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太阳在做最后的挣扎,晚霞被涂抹上壮丽的色彩。二人坐在茶馆里,静静等待黑夜到来。
云烬看着茶杯上缥缈的水气,“所以这是阴间?”
“不算,”楚清宴摇摇头,“这是念慈城的另一面。”
太极生两仪,一为阴,二为阳。阴阳共存于世,但永远不会相交。类似镜子的两侧,这个世界就是念慈城的倒影。
城中万籁俱寂,连一丝风声都没有。直到最后那抹阳光消失不见,茶馆门口的白色蜡烛才慢悠悠地亮起。以此为起点,一个又一个房屋内出现灯光,整个街道转眼灯火通明,人流如潮。
有个脸色发青的书生蓦地出现在桌子对面,看到二人像毒蛇发现猎物,猛地张大嘴扑向他们。
楚清宴一手掐诀挡回去,另一只手点在了云烬眉心。
她的血,可通阴阳。
书生瞬间就安静下来,困惑地看向两人,直到楚清宴对他笑了笑,书生这才有些愧疚地拱手行礼,晃晃悠悠飘出茶馆。
直到书生彻底走远,云烬才指着远处的人群问道,“他们都是鬼?”
“不是通俗意义上的鬼,”楚清宴收起茶具,头也不抬地回答,“不过一群可怜人。”
有些人在死的时候,由于怨气太重,卡在了炼狱和人间的夹缝,他们维持着死前的容貌甚至行为,困在曾经生活的地方,化作不生不灭的怪物。
云烬没说话,反而试探性地向外走了两步。
楚清宴眼里,云烬这一世可以称得上是无欲无求、随遇而安。他喜欢书,但是没有也可以;嘴上说爱她,心中却空茫一片。然而这样一个寡淡的人,此时眼中却泛起浓厚的哀意,那种哀意如海水一点点浸没身躯,让人冷的窒息。
他踟蹰在门口,犹豫地问道,“我能去看看么?”
“云烬,你还没懂,”楚清宴走到少年的身边,以一种保护却尊重的姿态,“你被我安稳的爱着,该有做任何事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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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云烬已经做足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惨状震惊到。
他以为的繁华集市,其实是一群彷徨在街道上的行尸走肉。他们不是四肢残缺,就是身首异处,很少有神志清醒的,大多都是眼神呆滞,动作僵硬。
最重要的是,街道上逐渐涌现出一些血肉模糊的新人,很有可能死于刚才的地震。
二人面色都有些凝重,楚清宴看向北斗七星,掐算着方位说道,“我们必须快点出去,念慈城还在等着救援。”
云烬盯着个半大孩子,他徘徊在某户人家的门口,想推开门,手臂却直接穿过门板。
“他还在生和死的边缘,不久就会彻底出现在这里。”楚清宴不忍地捂住云烬的眼睛,那孩子半条腿都被压扁,只怕是凶多吉少。
有咸涩的液体流入口中,云烬的声音带着刺骨悲怆,“救他,我们要救他。”
本能在疯狂抗议,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然而看着少年破碎的目光,楚清宴还是点点头。
“好。”
人的本能只为了活下去,可我活着是为了爱你。
二人一路往东,少年突然打破沉默,“为什么要去城主府?”
“在人间,城门是往来的关卡;但是死地则恰恰相反,最封闭的地点才是通道。”楚清宴观察四周的情况,疑惑一闪而过。
“那我们怎么进来的?”
“当我聚集百兽灵魂,其实就是触碰阴阳界限,”楚清宴沉声道,“平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然而灾难导致生气减弱死气增加,所以在瞬移时,我们才来到死地。”
云烬避开一个全身紫黑的女子,竭力咽下心中苦涩,“所以到了城主府,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去?”
“差不多,我能感受到通道就在那里,”她顿了顿,“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人太多了?”
枉死之人毕竟是少数,有足够怨气留下来的更寥寥无几。可是这里男女老少络绎不绝,甚至繁华的像普通城镇。
云烬也一直在观察周围,他突然道,“大人,他们绝大部分好像都是被勒死的。”
楚清宴恍然大悟,她一直都觉得不对劲。因为从见到第一个书生起,那人脖子上就有紫色的勒痕,街道上很多人都带着同样的痕迹,难道念慈城习惯使用绞刑?
在她身后,云烬皱着眉没说话,因为他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实。
那些人,都是最近几年才死的。
魏王奢靡任性,登基之后对政事毫不关心,却对穿衣打扮颇为在意。第一年,他就亲自改进衣物形制,并起名叫魏王衣。还下令要求百姓必须穿着魏王衣,若有违者,当街杖毙。
这个命令荒唐而可笑,百姓已经食不果腹,哪有多余的布匹制作新衣。可尽管大臣极力劝解,成仁帝依旧没有改变想法,不过经过数次上书,帝令终于加了年限,宽限至一年内完成。
而那些脖子上有着勒痕的百姓,无一不穿着魏王衣。
思索间,两人已经到达城主府,府中弦乐阵阵,烟雾缭绕,远看仿若人间仙境。
云烬十分诧异,“人死后还会享乐?”
