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五福的忧愁庄四文感受不到,庄四文淡淡地说,
“牛棚啊。”
胡五福家没牛,这是肯定的,而且家里只有自留地,也用不着牛。
所以家里的牛棚用来住人的化,也确实不错。
庄四文的话也是这个意思,可后面三个人戴眼镜的那个不高兴了,盯着庄四文的后脑勺说,
“姓庄的,你开始不是这么说的。”
胡五福心里对也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三个要不是让庄斯东给藏起来,迟早得玩完。
这么大个人连个玩笑话都听不出来,胡五福又瞧了一眼曹公安的堂哥曹安。
戴眼睛的就是曹安,一件灰布褂子,和他媳妇是一模一样的,胡五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偷穿他媳妇的。
男人和女人的衣服,压扣子方向不一样的,女的上衣是右在上,男的是左在上。
而曹安就是穿着一件右衣边在上的女款式的灰褂子,而且和他媳妇现在穿的那个褂子,一模一样的土灰色。
胡五福转过脸看了人家曹安好几次,越看越觉得别扭。
都不等胡五福问呢,曹安却主动和胡五福说,一只手居然扯着自己的褂子面儿,
“噢,居然被你看出来,我穿成我媳妇的衣服了。”
旁边曹安媳妇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曹安的话听进去,或者是已经习惯曹安这样到麻木了。
就在胡五福慢慢地转过身向前看的时候,曹安媳妇忽然说了一句,
“不是他要穿的,是我让他穿的。”
胡五福斜起眼睛,看着奇怪的曹家三口,曹家老头一直不说话,头发倒是不少。
而曹安媳妇,突然又说了一句,
“要不是我给曹安穿个褂子,他都想穿着后面的袋子出去丢人了。”
胡五福把头又转了一下,看着白色的面袋子,实在想像不出来,一个人穿着面袋子是什么样子。
胡五福晃了晃头,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曹安老头忽然说话了,
“白天穿着不好看,那就晚上穿吧。”
胡五福抬起眼皮看了看庄四文,而庄四文也是转过头在看胡五福,俩人很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都在想着一件事,
“曹家这三口子,还能好好说话么?”
庄四文也就没有说话,胡五福不准备再说一个字了。和这种满脑子只有科学的人说话,真的太费脑细胞了。
胡五福抿了下嘴,可还是没忍住说了句话,当然是自己低声地叨叨地,
“穿成那样子,还以为自己是科长呢,都不会觉得很奇怪么。”
胡五福本来以为只有庄四文才会注意她说的话,可她的话刚说完,忽然听到后面坐着的曹安又说了一句,
“啊呀,你不赖嘛,居然知道我爸叫科长。”
在胡五福惊异的眼光中,曹安告诉了胡五福一个名字,
“曹科长,我爸的名字。”
就差拍胸脯等夸赞一样,曹家一家三口,让胡五福觉得他们更奇怪了。
胡五福现在死劲抿着嘴,现在是真的一个字也不会再说了。
可胡五福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不说呀。
曹安不知道是不是在曹家被关得太久不出门了,整个人现在有点神神叨叨的。
曹安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胡五福在的副驾驶座椅,说话前“嘿嘿”笑了两声,
“我爸就是天生做科长的命,所以我爷爷给起了这么个好名儿。”
胡五福心说,这种名字居然能叫好名儿。
科长,曹科长。
听曹安的那个意思,曹家老头不仅名字叫曹科长,居然真的是个科长呢。
胡五福用眼神瞟了瞟庄四文,她很想问问,这么神经质的一家子,庄四文咋不早说呢?
