微笑道,“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没变。”
挑了个石头坐下,楚清宴示意对方过来,“没你想象的那么多。”
对方好像真的不担心她使诈,反而顺从地坐在旁边,“已经够多了,毕竟你那时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却找了个男朋友”赵臣回过头,“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陈浸?”
楚清宴托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会,“谁让你是赵臣呢,是他最得意的那个。如果是王勉他们,我恐怕早就坐不住了。”
“很难想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赵臣笑了,笑中有苦涩也有怀念,“如果他能听见就好了……”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那人的名字,虽然他是二人还能如此平和坐在一起的真正原因,沉默许久后楚清宴忍不住开口道,“赵臣,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赵臣沉着脸道,“我看见了陈浸。”
“然后呢?”
“我知道陈浸就是他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