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绛回到营帐中的时候,薛重蝶正与忍冬玄珠一起逗着那只小狐狸。
“小姐,它好可爱好乖,还会蹭你的手呢!”
“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薛重蝶想了想:“就叫雪球好了,现在太瘦,要再长胖点。”
贺兰绛轻咳了一声,几人才注意到他回来了,纷纷转身向他行礼。
“这东西,是司言渊送你的?”他看向被薛重蝶放在桌上,底下还垫了块兽皮,眼神是不加遮掩的嫌弃。
“是青岚送我的。”薛重蝶摸了摸雪球的耳朵,没看贺兰绛。
“哦。”贺兰绛神色缓和了些,却也没好到哪里。他坐在了桌案另一边的椅子上,让小厮去把准备好的晚膳端来。
今日的晚膳依旧是野味,只不过做成了菜的样式,有干炙野鸡、麻辣兔丁、油煎猪排,还有几盘清淡爽口的素菜。
薛重蝶拿起木箸用膳,贺兰绛也伸手拿碗,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桌沿,嘶了一声,碗也掉落在桌上。
“世子没事吧?”身边伺候的小厮赶紧上前收拾,让人去端一碗新的上来。
薛重蝶心中疑惑,贺兰绛可不是撞到桌子反应会这么大的人:“世子的手怎么了?”
“无事。”贺兰绛皱着眉,神情带有一点痛苦,“不过是刚刚猎老虎的时候受了点伤。”
“让我看看。”薛重蝶放下了碗箸。
贺兰绛撩开袖子,他白皙修长的手臂上横亘着一条长长的血痕,大概是与老虎搏斗时被抓出来的,看上去并不浅,还在往外渗着血。
薛重蝶面色一变:“世子真是胡闹,手臂受了伤为何不及时处理?”
“这点小伤,我在军营受过不知道多少次,过两天它就自己愈合了……”
“野兽抓出的伤痕,不及时处理,世子是想要感染发炎吗?”
虽然已不想再与贺兰绛纠缠,但作为医者,薛重蝶实在无法对他的伤视而不见。她让玄珠去找医官要来了纱布与药膏,为贺兰绛处理包扎好后,两人才开始用膳。
“你这包扎技术不错,比我以前遇到的军医强。明年开春我便要回军营,你要不要考虑来当个军医?”
薛重蝶愣住了。军营,便是季运澄一起过很多次的,他与贺兰绛、明华郡主一起生活的地方,他们一同练兵、打猎、练武,甚至一同上战场。现在,贺兰绛竟邀请她一同前往,虽然这个邀请听起来像句荒唐的玩笑话。
只可惜,她融不进他们的世界里,贺兰绛的未来也不会有她。
薛重蝶垂下眼,戳着碗中晶莹的米粒:“世子说笑了。”
贺兰绛没有再提。
三日的秋猎很快结束,贺兰绛猎到的动物最多,又得了永明帝的赏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满满三大箱,用马车运回了府中。
薛重蝶将雪球带回了垂月居养着,这个吉祥物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连小元也不来缠着她了,天天陪着雪球玩,还没过几日,这本来瘦小的狐狸就胖了一圈。
这日,玄珠正在给雪球喂饭,玄凌突然从院墙外飞了进来,说世子有要事找她。
玄珠顿时紧张起来,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匆忙赶向了步光轩。
她走进书房,看见贺兰绛坐在桌案后面,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个什么东西仔细看着,神情并不像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
玄珠凭借过人的眼力认出贺兰绛手上的是一支女子发簪。
“主子找属下有何吩咐?”玄珠走到了案前,问道。
贺兰绛烦躁地将那簪子摔在了案上,玄珠看到它形状扭曲,像是被摔断过,想要修好但失败了。
“这破东西怎么这么难修,算了!”
“主子不能再买一支吗?”玄珠疑惑道。
“这支可是我当日和季运澄挑了许久的,掌柜都说了,仅此一支……我和你说做什么。”
贺兰绛将那簪子推到一边:“我找你来是想问你,你可知道薛重蝶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主子找属下就是问这个?”
“不行?这不是她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给她挑个生辰礼。”
生辰?玄珠记得世子妃的生辰在晚冬,还早得很。不过既然主子问了,她也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世子妃平日喜爱看书、作画,偶尔还做些糕点,别的……哦,世子妃想要一间医馆。”
如果贺兰绛叫的是忍冬,忍冬绝对不会说出这事,可惜玄珠从小在暗卫堆里长大,只知道杀人,耿直得很。
“医馆?”贺兰绛挑了挑眉。
“是的,世子妃一直想要买一家医馆,那日她出去买药,还在一家出售的医馆前面站了一会。”
贺兰绛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知道了,行了,你走吧。”
隔日,那家药铺边上一直卖不出去的医馆便被神秘人士买下,拿走了契书,却迟迟不见有人开张,倒让周围的人奇怪了一阵。
“听说了吗?世子爷要离京去军营了!”
“什么?不是开春后才去吗?”
“我听说,是明华郡主要回军营,世子才跟着一起去的……”
“啊?那世子妃怎么办?”