庄四文苦了一下脸,其实他也不知道。
就在胡五福和庄四文对眼神的时候,胡家到了。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从进村的时候,到处是一片漆黑,几乎没什么人家里有亮光的。
即使胡家村的人日子过得不错,也不会轻音点着油灯的。
胡五福刚下车,就见自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胡大嫂出来了。
胡大嫂在厨房干活,忽然听到院外有汽车压石子儿的声音。
这么静的夜里,显得汽车的轱辘碾压声更突出了。
胡大嫂把院子门打开,庄四文把车先开进了院子。
胡大嫂是知道最近有人要先住进来,不过没想到今天都来了。
胡五福看了看曹家的三个人,让他们先坐到院外的桌子那头,马上又拿了半截白蜡烛,划了洋火柴给点上了。
曹安看到胡家居然是点蜡的,略微吃了一惊。
现在村里面特别的静了,胡大嫂先是说给他们下面去,还有刚炒好的酱。
面条肯定是白面条,胡大嫂在厨房煮了一大锅面,而胡大哥是去阴凉的地窖里头,把一大碗刚炸的肉酱端到了桌子上。
酱味浓香很足,胡五福用鼻子闻了闻。
胡大哥在看到胡五福的动作时,立即就笑了,
“福宝,你鼻子还真灵,一下就闻出来好酱的味道了。”
这个酱味确实好,而胡大哥“哈哈”地笑了两声说,
“是和刘家坟的大酱刘换的,他家娃太多了,你大嫂心软,用小半袋白面换了一盆酱。”
胡五福觉得这个生意不亏,虽然现在白面贵,村里人很难买到的,但是这个酱的味道确实很勾人。
胡五福也是笑着和胡大哥说,
“呀,这个老酱下得好,大哥,改得我得去看看。”
胡大哥听了立即笑得更欢了,
“这么好的酱,一定得去看看。”
这边胡五福想着这几天要不抽空就去看一眼,而胡大嫂端着面条从厨房里出来了。
庄四文赶紧去厨房端其它的碗,一人一大碗白面条。
曹家三口在曹家这些日子,吃得也不错,时不时曹公安从胡五福这里弄一些肉回去。
但是现在这碗肉酱拌面,却吃得特别满意。
曹安吃的时候还闲不下嘴,“啧啧”了几声,
“这个酱太好吃了,这么好的手艺人,很难得呀。”
胡大嫂正好拉了条长凳子坐在了旁边,听了曹安的话,却有点不以为然。
不过这会儿天有些黑,村里头太静了,胡大嫂的说话声不由自主地就放低了些,
“唉,这有啥呀,都是些做粗活的人。可比不了你们这些动脑子的。”
“你们可是不知道,今天村长带回来了五个老头子,全放村生产队牛棚那里了,下午时候全村人跑过去看了。”
胡大嫂把下午村里的大新闻详细地说了一遍,
“没想到这些从城里来的,居然穿得那么不好,鞋子都快磨皮了。村里生产队也只给每人分了一点粮食,让人觉得心里真不是滋味的。唉!”
这个时候曹家三口子正好吃完了面,刚放下手里的筷子,胡大嫂立即就站起了身,
“后面牲口院子有点偏,不过还好最近都烧过炕火了,一点也不潮。”
曹家人几乎是什么也没带,连个小包包都没有。
只是在那堆面袋子旁边,放着一个盆,里面是各种洗漱的东西,有肥皂、牙膏、牙刷等等。
胡五福也明白曹家人都是匆忙离开的,都没带东西,胡五福让胡大嫂给送过去两个洗脸的盆,和几绿胶鞋和几双半旧的袜子。
被褥什么的,之前胡五福都让庄四文开着小车车送过来了。
就在曹安还以为真要住牛棚时,却被胡大哥带着到了口里说的“牲口”院子。
虽然天也是黑漆漆的,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四周是土泥墙。
只不过就是墙有点高,有牲口养的人家,有条件的,都会把外墙垒高点的。
可曹家人走到牲口院子,除了几个大牲口棚外,竟看到了两溜齐整的小房子。
天色暗,也没看清楚那几个牲口棚到底是啥棚子。
但是借着点月光的光亮,也能看出来所有的房子,也都是草泥抹的。那些房子感觉就像是放牲口粮食的屋,并不咋好。
曹家三口人可再跟着胡大哥进了屋后,却发现里面却是有个大炕,炕上都铺好的褥子和炕单。
在炕的最里面叠着几床被子,旁边放着几个要枕头,都有罩子,整整齐齐的。
胡大哥走到屋子里面,从屋角的一个立着的旧柜子里头,拿出一截蜡烛,又从柜子里掏出一盒洋火柴,把蜡烛点头了。
胡大哥还像是在安慰曹家三口似的,
“这边的屋就整好了三间,你们住最边上的两个小屋的吧,每个屋子里都有蜡烛和洋火柴,要是觉得缺啥东西,明天到我家找我或者我媳妇都成的。”
胡大哥见曹家人没说话,还以为他们是累了,或者是对这里生活不太了解,有点慌什么的。
胡大哥还很贴心地说旁边紧挨着的一个小屋,也是他们住的。
胡大哥回胡家去了,这边的前院很大,还没有完全修整完呢。
胡大哥以为的有些慌的曹家三口子,这会儿确实有点慌。先说话的还是曹安,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才慢慢说,
“我咋觉着不真实呢,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从今天开始我要住牛棚了。准备着迎接白天的烈日的炙烤,寒风中大雪的席卷,可是突然让我住上了国营旅店。”
曹安头上的汗又冒了下来,而曹老头子却冲曹安挥了挥手,
“你俩赶紧去休息吧,明天就得做坎肩了。”
曹安和媳妇去旁边屋休息了,而曹安在睡前和自个儿媳妇说,
“媳妇,你说咱俩现在合适要个孩子不?”
