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村其实并不大,村里竟然还要来人?
“爷,要来啥人呀,咱村生产队那头的牲口棚子,还能住得下?”
胡爷爷想了想,然后又看了看院门口,没啥别的人,这才同胡五福低声地说,
“因为咱村条件不错,有一些关系户,就想来的。除了先前来的那批正经的老的,还有一些年轻的。在村牲口棚那头住不下,就住学校去。”
“学校?”
胡五福这才想到,胡家村有个小学,不过现在放假,都没人上学的。
而且吧,现在很多村子都不时兴上学,胡家村的这个学校,还能维持多久,谁也不清楚。
胡五福心里头也有了数,看来今后几年当中,会不断地有人来村里的。
胡家村的学校,也是旧房子改建的,有好些房子仍是盘着炕的,住人倒是很合适。冬天不冷,夏天不热的。
大春临走时,回身和胡五福还说了一句,
“姑姑,村长还说有了拖拉机,咱村每家的日子就都跟咱家一样了。”
胡五福听了又是“咯咯”一阵地笑,而大春的后面的话,也随着吹着的夏日小风飘了过来,
“唉,我觉得那就和咱家一样了,全是懒货了。”
大春对机械化的东西似懂非懂的,而且胡五福看着大春和胡爷爷一高一矮的身影,就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幸福啊,可再想想庄家,胡五福连连摇头。
这会儿的胡五福心里头对庄四文,是没一点点同情了,虽然庄婆子不给吃饱,对他也不好,但是除了这个,再也找不同什么不愉快的了。
可现在越了解庄家,越觉得麻烦,都不知道那些看不到想不到的一些人,在背后干了多少让人想不到的事呢。
晃了晃头的胡五福,她不准备想了,因为她要去看一次牛神婆。比较庆幸的是,牛神婆被关的地方,离镇子不远。
胡五福觉得自己去还是有点不踏实,而且她也不太能突然去。
胡五福和胡大嫂安排了一些事,又在自己家里的大厨房,放了些生的肉食,留给胡大哥给家里做吃的呢。
胡爸爸还是天天带着二春,偶尔去生产队做个饭。这几天总去帮庄斯南那头做饭,现在训练队伍里会做饭的几个,都出任务去了。
胡家一家厨子,胡爸爸每天抱着或背着二春上老林子给当兵的做饭去,村里其他人还都他去挖菜什么的,没人把这个当回事。
庄斯南在镇上还碰上个卖小鸡崽的,就给二春买了回来,现在二春天天围着小鸡崽转悠,连胡爷爷都说,牲口院的鸡窝,终于有点用了。
自家厨房里的大冰箱里面的肉吃特别特别多,胡五福趁着没人,又把厨房助手小A,把非常大的肉和骨头都给切开,不管是猪的羊的牛的还是驴的,都分得很清楚。
又从厨房仓库里面,拿出了好几大包馄饨皮。
胡五福觉得自己最近估摸着还得在镇上和市里两头跑了,等胡五福要走的时候,胡大嫂拉着胡五福的小肉手,流了两泡泪,
“福宝,你咋天天这么多事,都不能回家休息。”
胡五福朝着胡大嫂眨了眨眼,
“大嫂,过段时间你也得到镇上呢,我三哥要订婚了。”
“啥?他真的要和那破鞋一块了?”
胡大嫂都不敢和家里人提这个人,是真怕胡妈妈冲到镇上和胡三哥拼命呢。
然而胡五福却马上拍了拍胡大嫂的胳膊,
“大嫂,这事可不能让我妈知道哦,我三哥有自个儿打算呢。”
胡五福可不太敢把胡三哥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也是怕胡大嫂太着急了,连胡五福都觉得胡三哥胆色过人,何况是别人呀。
胡五福开着小车车,悄悄地离开了胡家村,最近在村里路过的大小军车有点多,村民们都开始点习惯了,
也知道这附近有部队,经常有绿皮的各种样子的车来回乱蹿,连胡家村的小孩子,都不觉着惊奇了。
胡五福一进镇子,就把车开到了公安局门口,他是来找人的。当然肯定不是曹公安,这货现在帮不了她。
刚进镇公安局,就看到了一身整齐白色衣装的付得启。
胡五福抬手朝着付得启挥了挥手,
“哟,付大队长。”
在看到胡五福招手时,付得启就觉得准好事。
胡五福冲着一脸阴沉的付得启送了个大大的笑,然后就说了句让付得启都有点不想当这里的大队长,同时还更的后悔的是,自己为什么那么馋。
胡五福挥了挥她的小白手说,“付大队长,我想去个地方,你得帮我想想办法。”
付得启是完全没有拒绝的可能性,拧着眉看着胡五福,沉着声问她,
“你不知道要提前打招呼吗?”