“世子本来也不喜欢她吧,他不是一直都爱慕明华郡主吗?”
在园子中修剪花丛的两个侍女凑在一起小声聊天,忍冬刚从别处拿了东西回垂月居,经过这儿,将她们的谈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她站在假山后,那两个侍女没有看见她,还在继续说着。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世子爷身边的李二说的,他说世子爷都开始收拾行囊了。”
“好啊你个死丫头,我就说你跟那李二有一腿吧……”
两人嬉笑起来,忍冬却已经没心情再听下去。她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回到了垂月居,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姐。
听了她说的话,薛重蝶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她静静将书翻过去一页,面颊冰白,表情平淡,像一座美丽的雕像。
“小姐,世子爷离京了,您怎么办?”忍冬焦急道。她怕等贺兰绛一走,那些人又会来为难小姐,还有那个一直找不到的神秘人,如果又把小姐抓走该怎么办?
“他要走,我还能拦着他不成?”薛重蝶叹了口气,看向忍冬,“忍冬,你还没明白吗?他没有守护我的义务。”
“可是……”忍冬呆呆地站在原地,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可是世子爷与您是夫妻,他怎么能为了另一个女子抛下您……”
“说到底,还是我鸠占鹊巢,霸占了不属于我的姻缘。”薛重蝶垂眸浅笑,手指拂过书页,“那时我以一块玉佩强行要求他履行婚约,害得他没娶到自己的心上人,他恨我也是正常。”
“如今,我也该将这段姻缘还给他。”
忍冬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泣不成声:“小姐,您的命怎么这么苦……”
她的小姐实在太苦了,最好的年华失去了父母,孤身一人带着重病的弟弟漂泊到上京,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如今又要与夫君和离。
她家小姐今年也不过十八,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别哭了,忍冬,我好歹会些医术,以后可以先去医馆当个帮工,总能赚些银子。不过,你跟着我,倒是要受苦了。”
这时,玄珠走了进来,见忍冬在哭,神色一凝:“你哭什么?谁又欺负你了?我去把他打一顿!”
忍冬这会连带着迁怒上了玄珠,狠狠瞪了她一眼,也不说话,转头就跑了。
“她这是怎么了?”玄珠有些莫名,然后转向了薛重蝶:“世子妃,世子来了。”
薛重蝶一愣,不知道贺兰绛又来做什么,合上书站起了身。
“又在看医书?你就这么想当医师?”贺兰绛走了进来,看见她案上摆着的几本书,挑了挑眉。
“消遣时间罢了。世子来找我做什么?”
“噢,我来是想和你说……”贺兰绛支吾了一会,竟然有些无法开口,“我想告诉你,我要提前去军营了,明日便出发。”
薛重蝶已经提前知道了此事,心中并没有波澜:“好,我知道了。”
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不应该责怪他一番吗?
贺兰绛有些郁闷:“我本来是开春后才去的,但是我爹那边战事有点吃紧,听明华说,她爹给她写了信,说边疆有三个小国结了盟,打起来有些吃力,我得去给我爹帮帮忙。”
“好,世子去吧。”
“我不会去很久,大概几个月就能回来。”
“嗯。”
贺兰绛更不爽了:“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边疆苦寒,敌军凶猛,世子爷此去,请万事小心,平安归来。”薛重蝶温声道。
“…我会留几个人在定国公府保护你,我不在盛京这段日子,你尽量少出门。”贺兰绛想了想,嘱咐道。
“好,多谢世子。”
薛重蝶有时候会想,贺兰绛其实已经对她仁至义尽了,只是不喜欢她而已,她实在不该去怨恨他什么。
该说的话都说完后,贺兰绛便离开了垂月居。
“小姐……”忍冬从另一边走了出来,站到她身侧,“世子是来同您说离京之事吗?”
“嗯。”
薛重蝶遥遥望着天上的月亮,今夜的月并不圆满,缺了一角,安静又暗淡。
“爹娘的忌日要到了,今年,我怕是不能前去清潭看望他们了……”
去往清潭的路太遥远,她自己一人出门,不知道又会遭遇什么事,给定国公府添麻烦。
算了,明年的现在,她应该已经离开了定国公府,那时候,盛京什么纷扰都与她无关了,届时,她再带着弟弟,去爹娘墓前道歉。
“世子,东西都收拾好了,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贺兰绛走到那几箱东西面前,衣裳、武器、干粮、战甲与其余一些杂物都装好了,他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遗漏的。
“行了,差不多了。”说着,他余光扫到了桌案上的一个精致木盒,“那是什么?”
“那是奴才收拾东西时掉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就放在这儿了。”
贺兰绛走过去,拿起盒子打开,随即目光凝住了。盒子中安静地躺着一块蝴蝶形状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蝶”字,在烛火下流着光。
“这这这,这不是……”这不是世子妃和您的定亲玉佩吗,原来真的有啊,李二在心里嘟囔。
这是什么时候放在他这里的?贺兰绛毫无记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块玉佩。
鬼使神差的,他没将它放回去,而是把玉佩拿了出来,放进了衣裳中贴近心口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死遁进度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