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薛重蝶便早早起了床。忍冬还以为她要出去送贺兰绛,但她只是坐在窗边,看着破晓的天光发呆,直到旭日初照,朝阳洒满屋中也没有出门。
“小姐,要用早膳吗?”忍冬捧着托盘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一碟绿茶酥和一小碗剥好的葡萄。
薛重蝶将视线转回来,轻声道:“放这吧。”
“玄珠说,世子爷已经走了。”
“好,我知道了。”
贺兰绛走后半个月,定国公府迎来了老夫人的寿辰。由于定国公不在家,他也没有夫人,这次寿辰由定国公府的二房夫人一手操持,可谓是风光大办,几乎宴请了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
当然,薛重蝶没有参与过宴会的准备,老夫人从未给过她定国公府的任何掌家权,更不会让她操持自己的寿宴。
贺兰绛走后,她虽然没再明着为难薛重蝶,但还是会时不时在她去请安的时候阴阳怪气几句,甚至暗暗克扣垂月居的用度,薛重蝶的膳食与衣裳都缩减了不少。
尽管如此,薛重蝶还是为她备了生辰礼,买了幅中规中矩的万寿图,总归让她挑不出毛病来,去参加了她的寿宴。
左相府也收到了邀请函,薛重蝶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司青岚与司言渊,朝她招了招手。
司青岚快步走过来挽住她的手,低声抱怨道:“你家老夫人怎么还请了林家人呀?我看见林玉姗和林玉珏就倒胃口,林玉珏比林玉姗更让人恶心。
薛重蝶早就见识过林玉珏的恶心,无奈地摇了摇头:“林家势大,她自然是要请的。”
“势大有什么用?”司青岚冷哼了一声,“穷奢极欲,倒行逆施,整日仗势欺人,我等着他们倒台。”
“你小声些,隔墙有耳。”薛重蝶赶紧摇了摇她的手。
说曹操曹操到,那林玉珏竟主动走到了她们身前,脸上带着轻浮的笑,用一种滑腻的腔调道:“哟,这不是世子妃吗?听说世子离京了,你一个人在这府中待得可寂寞?”
“林玉珏,你说起话来怎么比狗叫还难听?”司青岚脾气可不好,顿时炸了,怒道,“人丑就别笑了,还到处晃荡,让人恶心。”
林玉珏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却因为司青岚的身份不敢对她做什么,只阴阳地说了一句:“司小姐真是好家教。”
“比你们林家家教强。”司青岚反唇相讥。
已经不少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频频朝他们投来目光,薛重蝶见状低声劝道:“青岚,别和他一般见识,骂他还脏了你的嘴。”
接着,她又冷声朝林玉珏道:“林公子,这里是定国公府,不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
林玉珏阴阴地笑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就说她很恶心吧。”司青岚瞪着他的背影,“改日我定要叫我哥教训他一顿,嘴巴不干不净,天天在外强抢民女。”
薛重蝶也皱了皱眉,心道同是世家公子,林玉珏实在与贺兰绛司言渊等人相差太大,连林玉姗也是一副刁蛮性子,可见林家家教确实一般。
但林家如日中天,又有谁能管得了?怕是连圣上也得给林家几分薄面。
寿宴很快开始,宾客纷纷为老夫人献上寿礼。定国公府老夫人的名头还是非常显赫的,众人都只想讨好不想结怨,送的礼都分外符合她的心意,老夫人常年阴沉的脸上都有了几分笑意。
轮到薛重蝶时,虽然她送的礼无可挑剔,但老夫人脸色依旧不好看,挑不出毛病便呵斥她“不够用心”,薛重蝶早已习惯,只默默退下,宾客们倒是心中有了想法,心道着世子妃果然不讨老夫人欢心,一时心思都活络起来。
寿宴进行到一半,老夫人请来的戏班子正在上头咿咿呀呀地唱着戏,下面的坐席中突然响起一个浮夸的声音:“玉珏哥,你这条手帕是哪个女人送你的啊?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这人的声音很大,说的又是这些风月之事,许多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了过去。
“诶,给我看看,这帕子还挺香!”坐在林玉珏身边的公子哥伸手去拽他手中的帕子。
“干什么,别乱扯,这可是本公子的新相好送的!”林玉珏说着让他不要乱扯,却丝毫没有动作,任他将这块帕子抢了过去。
“让我看看,哟,这帕子角落还绣着字呐?\'蝶\'?玉珏哥,你的新相好闺名里有个蝶啊?”那公子哥展开了手帕,细细看了一番,大声道。
此话一出,周围的目光瞬间朝薛重蝶投去,充满恶意与揣测。薛重蝶脸色瞬间煞白,她认出来那块手帕的确是她的。她那次被绑架,回来后便丢了块手帕,她还没有在意,没想到……
议论声嗡嗡响起,都是在说“林玉珏新相好不会是世子妃吧?”“世子刚离京就闹出这种事……”“真不检点,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就是这样……”,像是从地底钻出无数的蛇鼠虫蚁,都要瞬间将薛重蝶啃噬殆尽。林玉珏一双毒蛇般的眼睛牢牢锁住了薛重蝶,慢慢挑起了唇角。
“胡说八道什么?”司青岚冷喝出声,犀利的目光扫过那些说闲话的人,逼得他们不得不噤声,“林玉珏的相好,和世子妃有什么关系?定国公府的世子妃,容得你们随意编排?”