胡五福立即就点头,
“我知道呀,所以才找的你。”
付得起转身去了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过了十来分钟,办公室里出来后,朝着胡五福挥了挥手,
“走吧,我带你去。”
拿人手短,听人嘴短,现在付得启是完全了解了这个道理,只是他们全家都家吃,胡五福这个厨子做的菜还特别的吸引,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性。
上了胡五福的小车车后,付得启直接把胡五福给赶到了副驾驶上,用特别嫌弃的语气说,
“你开车的样子,我是没少见,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付得启很顺利地就开着车车到了镇子外,然后在一个大铁门和高墙的土街道对面停了下来。
把车车停好后的付得启,立即就下了车,胡五福挎着她的小篮子,赶紧就跟了上去。
跟在后面的胡五福,心里头为自己机智连点了好几个赞,幸好自己找对了人,看看付得启现在的派头,现在还到跟前呢,就有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付得启看到里面出来人后,反而转头看着胡五福。
完全明白啥内意思的胡五福,伸手从挎篮里面掏出个大饭盒,马上就递到了付得启的手上。
接过饭盒的时候,付得启竟然掂了两下,微微点头后说,
“准备够充足的,这一饭盒至少有二斤多吧。”
具体一饭盒里面能装多少酱肉,胡五福倒是没称过,不过胡五福知道的却是自己总算是进了这大门了。
整个省以及几个邻省,唯一的女子监狱。
不过迎接他们的,居然是个男同志,而这位男同志拍了拍付得启的肩膀,笑着说,
“我们一起当兵那会儿,就觉得你是个厉害的,这也没过几年,竟然升得这么快。”
这人居然是付得启曾经的战友,不过现在在监狱里工作。但是却只是负责外围工作,从付得启手里接过饭盒时,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
几乎是没什么多余的话,胡五福就被一个女警给带进去了。
也不知道进大门里面,走过多少个房子,胡五福不自觉地有点慌乱,也没敢乱看。
走了不大一会儿,终于在一个房门前停了下来,这位女警同志指着那扇关着的门说,
“人已经在里面等着呢,她不是个老实的,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来看她?”
胡五福微微扯了下嘴角,笑了下,她其实有的时候也奇怪呢,像牛神婆这种人,不应该太遭人恨的。
可是到如今,不仅没一个人来看过她,甚至到里面了,人缘也不咋好。从刚才女警的态度来看,牛神婆有可能得罪人了。
想到这些,胡五福推门进去后,就看到四面无窗的屋子里,中间有个桌子,而桌子那头坐着一个人,和站着一个人。
站着的是个女警,而坐着的那个,是已经剪成三齐头的牛神婆。
虽然牛神婆还没抬头,胡五福却看出来,她憔悴了不少。
胡五福几乎是走路不敢太用力,慢慢走到了桌子跟前,非常轻地叫了一声,更像是怕把人吓到似的,
“牛神婆?”
牛神婆在听到胡五福的叫声后,慢慢地抬起了头。
大概是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人了,胡五福的脸就像是在闪着光似的,牛神婆用力眯了下眼,这才看清楚了这张白白的小脸。
“嘶嘶……”
牛神婆用力吸了几口凉气,从她的头上还耷拉下来几缕越加白的头发。
这次牛神婆相信刚才狱警说的了,有人来看她。
牛神婆抬手揉了眼睛,也再一次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但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充满了惊愕,
“胡、胡家闺女?”
“嗯,是我呀。”
胡五福点了点头,硬是扯出点笑坐在了凳子上。她还顺手把手上的挎篮子放在了桌子上。
旁边站着的女狱警没动地方,胡五福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伸手又从她的盖得严实的挎篮里,掏出个小的布袋子。
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不管是牛神婆还是女狱警,都不由地用力抽抽着鼻子。
俩人心里头都不约而同地想着一个事:肉,真香呀!