“枉死之人怎会有这等雅兴,他们大多数只是在重复生前做的事。”
“所以他们……”
楚清宴攥着拳头,定定地看着厚重的围墙,“他们死前就在弹琴。”
推开红木金丝框大门,二人直接被眼前的情形震得说不出话。
府内男女,皆容貌妍丽衣不蔽体,他们或闭目抚琴,或翩跹而舞。只不过,弹琴的手皮开肉绽,跳舞的脚鲜血淋漓,这不是什么人间仙境,而是活生生的地狱。
云烬忽然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他靠在门上,手指几乎嵌进墙壁。
楚清宴感到一种从心脏传来的疼痛,不仅是因为眼前可怕的场景,而是血肉在溃败,就好像身体已经到了消散的边缘。
她半拖着带走云烬,少年的眼中满是绝望与悲恸,他从没想过,自己深爱的国家竟然经历过此种痛楚。
二人穿过小桥流水,走过庭院楼阁,城主府内金碧辉煌,可以说是美轮美奂。
前提是他们忽略所到之处,遍地尸骨。
云烬站在书房里,好像在问楚清宴,也好像在问自己,“大魏还有希望是不是?”
楚清宴阖上房门,彻底关上那些黑暗与无望,迟疑地答道,“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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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界时间相同,因此他们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刚进城主府的护军统领。
他正和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并肩而行,相谈甚欢。
那男人衣着朴素,神色也颇为诚恳,怎么看都是个质朴忠厚之人。
他看见楚清宴二人一愣,抚掌笑道,“将军说国师大人马上就到,没想到已经在我府中,大人果真神通广大。”
楚清宴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问道,“阁下是?”
“草民乃念慈城城主,张罗生。”
城主府与之前在死地所见别无二致,所以眼前之人再憨厚,也绝对和那些尸骨脱不开关系。可是楚清宴没时间管这个,她急匆匆地问道,“将军怎么在这?城中百姓可好?”
护军统领面色轻松,“大人放心,末将已经传令下去救助城中百姓,好在念慈城人口不多,房屋也颇为牢靠,此时应该已无大碍。”
云烬救人心切,几乎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这句话却转回来,“念慈城人不多?”
这里气候适宜、土地肥沃,虽说不如京城繁华,但也不至于没人。
张罗生迅速接过这个问题,“回大人,这几年朝中反复征兵,城中百姓已经寥寥无几。”
征兵走的是男人,女子又不会去打仗,这个城主明显有所隐瞒,楚清宴和云烬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主意,“本官去城中看看,张城主不会介意吧?”
张罗生有些犹豫,“那草民为大人备下的晚膳……”
“留给百姓吧。”云烬摇摇头,“他们才是最需要的人。”
楚清宴要走,护军统领自然不会留下,拒绝了城主的陪同,自行向城中走去。
三人走的太快,没看见张罗生骤然暗沉的双眼。
出乎他们的意料,念慈城情况确实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完美。房屋少有倒塌,受伤的百姓屈指可数,而且已经被赶来的士兵安顿好,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聊天。
看见楚清宴等人来了,还能笑呵呵的打招呼,“国师大人好。”“国师大人真美啊。”
百姓完好无损,本来该是天大的喜事,可是云烬站在笑容满面的人群中间,只觉得寒气从脚下升起。
他们太高兴了。
即便是劫后余生,也不该如此高兴,就像经历的不是地震,而是一场热闹的集会,宴散了,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
护军统领也察觉到异样,招来手下,“这怎么回事。”
副统领几经征战沙场,血流成河都面不改色,此时却脸色煞白,“大人,城里的百姓……不太对。”
“别他妈墨迹,快说怎么回事。”
“这些百姓很奇怪,好像根本不在乎谁死了。”副统领隐蔽地指向一个夸夸其谈的男人,“属下救他出来的时候,他的儿子就死在旁边,可是你看,他完全不伤心。”
视线一一扫过周围的百姓,云烬拉着楚清宴衣角,悄声对她说,“大人,他们都太胖了。”
今年……可是荒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啥也不说了,戴口罩!希望小可爱们都平安健康,除夕快乐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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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男主不太成熟,也不太强大,希望大家多担待,给他成长的机会。
少年人满腔热血,爱国家也爱你,不是很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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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不发红包我都觉得对不起读者。以及每一个(划重点)评论我都会看,而且全都会在心里回复,但不能真的回复,因为那样会显得我很奇葩。我时常觉得自己太话痨而和其他作者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