毕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在座之人可不想被扣上污蔑世子妃的罪名,便也都不说话了。
可惜,老夫人巴不得薛重蝶有事,好让她名正言顺地蹉磨她。她看向薛重蝶,严肃地问道:“重蝶,可有此事?”
“简直一派胡言。”薛重蝶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好在她前段时间就将帕子的式样换了,“我从未在手帕上绣过名字,只有在上面绣过蝴蝶,诸位可以看到,我的手帕与林公子手上那块料子并不同。”
“名字中有蝶的人太多,难不成因为一个字,便可以随意污蔑我的清誉吗?”
她的手帕确实与那块不同,众人看了看,不好再说什么,老夫人沉着脸,却也无法继续抓着不放。
林玉珏笑了一声,将那块帕子拿回了手中,放在鼻尖陶醉地一嗅:“世子妃说的是,你说没有,那自然没有。”
薛重蝶神色微冷,死死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虽没有证据将她按死,但足以沦为一桩香艳的谈资。
寿宴过后,盛京中流言四起,暗暗流传定国公世子妃与林家公子有一腿。虽然无法证实,但也对她的名声造成了极大影响。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吗?令她丑闻缠身,自觉下堂?薛重蝶觉得可笑,她现在只想远远离开盛京这一片泥潭,这样,那些人就能放过她了吧?
寿宴过后没几日,老夫人又将薛重蝶叫去了秋水堂。
与上次的场景差不多,只不过那次的妇人换成了一个薛重蝶见过的人。那是明华郡主的母亲,陆将军的夫人,她曾在宴会上见过几次。
“过来,见过将军夫人。”
薛重蝶走上前向陆夫人行了礼,心中清楚她的来意。
陆夫人的眼神扫过她,意味不明。
“近段时日盛京的流言,令我们定国公府蒙了羞,你可知道?”老夫人冷冷道。
“祖母应该知道,那些流言都是空穴来风,清者自清。”
“哼,我可不管这些!你嫁给绛哥儿两年,既无子女,也不愿给绛哥儿纳妾,什么贡献也没有,也好意思继续坐着这个世子妃的位置?”
薛重蝶无意与她辩驳,她只觉得疲累:“那祖母想要如何?”
“陆家的丫头与绛哥儿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与我们定国公府还有亲缘联系,知根知底,如今陆夫人也有意,这桩姻缘自是再好不过。”
边上的陆夫人也点了点头,神色满意:“自然,我看明华那丫头,对绛哥儿也是有意的。”
虽然早已在预料之中,可寒冷还是从四肢蔓延向骨骼,一寸寸将她冰封,薛重蝶站在原地,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当然,老身也并非叫你下堂,毕竟,这也是我那大儿媳定下的婚事……不如这样,让绛哥儿抬明华丫头做平妻,做明面上的世子妃,你呢,在府中的地位依旧一样,你可满意?”
到了现在,老夫人对薛重蝶说话的语气竟然温和起来,听起来倒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薛重蝶觉得可笑,她是不是该跪下来给老夫人磕头,感谢没把她赶出府的恩赐?
“祖母决定就好。”薛重蝶温驯地垂下眼,顺从道。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心生奇怪,这丫头之前不是烈得很,如今怎么轻易肯了?
不过,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十分满意,也就不再深究,只觉得薛重蝶终于足够识相:“行了,你走吧。”
走出了秋水堂,玄珠惊疑道:“世子妃,这可是世子爷的意思?”
“是啊,你们世子爷爱慕明华郡主,你不知道吗?”
玄珠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子爱慕谁,但贺兰绛可是叫她去问过薛重蝶的喜好,她虽然不懂这些风月之事,可也能感受到一二:“可世子……”
“好了,玄珠,别说了。”薛重蝶打断了她,“过段时日,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完,她便快步向前走去。
“你别说了,没看到小姐已经很伤心了吗!”忍冬埋怨道,“你可别提世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吧……”玄珠只好闭了嘴,心道等世子回来,他自然会同世子妃解释。
月夜,一座高楼上。
“主子,属下拦截了贺兰绛写回定国公府的信。”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顶楼,将一封信递到坐在栏杆边饮酒的人手上。
那人接过信,轻轻拆开,一目十行地将内容看完,嗤笑了一声,银色的面具在月华下泛着寒冷的光。
“真是可笑,当初这么不情不愿,如今又爱上了?”他低声喃喃,将信纸悬在了烛火上方,火焰烧上边角,将上面一个个飞扬的字吞噬,燃成灰烬。
“可是怎么办,我就爱看你们痛苦的样子。”
他将手一扬,纸灰在风中四散,消失得再无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死遁进度60%,预计还有两章
求评论和营养液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