曹安媳妇没说话,曹安挪了挪屁股,就钻进了媳妇的被窝。
这会儿回到自己到里睡觉的胡五福,却有点睡不着。
胡五福琢磨的是,就是村里没电呀。
简直就是对着黑暗大瞪眼,她想点个能源灯什么的,就显得特别的显眼了。
“唉……”
胡五福有点怀念在镇上的日子,有的时候胡五福拿出个好看的能源灯,在炕桌上放一晚上不关,第二天都没有人会问她一句。
拉着帘子的胡五福那屋,都还以为她晚上不拉灯呢。
胡五福就这么想着事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胡五福是在胡村长的喊的大喇叭的声音中,醒过来的。
胡村长的声音,简直就是在嘶吼,虽然听得胡五福想捂耳朵,不过也算是件好事了。
激动的胡村长,已经吼了好一会儿了,
“胡家村的村民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我们村要通电啦。”
“刚才上级通知,要把电线拉到我们村了。”
“大家高兴不高兴呀?”
“啪啪啪……”
大喇叭里传来了胡村长一个人拍手的声音,而且光听那声音,就知道胡村长的手掌肯定拍得挺疼的。
胡五福翻身从炕上坐睐,收拾好自个儿后,照了照镜子,眼睛还是那么大那么黑。
昨天庄四文晚上离开胡家的时候,趁着黑伸手偷摸了胡五福的脸蛋,同时还用手指肚在胡五福的眼睛上轻轻撩了两下。
庄四文的声音里透着点兴奋,还有他的賊心思。庄四文把脸靠近胡五福时,趁机在胡五福脸上亲了一下。
不过庄四文毕竟还有点不好意思,胡五福却觉得没啥。
胡五福跳起来直接在庄四文脑门子上亲了一口,然后跑回了自家院子。
身后庄四文“呵呵”地笑着说,
“福宝,你眼睛黑亮黑亮的,真好看。”
胡五福忽然觉得庄四文几乎没智商了,这时候跑到房门跟前时,庄四文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福宝,你要是嫌曹家人烦了,就给曹老头出个主意。”
胡五福一听立即停下了脚步,反而是转身看着庄四文,
“啥主意,你说说看。”
庄四文这会儿乐呵呵的,
“你让种爸去,抱着二春过去,多说说有孙子的好。”
胡五福这才想到个事哇,曹安和他媳妇,年纪都不小了,居然没孩子。
胡五福和庄四文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开着小车车走吧。
开着车离开胡家村的庄四文,这个时候心里却觉得特别的别扭。
现在的庄四文,在胡家村全村人的眼里,就已经是胡五福的男人了,可是却偷摸来偷摸着走。
感觉自己像是见不得人似的,庄四文很不服气,他准备这几天天天往胡家多跑几趟。
这边庄四文打定了主意,要亲自盯着剩下的盖房的事,而胡五福却想着庄四文又离开了。
其实即使在镇上,胡五福也是成天的见不着庄四文。
胡五福吃了粥后,胡大嫂就准备带着她出门了。
刚出了胡家后,胡五福就停下了脚,反而伸手拉着胡大嫂说,
“大嫂,刘家村不近呢,我们骑车去吧。”
胡家现在有辆车是胡大哥和胡大嫂经常出门办事骑的,平常也没人骑车。
可刘家村那头路不好走,胡大嫂怕骑着把胡五福给掉下去。
胡大嫂想了想,却忽然摇了摇头,拉着胡五福一边走一边说,
“昨天咱村拉来了五个老头,一看就是有本事有文化的。可刘家村那头,前一个月就来了几个人,听说是干过不少坏事的,现在天天下地干活。”
在胡家村的那些个来的人,胡村长安排他们到老林子里捡柴禾和挖野菜去了。
以那几个老头子干活的水平,根本是进不了胡村长的眼。
胡家村是有名的先进产能村,不能因为几个人而拉了全村上进的精神。
胡村长是不乐意让这些人干活的,怕他们给胡家村拉后腿,就安排了别的事情。
反正只要达到胡村长定的标准,就有工分,有工分就能分粮食。
胡家村今年会是个丰收年景,胡村长往地头上一站,看着绿油油的看到不边的麦子,心里头就很有数了。
像胡家村这种情况的,在别的村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刘家村,村子里懒货多,劳动力也没胡家村多,更不会有胡村长那样明白整理的村领导。
所以虽然刘家村离着胡家村不过多不近的,却和胡家村的生活水平差着的距离,像隔了十九道弯似的。
胡五福听着胡大嫂说的,也明白了,刘家村很多人不勤快,她们的自行车进村时,肯定要被围观,或者是问东问西的。
胡大嫂只是带着胡五福去看大酱,又不是去当猴子的。