布袋子里装的是昨天做好的酥饼夹肉,胡五福在这个布袋子里装了二十来个,打定主意就是要在关键时候用上。
胡五福带着点歉意,把布袋子迅速地塞进了女狱警的怀里头,还冲人家露出了个有齿的笑容,
“噢,真是谢谢你啊。”
胡五福本来只是简单地想谢谢对方,免得自己一会儿说点啥过份的话,让对方觉得不好反而数落自己。
关于这种事,胡五福在后世从电视里面看得太多了。
但是事实却是,这个女狱警比胡五福想得更好说话。
手里拿着胡五福递过来的布袋子,心里头都乐开花了,这会儿想的是一会儿回家和老娘好好吃一顿,而不是要为难个什么人。
胡五福转头又冲着牛神婆笑了笑,而牛神婆已经被胡五福的这一连串的看着很熟练的动作,给惊呆了。
牛神婆把胡五福看了看,然后就说,“胡家闺女,这种事儿你没少干吧?”
就在胡五福准备回两句时,忽然就听到旁边的女狱警带着点兴奋的声音说,
“噢,姓牛的,你好好和你的家人讲讲你的事情吧,我给你们一会儿单独会面的时间。”
抬起头又冲着人家女狱警笑了笑,这种结果是胡五福也无法预料到的,而她还告诉人家,
“这里四面都是墙,安全着呢。您放心,她跑不了的。”
女狱警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胡五福两眼,就离开这间屋子。
也是在女狱警离开的同时,胡五福感觉终于放松了下来。而胡五福也就刚松了一口气,终于又听到了牛神婆一直以来的那阴阳怪气的调调,
“胡家闺女,还真是没发现,你居然能有这本事。”
“呵呵,您过奖。”
胡五福冲着牛神婆,笑了两声,才又说,
“我啊,是为了四文来的。”
庄四文之前答应过牛神婆,会帮她想办法的。
本来牛神婆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而且也更是没当回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庄四文有运气,平时肯定很忙的,哪有功夫会想起她的事啊。
不过事实上也差不多,庄四文确实给忙忘了,但是胡五福记着。胡五福之所以还纠结这个事,最重要是怕那个也有一定好运气的区丽雯,来个回马枪,过来找她的麻烦。
现在的胡五福已经是同庄四文正了名了,到哪里别人也都会觉得她是庄四文的媳妇的。
有的时候,爱情是盲目的,为了心中那么点执念的人,是很疯狂的。
那胡五福可不能就这么被疯子给再盯上了,所以就想到牛神婆。
牛神婆之前把区丽雯得罪得不轻,以牛神婆能掐会算的本事,一定可以阻挡住区丽雯的怒火的。
而正还在想这些事的胡五福,就听到对面坐着的牛神婆问她,
“胡家闺女,笑什么呢,想啥好事儿呢?”
听了牛神婆的话,胡五福露出了更大的笑容,伸手从她的挎篮里,掏出个油纸包。
胡五福把油纸包直接递给了牛神婆,
“您闻闻。”
胡五福的手还没有抽回来呢,牛神婆两只手死抓着胡五福手上的油纸包,用力咬着牙,瞪着眼,特别不甘心地说,
“胡家闺女,你真狠啊,知道我是个爱吃的,这多久没闻着这味儿了,你想咋样?”
胡五福立即就把包着酥饼夹肉的油纸包,推进了牛神婆的怀里,眼神里都露着真诚的笑容,
“我有个事吧,想让你给分析分析,不过这里不合适。”
“啊?”
牛神婆用力咬着酥饼,“嚓嚓”的声响,都不影响她说话。
不到半分钟时间,牛神婆把一个酥饼夹肉吃掉了,让胡五福感到无比惊奇的是,牛神婆居然把包在外面的油纸也给吃了。
看着牛神婆艰难地咽下去油纸的时候,胡五福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牛神婆用力抻了两下脖子,终于缓了过来,眦着牙说,
“那么香的肉味,不能浪费,谁说纸不能吃的,香、香着呢。”
环境改变人的速度,快到胡五福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地步。以前的牛神婆,那日子得有多滋润啊。
即使现在这年头日子不太好,也是经常吃个肉煮个白面条的。可是现在,居然会吃一小张油纸,原因是这张纸上沾着肉味和油。
胡五福其实还有一些话想同牛神婆探讨探讨,要说挖掘人性和对坏人想法的琢磨,牛神婆敢数第二,没人敢数第二的。
但是,现在的胡五福却没了这些心思,依然说了和刚才差不多的话,
“你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你出去了,我再去找你吧。”
牛神婆肚里有货了,脑子也算正常了,马上就看出来胡五福是真有事儿。
老精怪牛神婆,立即就点了点头,还同胡五福说,
“胡家闺女,我要是真能很快出去了,我就把你当祖宗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