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学生们来说,每一次考试都是一场战争,考前兵荒马乱,考后哀鸿遍野。最可怕的是,那些连长过后还会加强训练,试图挽救一下已经断气的小兵。
曲连长已经连上了四节物理课,他的嗓音依旧高亢嘹亮,情绪甚至愈发高涨,恨不得再来个四节,然而高二三班的同学们却头脑发晕,就连有系统加成的楚清宴,此时也昏昏欲睡。
她用笔敲了敲同桌,“还有多长时间下课?”
“你自己不会看嘛,”陈浸哼了一声,“还有十分钟。”
楚清宴抬头看了眼老师,把书厚厚地摞在桌子前,“我挺不住了,先眯一会,老师要是叫我,你就推我一下。”
年轻人都有一种讲究公平的执拗劲,因此少年立即不满道,“你不让我睡,怎么自己先睡了。”
楚清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泪顺着眼角流到头发里,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因为我是州官,你是百姓。”
陈浸真不懂这人的神经是怎么长得,为什么每次都能秒睡?他气急败坏地看向对方,却被女孩恬静的面容吸引。
小姑娘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粉嘟嘟的唇微微张着,好像在梦中也带着笑意。细小的绒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仿佛给她了一层朦胧的光,整个人又柔又软,显出往日没有的娇憨。
别看楚清宴长得娇娇小小的,说话语气也是柔软温婉,但平日时,她的眼底总是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冷漠。就连那天她亲自己的时候,眼中不仅有调侃、坏笑,还有理所当然和势在必得。
就像很久之前,她在公园里把雨伞挡在自己头上,语气不屑,“一个大男人,哭就算了,连买伞的钱都没有?”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当时还抱着自己所谓的自尊和伤痛,“你他妈知道什么?”
啪——
小姑娘吹破了一个泡泡,说道,“我真有知道的事:比如中国贫困人口1660万,平均收入一万块,”她上下扫了自己几眼,“跟你全身的衣服差不多一个数目。”
“所以?”
“所以在你伤痛青春和自我感动之后,回家你妈还能给你送药熬汤。可是有的人,一个小小的感冒就会要了他的命。”
雨水顺着伞流到头发上,那时他还是黑发,刘海挡在眼前好像一片黑色的帘幕,他躲在后面,委屈而害怕,“我妈妈走了。”
“哦,”小姑娘无所谓地点点头,“那就是保姆给你送药熬汤,幸福了呦小伙子。”
自从父母离婚后,陈浸见过很多人,他们都会用歉疚或是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再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话。可是这些人来了又走,除了放大他的痛苦毫无作用。
从来没人和小姑娘一样,嘴上说着不在乎,却淋湿了半个身子为他挡雨。
也是从那一天起,他开始试图做一个更好的人并且期待两人的再次相遇。
虽然前者并没有实现,但他终究是遇见了她。
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独自快乐的曲广学终于发现学生们已经全部阵亡,除了像楚清宴这样偷偷睡觉的,剩下的也都不算清醒。
他用力敲了下讲桌,“都精神精神,年轻人一天天的怎么总困。”
然而下面毫无反应,曲广学意犹未尽地收起卷子,“那先到这吧,还有两分钟下课,我说点之后的安排。下次月考定在6月10号,你们都抓点紧,然后春游安排在下周周五和周六,地点是花果山。”
寂静无声的教室瞬间沸腾起来,“老师你怎么不早说!”
“为什么是两天?难道我们要露营?”
“哈哈哈,周六的补习班可以不去了。”
问题一个接一个,楚清宴瞬间被吓醒了,她下意识抓起桌上的面巾纸,惊恐地问道,“地震了???”
小姑娘的脸红扑扑的,还有两道压出的睡痕,手里紧紧捧着纸满脸恐慌,陈浸直接笑趴在桌子上,“小班长,地震了你就拿这个跑?”
意识到并非地震,楚清宴瞬间放松下来,她斜着眼一本正经道,“毕竟我周围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还在笑的陈浸瞬间心塞了,他竟然还比不过一包纸……
“都别吵了,别的班还上课呢,”班主任吼了两嗓子,“学校已经安排好住宿的地方,周五正常七点到校,所有人都别迟到,东西随便带,不能来的可以跟我请假。”
话音刚落下课铃就响了,同学们瞬间失去束缚,全都高声谈论起来。魏婷婷蹦蹦跶跶跑到楚清宴身旁,撒着娇道,“清清,咱俩一起睡好不好。”
两个女孩手挽着手去了卫生间,留下陈浸陷入深深地思考……
一起睡?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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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很快就过去,眨眼就是周五。附中同学们终于脱下厚重的校服,换上青春靓丽的衣服,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想到他们除了是学生,还是男孩和女孩。
陈浸靠在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女同学,她们大多换上了牛仔裤和短袖,笔直的小腿不停在眼前晃来晃去。
周新宇撞了他一下,“浸哥,平时也看不出来咱班女生身材这么好。”
“嗯,”陈浸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对别的女生不感兴趣,却好奇……小姑娘该是什么样子。
女孩比她们都瘦,纤细的腰肢似乎自己两只手就能拢住,肯定比所有人都好看。
他能想得到,别的男生也想得到,周新宇不怀好意地笑道,“也不知道班长什么样。”
陈浸皱了皱眉,心中突然就升腾起一股怒火,他压着声音不悦道,“别瞎说。”
等到楚清宴来的时候,确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过却是“嘲笑”的目光。
魏婷婷捂着脸,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边,“姐,我的亲姐,你穿的这是啥。”
楚清宴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怎么了?没问题啊,标准的登山设备。”
“你看看她们,”魏婷婷推着她的脑袋环视一圈,“问题大了。”
在一圈细细的小腿中间,楚清宴显得格外特殊,因为她竟然穿着黑色运动裤和蓝色登山服,那个款式怎么说呢,大概跟隔壁五十岁女教师穿的没有任何差别。
楚清宴自己也有点尴尬,“昨天老师还说下雨路滑,让我们穿的方便一点,没想到你们都背叛了我。”
“你真是太天真了。”魏婷婷重新扎了一下马尾,“女人,从来都不能放弃展示自己美的机会。”
像她自己,就特意穿了短裤和宽松的外套,一举一动透露着青春的气息。
“婷婷,你是真不怕蚊子啊,”楚清宴有些担忧地说道,“不过我带了换洗的裤子,到时候可以借你。”
“我魏婷婷就是让蚊子咬死,也不会穿你那玩意。”
为了方便查人数,曲广学让大家按照班级座位坐在车上,等楚清宴为每一个同学发完糖后,自然坐到了陈浸身旁。
“小班长,忙完了?”
楚清宴收起笔记本,点头道,“嗯,幸亏我准备的充分。”
看着她腿上的那一大包糖,陈浸瞬间开始牙疼,“你好像随时都带着糖?”
“差不多吧,”小姑娘看着窗外,眼中露出一点怀念的味道,“有朋友低血糖,所以习惯性带着。”
巴士开的很快,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城市走在高速上,道路两旁的树一晃而过,照在小姑娘的脸上则是一会亮一会暗,陈浸低着头,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是……魏婷婷说过的‘上一个’?”
“你怎么会想到他?”楚清宴惊讶地转过头,“是我一个别的朋友。”
这个朋友不是别人,而是现实世界中的她自己。在她生病后期,经常会出现缺钾的状况,为了防止突然昏过去,她已经习惯了随身带着巧克力和各种糖果。
这个习惯不知道为何被带到了这个世界,其实也不仅仅是习惯,楚清宴开始觉得,她的感情在一点点恢复。
最明显的一方面,就是系统本应该清除掉她所有感情,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提起云烬,她还是会有心痛的感觉。
“就是这个表情,”陈浸突然说道,“你偶尔说着话,就会露出这种表情,然后就会沉默很久。”
还在思考的楚清宴愣了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时候经常能看见我妈这样,然后不出一年她就和我爸离婚了。那时候我不懂,后来我才明白,这个表情叫怀念。”帽子被压得很低,彻底盖住了少年的脸,他停顿了许久,“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怀念谁?”
早上的阳光金黄而辽远,却丝毫没有照在少年的身上,他好像天生就懂得如何避开所有光亮。楚清宴靠在窗边,脸上再温柔不过,“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你喜欢他?”
“嗯。”
陈浸低着头,像个抛弃的孩子,他的手反复握紧又松开,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他,才会那样对我?”
老实说,这辈子的爱人真的给自己很多惊喜,也许是年纪小的原因,他永远都那么勇敢而无畏,好像过了这么久,她终于不用做那个永远主动的人。
楚清宴歪着头,声音满是笑意,
“如果……我说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